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丝走进病房，看见头缠着绷带、脖子裹着纱布的莫茜。
「阿姨。」莫茜礼貌而生疏地打招呼。
「长大了，智商却没跟上呀？」卓丝带着笑容，刻薄地说；她把椅子拉离床边，刻意疏远。
「也不全然嘛！这还有骗来的早餐。」卓丝看了一眼桌上，咬了几口的三明治和饮料罐。
秦昇的行为举止再讨厌，但他守着她一整夜，坐在椅子上睡得很浅，有一点动静就惊醒；她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在意自己。
再怎麽说那也是秦昇特意早起的好意，然而莫茜只能闷不吭声，忍着想开口反驳的冲动。
「你这样偷拐抢骗的行为到底是像到谁？是你那个酒鬼老爸吗？」卓丝用手托着下巴，带着虚伪的笑容。
「啊…没办法，你夹带他一半的基因，真是脏了姊姊的纯洁。」卓丝的脸像京剧变脸似的，上秒还和蔼笑着，下秒提到卓拉就面目狰狞。
卓丝看见莫茜的五官越来越像卓拉，却有着一头莫昂的发色：「我看见你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遇到该死又没出息的莫昂，姊姊就不会待在久里这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小镇，也不会为了这个恶鬼投胎的小丫头难产而死。』
*
卓拉大学三年级时，参加了一次偏乡志工老师的活动；她在就职的学校，初次遇见大她四岁的莫昂。
莫昂是学校的正职老师，当时还只是个刚开始教书的菜鸟；他对教书充满热情，时常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他的班级总是传来开心的欢笑声。
卓拉被分配在莫昂的隔壁班，担任着助理老师的角色；她总是很好奇莫昂班上的那些欢乐从何而来。
有一天，她的班刚好去上体育课，教室里空无一人；莫昂班上又传来了大笑，她偷偷把头探到莫昂班上。
莫昂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任由学生用彩绘蜡笔在他脸上涂鸦。
「三、二、一…结束！」莫昂倒数完，学生们也停手。
「老师，说好了喔！等等要这样上课喔！」一个小胖子拿着蜡笔，笑嘻嘻地说。
「知道！说话算话！下次考前三名的人…」莫昂灿烂地笑。
他当时不晓得自己脸上画了一副粉红色方框眼镜、棕色的八字胡，脸颊上还有几根黑色的小猫胡须，身边的学生个个忍着笑意。
每个学生脸上都带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涂鸦。
门外的卓拉看到莫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引起了教室里学生们和莫昂的注意；莫昂看到卓拉脖子上垂吊的名牌，认出了卓拉是志工老师。
「老师，可以画画吗？」一个小不点站在卓拉面前，拿着红色的彩绘蜡笔。
「嗯…好吧！」卓拉蹲下身，双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闭上眼睛。
小不点在卓拉手背上画了一个爱心。
「送给你！」小不点对卓拉笑着，露出了还没长齐的牙齿。
卓拉看着手背上歪歪曲曲的爱心，摸着小不点的头说：「谢谢，我很喜欢！」
其他学生也一窝蜂地奔向卓拉，在卓拉的手上画满各种涂鸦。
下课之後，卓拉好奇地跟着莫昂，想知道他讨学生们喜欢的原因。
莫昂从男厕洗完脸，走出来就撞见在门口堵他的卓拉。
卓拉看见莫昂乾净无暇的脸，脸颊红润了起来；她从没注意过，这个男人原来长得这麽好看。
莫昂看着卓拉没有反应，只是乾瞪着他的脸，以为自己没洗乾净：「我脸上还有涂鸦吗？」
「…没有。你好，我是卓拉。」卓拉回过神来，主动和莫昂示好。
莫昂搔搔自己的脸，笑着说：「你好，我是莫昂。」
他的笑容灿烂、和蔼可亲，阳光在他身上反射出的宝蓝色让卓拉难以忘怀；卓拉腼腆地笑，从此眼中就只有这个男人。
自那之後，卓拉每回都会到久里担任志工老师；她和莫昂的爱情是场远距离的慢跑，最终卓拉选了离莫昂最近的大学教书，两人修成了正果。
然而高傲的卓丝，打从心里瞧不起莫昂。
她替卓拉感到可惜，太多知名、贵族学校都往家里寄了邀聘，任何一间的待遇、薪资都比久里的大学好上几百倍，但卓拉放弃这些千载难逢的机会，只为了和莫昂厮守。
卓拉未曾提过只字片语，也不许父母和她告诉莫昂，於是莫昂始终都不知情。
卓丝对莫昂的不满只有随着岁月增加，直到卓拉离世，卓丝把一切毫无保留地摊在莫昂面前。
失去卓拉的悲痛，再加上得知了卓拉对自己的种种牺牲和付出，雪上加霜的打击让莫昂最终失去自我、不再灿烂。
*
莫茜低着头，双眼无神，没有回话。
卓丝用手指扯着莫茜的一搓头发：「你跟你那没出息的废物老爸一样，不会用脑。」
「只会把心思用在不正当的事上。」卓丝继续冷嘲热讽。
莫茜紧咬牙根，却又不能替莫昂出口气。
站在门外的秦昇深深倒吸一口气，插在口袋的拳头把掌心都掐白了。
卓丝见莫茜不理不睬，心里觉得恼火；她看见桌上被阳光折射的光芒，是卓拉生前给她看过的星形项链。
「你从哪里找到的？」卓丝不冷静地拿起那条项链。
「…还给我。」莫茜回覆道。
「你没资格戴上这条项链。这是我姊姊的遗物！」卓丝握着那条项链，准备收进自己的名牌包。
对卓丝而言，她还有娘家和儿时跟卓拉的回忆；然而项链是莫茜唯一能作为念想的东西。
莫茜伸手去抢，从病床上滑了下来；她站起身，想把项链拿回，然而卓丝毫不留情地把莫茜推到一边。
原本就四肢无力的莫茜，重心不稳地撞上桌子；唐娜的饼乾和秦昇的三明治洒得一地，而卓拉和莫昂留给她的项链也被人夺走。
秦昇听见声响，不自觉地往房里看；唐娜看见秦昇的动作，皱起眉头。
莫茜瘫软在地上，泪珠开始不断掉下，抱着卓丝的小腿：「小阿姨，求求你把项链还给我…」
「你爱死哪死哪去！别碰我！」卓丝拉高分贝，一脚踢开莫茜。
被踢到一边的莫茜再次抓着卓丝，衣服底下、缠绕肩窝的绷带开始染红。
秦昇进门，扶起泣不成声的莫茜；唐娜跟着跑到病房门口，看见在地上满是泪痕的莫茜。
房里一片狼藉，莫茜的理智也不至於和卓丝起正面冲突，除非…
唐娜看了一眼桌子和地面，见不到项链的影子。
「手术费用我结清之後，我会把你的出院手续提早办好。我不想再回到这里！」卓丝拎起名牌包，准备往门口离开。
「小阿姨，项链…」莫茜把秦昇推开，爬向卓丝的背影。
唐娜挡在门口，堵在卓丝的路上：「项链呢？」
「你算甚麽东西？让开！」卓丝推开唐娜，准备离开。
她拉开门，抬头看见了几位身材高大的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