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
--我不答应。
存在於梦境中,压抑的哭声逐渐淡去而让静夜的鸟鸣给取代;窗外透进的凉意及双手放在胸口上的重量也明晰了起来,他抬起了一只手按在额上,彷佛要抹去不存在的汗水,房梁逐渐在夜色下清晰起来,视线的余光被窗外的天空吸引。
枝头外靛蓝的天空上点点星辰余晖,星空的光、云雾的白,点缀渲染了天空的黯淡。他的目光停伫在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上。耳边除了鸟叫之外,还有些许虫鸣,此起彼落。
不需要查看时间,从窗外天色、满目的星辰及西沉的月让他明白此时莫约是丑时到寅时之间。
流秀深吸了一口凌晨的微凉空气,放下了那只在额头上的手;同时掀了身上的薄被,坐了起来。
当他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打开大门走出去时,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地。虫鸣让林间并不寂静,深夜依旧放大了他踏过地面的声音。赤着脚踩在地上时,凌晨的森林地上沾染了湿冷不一的露水,他能感觉到石块、泥土或树枝的存在。兽人的五感是灵敏的,他无须过度依赖视觉,在触觉与听觉的辅助下,在森林之中如履平地。
虽然并没有特别设定目的地,他在几个转弯之後,也并没有意外自己正往那个方向走去。
「流秀。」对方在病人看不见的地方对他摇了摇头:「你也心知肚明了吧。」
「……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而带他来的。」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搭上他肩膀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是如此的有力,他望着友人的棕色双眸,却也感觉到肩上的沉重,「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他因为金桐的这句话闭了闭眼。
--对不起。
在属於自己的颓丧之中,他又说了一次,彷佛再次重新告诉了他,他们面对生死的无能为力。
这件事後,流秀就让失眠缠上了。
他并不是很容易入睡,浅眠,翻来覆去,总是在凌晨醒来,或者被自己的梦吵醒,他吃了一阵子安眠的药草,却在停药之後再次失眠。
之後他就不再刻意吃药,而是在睡不着时,爬起身,独自走进睡眠中的森林,倾听深夜的各种声音。虫鸣、鸟叫、蛙呱、蝉吟……他会走到他的药田、走到墓前、或者变成蛇形在他熟悉大树上过夜。
近日时至深秋,森林中的声音已经慢慢地减少了,在因为耳边的声音顿了顿抬起的脚的时候,一只老鼠溜过他的脚边。
--啊啊,有老鼠!
在记忆中的尖叫声却让他扬起了唇角--这麽大个人,连老鼠都怕--清风扬起,他拂了拂被吹乱的头发,笑容便随着这个小动作而慢慢隐去。
一声轻叹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动,被夜风吹散。
穿梭在林木之间,在逐渐听清水声的时候,流秀不自觉的慢下了脚步,远处的山林在深夜中是深浅不一的黑,相邻的树木十分相似,微弱的光只映出了轮廓,他随手拂上的枝叶让他手上沾染了露水。
--阿秀,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你的药田里吧。
--为甚麽?
--这样我死了,化成了土,也能滋养你的草药啊。你看不是很好吗?
--不好。
--为甚麽?
--那我不得先锄了那些草药,才能把你埋了,多麻烦。
--啊~阿秀怎麽能这样,我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不能。
--阿秀。
--不能,所以给我好好的活着。
活着。
如果他的心愿是死後的埋骨之地,那他,就只希望对方能好好活下去,如此而已。
然而,在病魔之前,一切的期望,也不过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