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蓮華君 — 【二章之四】水地比──春宵先逢冬

正文 蓮華君 — 【二章之四】水地比──春宵先逢冬

恍然未能知晓自己未来的夫君,正驻足於房外瞪着那双喜红字发怔,蓝家嫡长女、未来的国师人选──蓝琼鸾正勉力支着自己的头颅挺直腰肢,不给那负荷沉重的凤冠压下。

蓝琼鸾从广幅的衣袖下探出娇娇纤指,倚上一旁的雕花床柱上轻敲了几下,引出浅浅细声回响,登时将房中等着伺候的众人吸引力都给吸附过来。

「窅儿,且去瞧瞧王爷要来了没?」纤腰微不可见轻摆几下缓缓劲,蓝琼鸾暗付要王爷再不来,她怕是腰都要给绷断了,酸胀得紧。

「是,小姐!」窅儿是随蓝琼鸾从蓝家陪嫁而来的贴身侍女,眼到了这当头还是有些改不过称呼,听着蓝琼鸾的话语还是先习惯性回了声小姐。

这不立刻给一旁的陪嫁嬷嬷点了下额头,红盖头下的蓝琼鸾只听到在窅儿回话之後,便响起陈嬷嬷半带警告半挟笑意的斥责声。

「小丫头,这会子可该叫王妃,莫要再叫错让人瞧着咱蓝家下人不经事,连个称呼也不会!」

听完陈嬷嬷的话,窅儿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忙作势拍了下自己的面颊,歉声说道,「再不会了。」

语罢窅儿便起身向着门口一去,却不想甫探手敞开门,便迎上一股浓烈的酒气袭来,直醺的她分明没尝着半分酒水,却染上几许醉意,小脸胀红得不成样。

素闻这荣王可怕,窅儿便不敢对上身前划来的视线,一个旋过身子就先对着屋内嚷嚷,「王、王爷来了!」

这一声恍若平地惊雷,直炸得房内众人惊惶不已。

而高莲华却恍若没感觉到这些情绪涌动,只是兀自踩着稳健的步伐进入房中,眼瞧着坐在红绸床帐旁绷紧身子的倩影,眼底情思暗沉难辨。

一概无视喜娘嘴里冒出连串嚷嚷的喜庆话语,高莲华抬起步履行到床边,伸手接过一红缎裹上的喜秤,便是利索的一把揭开,新娘子灿如炎火的大红盖头,登时将烛火光亮重新送还给蓝琼鸾。

畏光似的先是缩了下眼瞳,待眼前景物复而清晰,蓝琼鸾便立时对上,身前男子同样望来的探究目光。

蓝琼鸾以往听过无数关於荣王高莲华的描述,却不想真见其人,才知所谓话语终是有贫瘠限度的存在,真正惊华绝世的风采,又怎是寥寥片语便可全然勾勒清晰?

只见男子一派修身直立於床前,玉白面容旁几缕乌发垂落,勾动着人心猛然生出,意欲触上那光泽耀动的柔韧青丝的冲动。

大红囍袍贴伏在他肌理分明的建硕身躯上,那样分明灿艳红衫於他身上,并不让人感到阴柔魅化,反倒是迎来一股直扑上面的凶猛气势。

恰似在极寒雪地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绽落在衣衫上的鲜红只为他带来更多的森寒之势,迫人的奔腾杀意凝成串串丹红灿了一身。

最终,那滔滔席卷而上的狠戾,都随着光阴翩翩给收拢在,男子幽潭般的深邃黑眸,将一切全然翻搅深埋在那对祸人的桃花眼中。

她蓦然有种错觉,假若盯视那双眼眸太久,或许就会生生溺毙在里头,抑或者,会被里头的戒备清寒一寸寸撕裂,却无法涌出半分悔恨,只盼能在那眼中多留上半炷香时间,想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与此同时,高莲华抑是在打量着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算。

素闻蓝家主在这嫡长女展露出於卜算的天赋异禀後便着人细心栽培,遑论女子所学女红算帐,甚至是男子才有机会用及的兵法策论皆多有涉猎……

眼下一瞧,倒是真无其他闺中女子那娇弱气息,俏脸眉目间的豁然英发,倒替她添上些江湖儿女的不拘肆意,眼瞅着便是股潇洒豁然渲染於眼眉之间。

女子并非绝色之姿,在高莲华看来倒仅算得上是清秀之流,可那灵动的眼一睁,便生生将那五分的姿容提至七分。

论起那倾城女子,却也已是不失多少招人眼球的本钱。

高莲华目光滑动,最终定在女子的小巧脸庞上。

在女子细腻已极的雪白肌肤,给坠上的那两点黑耀石般,直闪动着通透异彩的杏眼,倘若细细瞧之,便会蓦然发现里头彷若幽幽的燃着一簇焰火。

他瞧不清那决绝灼烧的火焰,是要杜绝抗拒些什麽,可他明白的是,有这般神态的女子在某些地方定然有着同他一般的狠戾。

真是有趣,不是麽?

高莲华轻巧的勾起唇瓣,登时一扫先前的压抑气势,晃荡出纨裤似的慵懒散漫。

任由喜婆引得两人动作,在那脸上满是摺子的老婆子惴惴不安的目光下,荣王乖巧的不生半点事,只是默然无语的动作着。

直到房中清空,留下这对刚出炉的新婚夫妇时,他才一把坐在床边,身子仅离新婚妻子一掌之遥。

探出那双不似外表儒雅艳丽,而是带着武者厚茧的大掌抵上妻子的下颔,高莲华语调悠然的说:「身为蓝家大小姐,关於爷的传闻应是听过不少‥‥蓝小姐便是不怕刚进门就给爷杀掉麽?若是你不愿意,蓝家主也定然不会勉强你嫁予爷。」

从未想过高莲华会如此直接的提起这事,蓝琼鸾杏眼一转登时瞠目望向高莲华,却是直直迎上他那对和疏懒语调截然不同,饱含森森冷意的桃花眼。

从先前听闻有关高莲华的传闻中,她可以料想的到,这话要是她答得不好,指不定这时常做出惊人之举的王爷,不会吝啬於对她出手。

打在身上的目光冻得令人发颤,蓝琼鸾微低下头再三斟酌用语,一句话给心头掰碎细辨了好几回,才终是决定直截说道,「世上之事多的是不论愿不愿意,重点是行也不行、能也不能之事,这点王爷料想应是比我更为通透不是?」

高莲华眼眸刹那间猛然一缩,瞬间变得细长的眼瞳,让他看似有几分野兽的兽性涌动,几缕阴霾密密的攀附上男人的眼瞳深处,窃窃喷溅上已然混沌不明的心绪,让其显得更为难辨。

没有注意到高莲华刹那间的变化,蓝琼鸾只是继续说道,「我现下已然十七,早已过了最为适婚的年纪,可并非我嫁不出去,而是我的身分不能嫁出去……王爷今年二十三岁,正妃之位依旧高悬,抑是并非全然因为王爷的……性子略有些怪异,更多的是王爷不能娶那些姑娘不是?」

感觉到搁在自己下颔的力道略有放松,蓝琼鸾知道自己正是说到高莲华心中的点子上,便不打算收敛话语,而是继续话语直接的说:「现下的朝堂情势,王爷怕是比我这闺阁女子明了不少……想来便也不用我这小女子多言什麽。」

先皇神宗在病逝前最後两年,因疾眼盲只得由当时还是皇后的窦太后代掌朝政,虽然如此局面,让身为太后长子的当今圣上,上位变得轻松许多,却也因此埋下了乱子线头──外戚干政。

直至而今,当年太后掌政时巩固下的外戚势力,仍是深耕盘结在朝堂之上,像是密密拢起盘附魏国的蛛网,黏腻得深入每一分意欲前往的分寸间,补食着任何企图颠覆之人。

便是当今圣上如何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到底仍是抵不上一个孝字为先。

对於那些个逐渐侵蚀皇权中心的外戚,皇帝只得徐徐图之,就怕惊扰太后沉寂,让其再度生起垂帘听政的心思。

而高莲华的归返,便是皇帝所下的第一步棋,身为皇帝亲弟及太后之子这双重身分,自是代表遑论为皇帝亦是外戚都有机会将其纳在自己一方。

加之高莲华长久身处其外按理断之,其下应并无属於自己的势力,本是虚悬已久司掌军政的枢密使之位,才终是有了定案之时。

且要将传闻中拥有通天之能的蓝家未来家主交托一人,这人自是要背景乾净,不得偏向任意一方,否则皇帝一派亦或然为外戚一党,自会担心蓝家转为偏颇而闹得不可开交。

加之那人更是须得与魏国息息相关牵扯不清为妙,如此才能保证这蓝家,会继续忠心与魏国效力。

如此细算起来,这几无独自势力全由皇家扶持,同时分不开与皇帝及外戚关联的高莲华,自是当做不二人选。

但如蓝琼鸾所言,高莲华便是想随意迎娶一人也自是不成。

他身分的中立性,让他是唯一身为外戚家族及皇帝的缓冲人,倘若娶了一个具有身分背景的人,影响了高莲华的意向,肆意偏倚上皇帝亦或者是外戚任意一方……那皆非双方乐意见之。

如此,便也只有向来因为家族超然性,而长久居於中立的蓝家为最佳人选……这一来二去,倒真像是变成,这高莲华与蓝琼鸾就是天生一对,还非得一齐不成。

话语停顿,蓝琼鸾瞳眸所映,正是高莲华那不知喜悲,毫无动静的木然神色。

眼瞅着男子那眼波飘渺,荡漾着杳杳烟雾的醉人双眸,她暗暗咬了下唇瓣,还是没有再多说什麽。

蓝琼鸾没说出口的话,便是在大亲前皇帝高慕华召见她时,所言那恰似交托的话语。

『朕这弟弟……朕於他亏欠良多,自是不会任意将一人赐婚与他。真将你赐与他,并非全然为政局安稳考量,而是真心认为蓝小姐你同他相配……若是旁的寻常女子,怕是不过几日,便会给四弟给吓跑,躲得远远的去。』

她曾经随同父亲面圣过好几回,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年轻帝王,不经意地流泻过一抹淡然的倦怠。

高慕华那对同高莲华有五分相似的桃花眼扑闪过一丝异彩,但瞬即又给满腹心绪淹了。

迎窗背手而立,年轻帝王身上的十二章纹织锦龙袍在烛光下栩栩生辉,隐约蕴出灼人光彩,同时圈出外人难以趋近,独属於帝王的寂然领域。

『你许是现下不解,可你总有天会明白,他实是一个……至纯至真之人,但这纯真总会有一日反伤着他。到那时,便请蓝小姐当他的勒绳,莫让他就那样胡乱向前奔去。』

直到帝王低哑的话语逐渐从她脑海中淡去,蓝琼鸾才从茫茫思绪中返过神。

待她甫重新寻回眼眸的焦距,便是倏然一条铁臂环过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向前揽去。

「看在你这般实诚的份上,爷便予你当我夫人罢。」

耳际是男子低回的嗓音蓦然乍响,下一瞬她便给浓烈的男人气息裹上,唇瓣被一股陌生的吐息包围,柔嫩的下颔隐约给男人浅浅的胡碴刷过几回,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给吻上了?

很显然的,适才说得开怀的新任荣王妃,已然走神到忘却眼下正是所谓的洞房花烛夜。

蓝琼鸾满是慌然,心神犹是搁在云里雾里似的茫然一片,给她瞠大的一对杏眸里,更是满盈惊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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