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札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不是疑问，而是我非常肯定就是这首曲子。
「对啊，还记得以前刚学钢琴的时候，光是弹我们儿歌常唱的小星星都很辛苦了，但现在弹《小星星变奏曲》却非常轻松了。」他笑了笑，「但这一切都得来不易，我也是苦练才有办法把这首弹好的，每当我回顾以前，再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时，才会让我觉得真的很踏实，让我觉得，努力是有会有回报、不会辜负自己的。」
「你真的进步很多。」现在的他，就好像破蛹而出的蝴蝶，那麽美丽、耀眼。
「也是因为有你，我才会走到现在。」他的笑容很温柔，眼神里带着珍惜，「小星星是你第一次称赞我的曲子，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弹好，甚至挑战更难的《小星星变奏曲》，这首曲子真的对我意义重大。」
原来，他把我们之间的事，记得如此清楚。
我顿时被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麽，他看到我盯着他，害羞得耳根有些泛红，赶紧把头转过去，「你还想听什麽？我弹给你听。」
突然问我想听什麽，其实我也没什麽头绪，毕竟我也不太懂古典乐，平常也只是听他或是他同学吹奏、弹奏，也不知道是哪个作曲家的作品。
我突然灵机一动，说：「我想听那次你在国二时，拉我到琴房弹的曲子。」
「哦，那首啊。」他在琴盖上找谱，找到後拍了下上面的灰尘，「真怀念呢，大概是我国一弹的曲子吧。」
「那是谁的作品？」我问，虽然这首在网路上、或是电视剧的配乐满常听到的，但我不知道作曲家是谁。
「德布西的阿拉贝斯克第一首，很好听，也是许多人考试爱选的曲子，我记得我国一期末考加我总共有五位同学和学长姐都选这首呢。」想到过往回忆，他忍不住笑了。
「我很喜欢这首。」
「我也很喜欢。」他的手开始在琴键上飞舞，很流畅，很轻松，甚至可以边跟我说话，「这首让我觉得很放松，让我觉得……可以暂时逃离一下现实的一些难过吧。」
「什麽难过？」我问。
「练琴或是练习小号的难过。」他的手依旧在琴键上弹奏，眼睛没离开谱，「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在练习中遇到低潮、鬼打墙走不过的时候，有时候我明明脑子里知道该怎麽做，但实际做出来的却跟我想像中不一样，很痛苦。」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算学了七年了，我还是会迷惘，会想该不该坚持下去，但我有次静下心思考，同时刚好在古典电台听到这首曲子时，我就发现，我是真的喜欢音乐，想演奏好听的曲子给观众、我在乎的人听，只是当兴趣变成专业时，实在太难、太难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被琴音给盖过。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讲那麽多他在学音乐的辛苦的地方，听着他讲这些，让我真的很心疼，想帮什麽却什麽也帮不上。
「不过，都走到这里了，怎麽能轻言放弃？你说对吧？」他的声音又开始有活力起来，好像方才的难过不存在似的。
「无论你做什麽决定，我都支持你。」我语气坚定的对他说。
「谢谢你，萱。」就算他背对着我，我也知道此时的他正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突然意会到他正专心弹琴，看着谱，没有机会让他可以回头，我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打开我的书包，拿出我包装好的礼物和卡片，想在他演奏完这首後给他一个惊喜送给他。
「话说，」赵宇翔依旧游刃有余的弹着琴，「你高中生活还习惯吗？我是还满习惯的啦，但我们不同班，所以想说你会不会生活中有什麽不习惯的地方，或是课业方面还适应吗？」
「还行。」我思考一下我之前的高中生活，前半段的日子几乎每天的每堂课都在睡觉，最近才比较认真上课，课业也还跟得上，「除了当班长我觉得比较麻烦外，其他没什麽大问题。」
但我生活除了学业之外不习惯的，大概是赵宇翔太受欢迎了吧，他受欢迎到有些他的爱慕者会下课跑来我班上来看我长什麽样子，还用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很大声的音量讨论我的长相、成绩和个性等等，凡是能够让她们讨论的，她们就会尽情讨论。
这些我都没告诉过他。我不想告诉他，你那麽受女生欢迎，我会吃醋嫉妒；我不想告诉他，有些女生太过漂亮，我怕你喜欢上她们其中一个；我不想告诉他，我所有的担心害怕。
毕竟我们只是认识很久的朋友、竹马青梅的关系而已。
喜欢一个人会感到伤心、快乐、痛苦、难过，你的所有心绪会为了他而有起伏、受影响。
我明明不想陷下去的，但我却陷下去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无力，可是这样看着他，我却那麽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哈，方昱程也被我们班推选班长，一开始原本是大家在起哄提名他，但没想到他还真的当选班长了。」赵宇翔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不过後来有些人发现选他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常常不去班长集合，很多重要事项我们都会遗漏，有些是学长姐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再转达你们班就好了。」说实在我根本就是烂好人吧，明明怕麻烦却还是自找麻烦，但也有可能那是赵宇翔他们班的关系。
「不用啦，那麽麻烦你。」他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我听见他在弹最後一句乐句准备结束，我走到他後面，准备在他弹完转头後给他礼物。
他从钢琴镜面的反射看到我的倒影，不以为意地继续弹着，弹完最後一个音後，他的手指慢慢的从琴键上抬起，踩着延音踏板的脚也渐渐地离开踏板後转过头来。
我把藏在背後的礼物和卡片拿到他面前，「新年快乐，虽然离新年还有几个小时，但我还是想在今年的最後一天拿给你，希望礼物跟卡片你会喜欢。」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跨年也有礼物？为什麽啊？」他像个问题很多的小孩，「不过谢谢，不管你送什麽我都会喜欢的。」
「你忘了吗？圣诞节那天我说要补送你圣诞礼物，这就是我要补送你的礼物。」我唤醒他圣诞节的记忆。
「那我可以现在拆礼物跟看卡片吗？」他拿起我简单包装的礼物和卡片在我面前晃了晃。
「礼物可以，但卡片可以等我回去再看吗？」我转了转眼珠，不想对上他的眼睛，怕被他发现我在害羞，但也可能早就被他发现我脸红了，「不然我会有点害羞。」最後我还是老实讲了。
「好，等你回家我再看。」他把卡片放到钢琴上，拆开礼物包装的缎带，仔细地沿着胶带黏合的地方把礼物纸拆开，尽量不破坏包装纸。
拆下包装纸後，他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东西好奇的问我：「怎麽会想要送我钱包？」
「因为，就想说我们都高中生了，也快满十八岁成年，有个比较成熟的东西，代表我们成长的仪式吧，就像你送我项链一样的感觉。」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但我觉得，钱包应该算满实用的礼物吧。
「是这样啊。」他一脸很满意、喜欢的表情，「谢谢，我会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用它的。」他像得到玩具的孩子一样开心，但随即表情转为严肃，「但这钱包的价钱对高中生应该也不便宜吧？」他讲了我当初在圣诞晚会上讲的话。
「我平常没花什麽钱，你在圣诞节那天也送我项链，我现在送你钱包，算是打平了。」我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如果不收下的话，我也会把项链退还给你的。」
他失笑，「好、好，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接着他极其认真的看我，我可以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小小倒影，「虽然还没十二点，但我想说，过去、现在、今年谢谢你了，萱。新年快乐。」
「我也是，新年快乐。」我对他绽放笑容。
这是我们最美好、最特别的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