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纪语澄依然晚回家,和纪韶安的关系也十分僵硬。
夏伟终是感到了不对,某天晚上夏弛回家时,便碰巧对上了夏伟略纠结的脸。
"......干嘛？"
夏伟顿了顿:"语澄之前都比你早回家,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哦是哦。"夏弛莫名的想起那晚他听见的对话。他看见夏伟似乎没甚麽话要说时,便直接绕过了他,留下一句:"我去洗澡了。"
"等等。"
夏弛停下脚步。
"反正她的国中在你学校附近,你明天回家的时候就顺便去看一看吧。"
夏弛没有说话。
"阿弛我知道你很累,就帮爸爸看一下好不好?"夏伟看着他的背影,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韶安说语澄最近好像在谈恋爱,我有点担心。如果你看到真的是这样的话,帮我劝一下她。"
出乎意料的,夏弛没有顶嘴。夏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忐忑。
"你答应了吗？"
"哦。"
在夏弛身边的人总认为他是个王子,在後来知道夏伟外遇之前。
家庭美满,父母有钱还很宠他,而他本身也长得很好看,成绩及体育都不错。好像几乎找不出什麽缺点。
夏弛之前并不怎麽注意他们的观点,到现在也不曾为此自豪过什麽。
如果他从前不曾过得那麽美好,也不至於在知道夏伟要接纪韶安二人回来时那麽难受,彷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是的,很难受。这个词对於没心没肺的夏弛而言是陌生的。他想,可能自己真的有些王子病吧！其实夏伟也没对他什麽不好,才这点事就搞得好像他有多对不起自己似的。
这几天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该适应这样的生活,既然妈她没说什麽,那麽他也更没资格说。
在夏伟又叫他去找纪语澄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有些烦了,如同这些天的不满一齐爆发。每天早上出门看见这两个不属於这里的人,每天回家要看到夏伟和她们齐乐融融,没有人在意自己的妈妈。就连纪语澄现在晚回家也要跟自己扯上关系。
他也以为自己会和夏伟顶嘴,和他吵架。在夏伟说完话的那一刻,又发现自己什麽都不想说了。
又或许,他们早已无话可说。
纪语澄关上了家门,看见纪韶安没坐在门口,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怕跟她又吵架,但也没有很想见到她。
夏弛拿着联络簿走出房间,碰巧看见她回家的情景。
纪语澄经过他的时候,蓦地听见了一句:"你们什麽时候要搬走啊？"
直觉告诉她,夏弛今天怪怪的。
"我等一下问一下我妈找到工作了没。"纪语澄没有想要多说话,看他好像讲完了重点,便要离开。
"有没有可能你妈根本没在认真找工作?而且为什麽你们之前生活会有困难?"
纪语澄闭上了嘴巴。她总不能说之前有可能是你妈搞的鬼吧！
"纪语澄你说话!你们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要离开?"
纪语澄依然安静。她其实也知道纪韶安不会真的认真找工作,毕竟放弃这样的生活她舍不得,即使为人诟病。不过纵然如此,纪语澄也没想过要阻止她的想法,反正她不可能让李婉音在害死阿姨後还过得那麽自在,自己多待一天,李婉音就多痛苦一天。
她想起刚才夏弛的模样,却忽然迟疑了。
夏弛他......其实也挺无辜的吧！
夏弛见她不说话,也就当她默认。
"你们都已经毁了我们的生活了,还想要怎样啊？"
"没想怎样。"纪语澄自知理亏,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乾脆直接走了。
抬步前,她忽地迸出一句:"夏弛,对不起。"
待得夏弛反应过来,她已进了房间。
他盯着她的房门口,面无表情。
纪语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
"盛维轩,先回家了吧！我觉得我们一直这麽晚回家也不太好。"
盛维轩看了一眼时钟,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小时。
"你最近那麽晚回家,你爸妈没怎样吧？"
纪语澄将整理中的书包朝桌上一放。眼神似笑非笑:"有啊！他们把我抽了砍了剁了煮了。"
"......对不起。"
"没事。我们以後早点回家。"
两人走出了校门,纪语澄霍然停住了脚步。
盛维轩疑惑的跟着停下来,目光顺着纪语澄望去。
那是一个外校的男孩,微黄的路灯在他的头上打下柔和的光晕,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
"你认识他?"
"......"纪语澄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认识。"
夏弛似乎有所感应似的抬起了头,瞄到了纪语澄後,又被一旁的盛维轩吸引了注意力。
他很漂亮,那是夏弛的第一反应。五官精致,却又不显得娘气。此刻二个男孩对视了一眼,均尴尬的避开。
如果他真的是纪语澄的男朋友,那不得不说纪语澄真的眼光还不错。夏弛如是想着。
"......你是来找我的?"纪语澄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对啊！"意料之中的,夏弛直接承认了。"爸叫我来看你有没有交往。"
"我没有。"
"哦？那他是?"
"同学。"盛维轩快速的接上。
夏弛看二人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自己,莫名有些尴尬。
"回家吧！"他挤出了这句话。"你们慢死了。"
纪语澄,盛维轩:"......"转话题都没见过转得那麽烂的。
一路上,三人的气氛十分尴尬,又或者,正确来说是只有夏弛一个人在尴尬。因为另外二人平常就不怎麽说话了,也感受不出什麽别样的气氛。
一如既往,盛维轩先下捷运回家。
纪语澄望着捷运窗外漆黑的墙,问道:"是因为妈跟叔叔说了什麽,他才叫你来的吗？"
"不知道。"
忽地,有手机铃声响起,这次是夏弛的。
夏弛划开屏幕,看见了来电是夏伟,於是直接挂断。
两人一路安静到下了捷运,夏弛忽道:"你先回家吧。"
"你呢？"
"我晚点会回去。"
纪语澄本来不想理他的,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之後还是回过头来:"你要干嘛？"
"干你什麽事?"
夏弛避开她的眼神,气氛安静了很久,直到他听见纪语澄离开的脚步声。
他走到了附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
他没想干嘛,就是忽然不想回家。那个家中已经沾满了别人的气息,那不是他的家。
想起从前还是一家三口的日子,总觉得梦一样似的。甚至,那可能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梦,说不定爸妈早在那时候关系就已经不太好了。
从来没有那麽想念过小时候,从来没有那麽讨厌过生活。
我以後不会无理取闹了,把时间调回去好不好?
夏弛望着远方,自嘲的笑了笑。
蓦地,一只手拿着一瓶奶茶递到了眼前。
夏弛抬起头,对上了纪语澄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她从来没想着回家过啊,他想。
"你如果不回去,我也在这里待着。反正我一个人回去了也不好解释。"
夏弛盯着她的脸拿过了奶茶,倏地,朝纪语澄扔了过去。
纪语澄被丢个措不及防,直接被砸中了脸。她接住掉下来的罐子,犹豫着还要不要递给他。
"没必要,反正他们不会骂你。"夏弛冷着脸说。
於是,纪语澄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了,毕竟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嗬。"夏弛见她不说话,又冷笑了一声:"看我们家现在这样,很开心?很得意?"
"对不起。"
"对不起有毛用啊？"
"没有。"
"......"
夏弛扶了扶额:"你先回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纪语澄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夏弛轻轻叹了一口气,直接说道:"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明明是你们毁掉了我们的生活,你和你妈住进来却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时间彷佛停驻,就在夏弛以为纪语澄不会理她的时候,她开口了:"你就没有想过,生活被毁了的人,不只你一个吗？"
纵然她原本就面无表情,夏弛还是有一种她骤然冷下脸的感觉。
"我妈和你爸当初是发生什麽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凭什麽我要一直背负小三的骂名啊?我妈想住进来,你当我也想吗？可是我只是一个国中生,她走了我可以去哪里?"
她的声音很平静,夏弛却说不出话来。
"你至少一出生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至少还有一个好的回忆。可是我呢？从出生到几个月前一直和妈待在一起,只要问一句我爸是谁就会被她打。我常常想着是不是我爸把我和妈抛弃了。结果......"她垂下头:"他没有抛弃我们,是我妈对不起人家,而我从来不该存在。"
她的目光对上夏弛,瞳孔却映不出他的影子。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你把生活想像得太理想化,才会那麽容易难过。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什麽期望,那就什麽痛苦也不会有。"
她从其中学到的道理太深刻,不得不将这句话奉为金玉良言。
纪语澄唇角微弯,勾起了自嘲的笑意。
她转身,踏步离开,这次她是真的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你很可怜,但是该承受你的怒气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