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世界冒险协会的飞机上。那时我坐在角落里,无聊得快要长草。身边的人都在高谈阔论津津乐道于自己的冒险经历,唯有我因心中有鬼而选择闭口不言,这着实令人侧目。
我是这架飞机上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冒险经历而进入协会的人,能蹭进飞机全因为一个发小,时任世界冒险协会人事部部长的沈文宣。他老人家近来春风得意,被上司赏识提拔到了部长的位置,没几天就找路子把我弄了进来——沈文宣振振有词说的是“有福同享”,偏偏看在我眼里就成了“有难同当”。
他这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谁不知道世界冒险协会里藏龙卧虎,个个都身怀绝技,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佐罗超人一类的人物,而我在此之前都只是个刚刚进入初中的普通小女生,除了小时候卖过报以外就没有任何特殊经历了。沈文宣摆明了整我没道理。
但我还是登上了浮空城的飞机,因为沈文宣亲自来接的我。我遥遥望见飞机上的“世界冒险协会”logo只觉那是死神降临前的铃声。
“宋朴,在你正式进入浮空城之前,我想我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
我才穿过机舱过道,后面的沈文宣就已经开始操起自己的八婆本职了。我按照机票找到位置,他堂而皇之的在我身边坐下,低头看平板时侧脸格外好看:“我们协会里有三大惹不起,第三大是会长,第二大是鄙人,第一大是总管。”
我的重点却是:“我不相信你是第二大惹不起。”
“会长人称老好人,但城府深喜欢背后放箭;鄙人人称君子,但我喜欢坑别人,最好理由十足;总管其人,别接近为宜。”沈文宣直接pass我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这一番言论惹得不少人注目,“协会有三大外敌,是……”
“沈文宣,你是已经寂寞到满口胡言乱语,随处乱说话的地步了吗?”忽而一声起,我见沈文宣嘴角往下一撇,然后他身子往旁转动,一只手臂攀在靠背上,对着机舱最后大喊:“哟总管!抱歉啊我忘了你这会儿也带了队伍上浮空城去,打扰到你了真是万分抱歉!”
总管?他口中“协会三大惹不起”中那位“第一大”?
我跟着沈文宣往后看,却被济济的人头阻断了视线,只能看见一个威风凛凛的白狼头颅……这个总管真是有够招摇的。
然后一个人站了起来。
一张年轻而清秀的男生面庞。
栗色的头发到处乱翘,好似昨夜未曾保持好的睡姿,面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五官显得纤细,但是是非常东方式的清俊模样。眼瞳很黑,深黑,像是暗夜。
个子很高,体态却瘦削,如同一根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长袍,外面披着镶满羽毛的披风,抬起手时可以看清手腕骨骼嶙峋,瘦得不像话。他只有十三四岁,但目光平和内敛,的确不负沈文宣的评价——大概。
总管走了过来,一个响指打破空气:“这个就是你的青梅妹妹?——生得一副蠢相。”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沈文宣对总管表示附和:“对,一副蠢样,小时候走个路都能摔跤。”
“你去过哪里?获得过哪些宝物?”总管眼睛看住我,冷冷清清。我心虚地往座位里缩了缩:“很多地方……比如空中花园、卢浮宫、天坛……”
总管发出响亮的嘲笑声:“小姐,你是把所有你知道的名胜古迹都说了出来吧,我不傻,不如你。”
我:“……”
撒谎的孩子果然没好下场嗯。
“沈文宣,你滥用职权是违反协会规定的,不怕被司法部查出来?”总管说话不看人,句句带刺,沈文宣乐得做聋哑人:“自然是不怕了,你看总管你不是在吗——”
“什么事情吵吵闹闹?”副机长从驾驶舱探出头,居然是中/国人。总管向他打了一个手势,让他回去,但副机长从驾驶舱走了出来,眼睛看着我,想必已知道我是蒙混过关的草包:“这位小姐,请出示您的徽章。”
什么徽章,我上机就带了个人,花销什么的全是沈文宣在负责。这下糟了。
这还真是飞往死神掌管之地的班机呀。
空气是凝固的沉重,全机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们这一块,我盯着副机长的掌心,那三条深纹清晰,像是枷锁。
我果然不应该全凭好奇心做主,糊里糊涂的上了这飞机,这下可好,要被羞/辱得彻彻底底了。
沉默寂静如同胶水,胶着住我,我如履薄冰。
沈文宣张了张嘴,好似准备开口替我搪塞。我心觉不可再麻烦他,于是决定投案自首,我说:“我没有。”
副机长危险的眯起眼睛:“没有?那小姐您是——”
“——她是我的小助手。”总管忽然叹了口气,“之前都让您退回去啦副机长,您偏偏要出来,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您说该怎么办?”
我敢相信这人绝对又在变法子坑我,但这时我的确应当感谢他,这么好的阶梯我为什么不顺着下?副机长这才面色稍霁,两人之间颇应酬奉承了几句,副机长回驾驶舱,我一直盯着总管看,他转过身:“看我做什么?我真怕视线会传染什么东西,把你的蠢气传到我身上。”
我:“……”
沈文宣:“谢谢总管出手搭救。”
总管:“卖个人情而已,以后要还。”
我、沈文宣:“……”
“好了我明白了,”我对沈文宣说,“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总管面前了,把他的活动范围给我,我绕着走。”
沈文宣啪地一声把平板按在座位上:“瞎说什么,只要你在浮空城里做事,每周都要见一次总管的。”
“那我就不在浮空城做事了,我去分部做事吧,让我去让我去。”
“这还不是看我的意思。求我呀。”
“即将进入磁场领域,请全体乘客系好安全带,请工作人员回到后舱系好安全带……”广播这时响了起来,电子化的女音用英语反复播报三遍,我一脸傻逼的看向沈文宣,他一扬眉:“系好安全带。”
我才系好它,机身猛地颤抖起来,好似在尽力突破漩涡一般,拼命挣扎几度接近失败。有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机舱被各种噪音反复冲击,人就像航行在大海中的一叶轻舟,摇摇晃晃,一命悬于千钧。
最后安静下来时已好似百年以后,满舱都是互道安好之声。沈文宣始终闭目养神,此时解开安全带:“马上就到了,求不求我?”
“不求,各人有各命。”总管又插了一脚,他站在沈文宣身旁,低眸瞅我,“你不会丧失智商到这个地步吧?玩笑别开过。”
我对他真是无话可说,只好傻笑。总管脸往旁边一撇,好像在看别的地方。“看你乖巧的份上,我便帮你一把,之前说你是我的小助手,不如兑现好了。”他说,“到协会大厅做个登记,然后去找希燕,她会带你来见我。”
“最后,我姓唐,叫唐晓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