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哥哥。」沈寂了良久,他才缓缓启唇:「我们出生只差了三分钟,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头发、和声音,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却天差地远。」
他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弧度,眼里的悲伤与脆弱,此刻赤裸地展露在我面前。
「我从小性格就很文静,比起和朋友一起玩耍,我更喜欢一个人安静读书。」他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但是我哥不同。他从小就开朗、活泼、阳光,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气氛永远都是那麽欢乐。长辈们都常开玩笑说,出生时我拿走了所有学习细胞,他则抢走了所有的活力。」
他无奈一笑。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很不同的关系,虽然是双胞胎,我们却一点也不了解对方。就像我不懂为什麽他总是喜欢跟班上一些很幼稚的人混在一起、为什麽明明不好笑的笑话,他却总是笑得最大声,他也不懂为什麽我为什麽喜欢看马克吐温或是海明威的书,还有为什麽我宁可一个人,也不想跟一群人腻在一起。」
回想起当时在他家所看到的全家福,即使只是透过照片,也可以感觉出他们兄弟俩散发出的气质完全不同。
「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不同,但我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比较讨人喜欢,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存在感强烈。」他黑眸蒙上一层灰,「他就像一棵大树,深根在每个人的心中,而我只是一片树叶,永远都只有他的万分之一。」
小树。
我想起那天他母亲唤他的名字,并终於将一切连结起来。
正因为是双胞胎,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她才会将官烨认错。
『小树,妈妈就知道你没事。我的乖宝贝,妈妈好想你,为什麽你这麽久都没有来看妈妈?』
『把小树还给我!』
然而,想起那天他母亲歇斯里底的话,我心一颤,一个可能性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所以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痛苦。」官烨苦涩一笑,下一句话印证了我的猜测,「那天活下来的,应该要是他。」
我呼吸一滞,眼里染上一抹错愕。
官烨说,他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间大公司的老板,野心非常强,从他的祖父那里继承公司後,短短几年便拓展了公司的版图,将品牌推向国际舞台,营业额每年都持续创下新高。
不过要达到这样的成功,过程之中难免会树立敌人。
「十二岁那年,某天放学後,我们一如往常上了停在校门口的轿车,可是一上车,司机却是一个陌生的脸孔,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意识。」他深呼吸,「醒来时,我们在一个偏僻黑暗的仓库里,前面站了几名男子,其中一位是我爸最近强行收购的一家公司的老板。」
我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气,眼里充满惊愕。
即使他的语气起伏不大,我却能想像当时惊恐的场景,尤其对於两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孩而言。
「他们说只要我爸愿意支付他们要求的赎金,就会放我们走。」他说道:「我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内敛,所以不会把内心的情绪展现出来,但是我哥不同,他当时的害怕和不安全部写在脸上,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麽畏惧的模样。」
官烨说,他父亲在两天之内就汇了庞大的赎金,但是绑匪却似乎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在这段期间,他们从绑匪的对话中得知,由於官烨的父亲收购了那间公司导致老板破产,而原先就患有忧郁症的老婆在得知破产的消息後,因为打击太大在前一阵子自杀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有可能会没办法活着出来。
「我们听见他们在讨论如果要杀我们之间其中一人,不知道要选谁,因为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来谁的死会让我爸妈更难过。」他眼神变得冷酷,「後来,他们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之间,爸妈比较喜欢谁?」
说到这里,他不禁阖上眼,顿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当然是我。』」他声音一阵哽咽,我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并沿着他的侧脸滑落,「当时我哥想都没想就这麽回,并挡在我面前,指向我说,『他从小性格就阴沈,爸妈才不喜欢他。』」
他用手遮住双眼,不想让我看见他哭的模样。
「在他们带走我哥前,我只记得他回头笑着对我说,『小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他沈淀了几秒,等待情绪恢复平静,才继续说道:「後来的场面很混乱、很血腥,我只知道我昏了过去,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边除了医生,还有许多名警察。」
他沉了口气,语气平淡到让我全身发麻。
「当时我妈坐在床边,一看到我醒来,她立刻激动抱住我,哭着对我说⋯⋯」他顿了几秒,周遭陷入一片寂静,我不自觉屏住呼吸。
「小树,幸好活着的是你。」
话一落下,我的心用力一抽,全身的血液彷佛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