这日一早乔昀又往嗥舞阁跑,这些天她待在府里除了翻翻柏聿借她的书,就是跟李婶学做菜,诺大的将军府少了主人,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几日前的夜里,正当她在书房找书时,柏聿忽然说要离府到亓国北境永州一带几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在府这几日,你要处处留意,别让自己受伤了。」他原话是这麽说的。
她多少猜到柏聿此行为何,因此也没有多说什麽,只开开玩笑让他有空可以写信。
少了柏聿,她也不晓得事态进展,思来想去便想到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他虽曾说无关的事懒得费心,但几个问题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我不会说的。」阁中清静,白衣少年悠悠嗓音响起。
「......我还没问呢。」柏聿离开前曾与她提及,那些关押在刑部大牢的王府下人们均惨遭毒害,无一幸免,她也希望事情快些落幕。
扶尹眉毛轻抬,不置可否。
「锁拼好了?」他眼神瞟向她手上的木头部件。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别人都是解锁,怎麽我要拼回去?」她煞费心思好不容易找到其中脉络,这才发现上回扶尹给她的玩意儿原来是个雪花模样的鲁班锁。
「你不是很闲吗?」扶尹偏头,万分真诚的说出令人火大的话,「那东西每次组回去,机关都会改变,肯定解不腻,正好给你解闷。」
乔昀顿时无语,这还能更不投其所好一点吗......她之前再无聊也不会跑去解魔术方块好吗......
「喝酒吗?我正巧弄了一坛琼雪露,听说人类很喜欢。」扶尹没多理会,却忽然提议道,弹指之间,酒瓮已出现在桌上。
「你哪里弄的酒?」
「各凭本事。」扶尹摇摇头,没打算细讲酒的来历,他揭开封酒的布,梅香一下扑鼻而来。
乔昀泯了口酒,果然是熟悉的香气,「再不到一个月就是皇上寿辰,希望到时候可以平安无事地庆祝。」
「那皇帝老头生日与你何干?」扶尹慵懒地抬眼。
「你不知道吗?那天亥时皇上会在万寿楼击钟为民祈福,好像会还有烟花,周围街道也有市集。」
「我还以为什麽呢,他在位几年我就看过几次,每年都差不多,一点儿也不新奇。」
「那我这是第一次遇到嘛。」从得知消息後她就开始期待,期待万人空巷的热闹场面,期待火树银花照亮夜空,还期待......
「看样子是期待与某人幽会吧。」瞧瞧这人笑成什麽样子?
「什麽!」乔昀猛一回神,他说什麽鬼话!幽会?她和谁幽会!
脑中突然浮现上回柏聿为了让她转换心情带她逛夜市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逛这里的夜市,而他陪着她买了许多东西......
画面陡然一换,变成她提议去金香楼时,他阴沉的脸......
忍不住打了冷颤,唉呦,她怎麽会想到这个?
「你年纪也不小了,」扶尹突然支起下颔沉思道,「是该嫁人了。」
「我一个人很好啊。」乔昀眨眨眼,他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你不打算嫁人?」扶尹抓到乔昀语中含意,「虽不想承认,但我也算看你长大......要真让你孤老终生,你爹怕是会气死。」
乔昀蹙眉,她离那四个字还有一大段距离吧。
「可有感兴趣的男子?」他轻扇慢摇,话说得悠哉。
「没有......」
「要不比武招亲图个热闹?」
「不需要......」
「为何不想嫁人?」扶尹终於收起玩笑貌,正经地问。
「我来这还没三个月呢。」
「这里女子地位不若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其他人在你这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扶尹凉凉地道:「你现在说媒还得谎报生辰呢。」
「那你呢?你这年纪,孩子都能住满整个旌城了吧?」想想旌城全是狐狸妖怪的样子,她顿觉哭笑不得。
扶尹眉毛略抬,又饮下一杯酒,「那这里可就没有你们容身之处了。」
「你也实在孤僻,这里除了竹笙琵琶柳琴,没其他人了吧。」除了凌霄,她没看过其他人出现在嗥舞阁。
「那又如何?」扶尹睨了乔昀一眼。
「你活这麽长时间,都是一个人吗?」
「嗯。」
扶尹脸色淡然,似与平常无异,却隐约可见寂寥。
他生得一张标致的少年相,不笑时清幽淡漠,如今半眯着眼斜卧榻上,脸颊有些绯红,看上去有种不合外貌的妖魅。
乔昀见他略显醉态,打算倒杯茶给他,他却摆摆手拒绝,盯着前方忽然不着边际地开口。
「凌霄不是说我的尾巴漂亮吗?」他说着忽然笑了,「她也喜欢我的尾巴,可惜漂亮的东西都没有用,净生祸端。」
「......」
「而且他说错了,其实啊,我只有八尾,因为......」
「公子!」稚嫩嗓音乍至,竹笙抓着扫帚迈着小步伐奔过来,「公子让竹笙打扫藏书阁,竹笙打扫完了!」
「嗯,下去吧。」扶尹托着腮,心不在焉地应着,「说到哪了......」
乔昀正要开口,就感觉袖口一动,竹笙不动声色地扯着她的袖子,制止她说话。
「公子醉了,今日还是早点歇息吧。」竹笙边说边收拾桌上零落的杯盘,又将榻边纱帘放下,乔昀也识相地起身。
她刚才已经领教,扶尹饮了酒後,脸色红了不少,话也多了许多,想不到他一只千年大妖狐竟如此碰不得酒!
扶尹眨眨眼也没说什麽,只是望着忙上忙下的竹笙,才看了眼乔昀,眼底似乎蕴着什麽,好一会才消失。
他低哼一声,翻过身子窝进榻被里。
「公子也不知何处弄的酒,酒量奇差无比的人还硬要喝......」好不容易打理好,竹笙领着乔昀走出内阁,一路上嘴里没停过,「明知一喝酒就犯傻,这都多长时间没碰酒了......」
乔昀望着竹笙娇小的背影,来了几次她也明白这孩子不如表面可爱,稚嫩外表下实则是条数百年妖魂,只是这回第一次见识他这副模样,不像侍童,倒像个老妈子。
「有没有人说过你碎念的样子很像大婶呀?」她实在忍不住了。
前头的小身影一顿,僵直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转过身,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
「关你什麽事?」
喔呵,主仆一个样。
看见竹笙的反应,乔昀没有气恼,感觉得出竹笙已在扶尹身边多年,扶尹似乎也很信任他,每次来都见他尽责地操持大小事务,从没听他埋怨过。
「我警告你,以後不许问尾巴的事!」竹笙双手叉腰严肃地说,「我是看在你能娱乐公子的份上才给你面子,你要是让公子不开心,我绝对饶不了你。」
「为什麽?」
「因、因为没必要!不值得提!」竹笙气呼呼道,粉嫩小脸胀得通红。
「怎麽不值得提?好事值得分享,坏事可以警惕,」她身子微弯与竹笙平视,「开心的事说出来高兴,伤心的事也要发泄啊。」
她放慢语调,望着竹笙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下次他想喝酒,你就陪他喝,他想说话,你也听他说吧。」乔昀微笑着,像在自言自语,「不然,会很孤单的。」
竹笙皱着眉,却没有反驳,他定定地望着她,好一会才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