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别光顾着喝酒不吃东西啊!等等会胃痛的!」陈龙飞拿住了我的酒杯,劝我把面吃了再喝。
「你怎麽知道我胃痛?酒喝下去就不痛了吧?酒精不是有麻痹的作用?喝酒就是为了麻痹你不懂吗?」除了骂人,我应该很少一口气说这麽多话。
「喝醉了可能会得到精神上暂时的麻醉,但是酒精对肠胃只有刺激,不会麻痹的,已经痛了还这样喝……欸欸欸……你还喝还喝,别喝了!」
我任性的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陈龙飞急得想拦又拦不住。
「你是陈龙飞,你现在为什麽会在我家?还管我喝酒。你可以回去了。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我知道,你帮了我,我谢谢你了!但是……你怎麽还不走啊?」
其实我并没有醉得失去意识,我知道自己不停的说话,不断重覆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语,而且无法控制。
我听见陈龙飞要我去睡觉休息,但我不想,因为也许根本就睡不着,或者睡着了,却做着恶梦被惊醒。
「那种梦,我连说都不想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做的是什麽梦,我连爸妈都没跟他们说过……不要叫我去睡觉……我会哭,我不想半夜里哭着醒来……」
下一秒,我的胃突然灼热而刺痛起来,不由自主的蜷缩着身子,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地板。
陈龙飞被吓得很慌乱,一边过来扶着我,一边喊:「喂~~你不要吓我,你怎麽啦?」
由於多年前经历过似曾相识的痛楚,我抵抗着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慢慢说着:「应该是胃痉挛……」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手脚都冰冷起来。
「有药吗?有药吗?还是送你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这是我见到陈龙飞最急迫的一次。所有问我的话都说得又急又大声。
我无力做任何决定,最终由他把我送到最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室。
当耳边的一切嘈杂的声音归於平静,胃部的疼痛也得到舒缓的时候,我竟然打着点滴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瞪眼看着急诊室惨白的天花板,心中怀疑,是不是一定得在看似不安稳的地方,才能安稳的睡觉。就像上次去载洛神花的时候,今天也是,我看了时间,虽然只是1个多小时,却睡得连梦都没做一个。
陈龙飞把我送到家时,天都快亮了。他扶着我进了卧室,我几乎是一躺上床,就又一秒入睡了。
再度醒来时,发现竟然已经是中午时分。後来看讯息才知道,陈龙飞说他买了早餐给青苹吃过了,我的早餐在餐桌上。他自作主张没有叫醒我,还帮我跟湘玲说今天请假不会去公司。
我不由分说的火冒三丈,陈龙飞以为他自己是谁?凭什麽决定我的事?
先打电话给湘玲发了一顿脾气,因为宿醉而沙哑的嗓子,更是濒临失声的边缘。
我极力回想着昨天喝了酒之後,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还有胃痉挛发作时,陈龙飞带我去急诊的情形。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愤怒和惊恐,为什麽会让一个男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我是傻了还是疯了?
当下立刻传了一个讯息给陈龙飞:
「我并没有授权给你涉入我的生活,自做聪明的举动,害了你自己。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被开除,明天可以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会计室会把你的薪资结给你。」
你以为窥探了我内心的隐秘世界,所以就想对我指手画脚?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下一个指令,轻易就可以让你从此远离我的生活。
但不知为何,发完讯息之後,却忐忑心慌的厉害,头脑昏沈而脚步虚浮,我想,应该是酒精未退的关系吧!
走到阳台上,天色有些阴暗,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风很凉,也许我该去穿一件外套,但又想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青苹拿着拐杖,一拐一拐的从房间出来,今天已经比昨天走得要顺畅很多了。看到我在阳台,她也往这边走来,只是跟我一样也穿得有点单薄。
我说:「起风了,有点凉,可能快下雨了。我正要进去,你别过来了。」
青苹:「我已经在房间里关了一个早上,又不能出门,我也想吹吹风。」说着还是一步一拐的走过来。
我让她在阳台椅上坐下,便走进去帮她和自己都拿了一件外套,又回到阳台,跟她一起坐着。
「姐,你一定没看过,黄昏的时候,如果天气好的话,这里的光线很柔和很美的。」青苹伸出手比划着:「太阳会从我们屋子後面那个方向落下去,但是他的光线照到对面大楼的玻璃窗,再反射到我们这边,不那麽亮也不热,一整个超级美。」
她说的情景,我确实没有看过。住在这里已经3年多了,平常上班的日子,回家就是披星戴月,疲累不堪。难得的假日如果没出门,也只窝在屋里看看影片,看看书。也许睡前偶尔会走到阳台上透透气,但从来没有在黄昏的时候,见过青苹说的,从对面窗子反射过来的夕阳余晖。
我说了一声「噢!」算是回答了她。不知道哪一天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看见那个「超级美」的光线。
我们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之後,青苹突然说:
「姐,你为什麽到现在都没有问我是怎麽受的伤?」
「你是怎麽受的伤?」我很难解释为什麽没有第一时间问她这件事。
「唉!我叫你问你才问,这种感觉不太好欸……」
「是吗?」可能让青苹觉得我太不关心她了吧!我赶忙找了个理由:「其实学校老师都跟我说过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也没什麽好追问你的啊!」
「其实有些事情,我觉得怪怪的,但是我没有说……」青苹说的有点犹豫。
我心中升起不安的情绪:「什麽事情怪怪的?」
青苹第一次说起这次受伤的经过:
「那天她来社团教室,我们新进团员还不能上场的,都在里面自主练习。她进来就说她是齐老师的太太,要找齐老师。我坐的离门最近,我就回答了她,说齐老师在操场上看学姐们练习排队型。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不对劲了,眼睛睁得好大。抓住我说“你……你为什麽还在这里?我都为了你离开了。我躲了这麽久,为什麽你还在这里?“然後就抓着我的手腕尖叫起来。
别的同学本来在练乐器的,听到她在尖叫,吓得全都停下来。有几个同学看我被抓住了,就来劝她。我趁机挣脱跑出教室,边跑边考虑要去教官室还是学务处,她就冲出来了。
但是她没有来追我,反而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往外看,像是在找人。後来又把自己撑起来,好像想要翻过围墙的样子。我回头看的时候差点吓死,我们教室在5楼吔!我心脏都差点停掉,同学也有人开始尖叫。
我只好赶快跑回去抱住她,幸好她还没爬上栏杆,我一抱就下来了。然後她看到是我,又开始攻击我,对着我乱抓。我只好又跑啦!但她一直扯住我的衣服追到楼梯口,我用力跟她拉扯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麽又忽然放手,我因为用力过猛,就直接摔下楼梯了。」
我专心听着青苹说,没有打断她,直到她停下来,才说:「她是有病的吧?这也太可怕了……把你吓坏了。」
青苹接着说:「嗯!我觉得她精神上真的有问题,我不是骂人,我说的是真的那种病,而且齐老师一定知道。後来在健康中心的时候,他一来就跟我道歉,还说是师母认错人了。」
说到认错人,我又沈默了。
青苹心里有很多疑问:「她脑子真的那麽不清楚吗?那齐老师不就很辛苦?而且,师母追着我的时候,一直重覆说着一句话,但是她吼得太用力了,我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麽,只听到後面的一句好像是什麽“阴魂不散”之类的,害我有点毛骨耸然。」
「什麽?阴魂不散?太离谱了吧!会不会是你听错?」我说。
「我原本也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但是因为她说了太多遍,那个音节都洗到我的脑子里了。从昨天到今天,我就一直在想她到底说的是什麽呢?觉得她说的好像是我可以理解的一句话才对。」
我问:「想出来了吗?」
青苹点点头:「嗯,想出来了…...刚刚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想到了。」
「什麽?」
「她叫的是你的名字,她说:“李青柠,你为什麽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