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你看起来有够憔悴欸。」
「欸……是吗？」
周凡恩提醒我时我还不以为意，自己发出声音後才惊觉自己就像个殭屍在说话一样。
「来，请你吃薄荷糖，新发售的蔓越莓口味！」
周凡恩从口袋掏出一罐小小的粉红色盒子，倒出两粒小小的粉色圆球给我。
「唔──！好凉！」
一开始觉得好辣，後来凉意犹如闪电般在口腔里迸裂四射，直冲脑门。真的有种复活了的感觉。
「怎麽了？又睡不好了吗？」刚进教室的杨耀翔问。
「啊哈哈……跟里昂发生了点事，不过放心啦！我们会处理好的。」
「有……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哦……」被薄荷糖侵蚀身心的吴莲婷表情扭曲地说。
「嗯！我真的遇到困难，一定会找你们的！」
「没错没错，不然到时候又要让整个走廊都不得安宁罗哈哈！」
自从那次以後，似乎也和庄凯杰结下了深仇大恨一样，他不时就会过来捉弄我。但我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虽然稍微打起了精神，但是今天上课怎麽都无法听进老师教的内容，我脑海里都被里昂的事给占据了，如今想起还是余悸犹存。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我拎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跑去。
「抱歉！我今天的班比较早，必须立刻赶过去，再见！」
心中一股无形的东西在膨胀，为了压抑它我不得不尽快前往天使之裙。
里昂在犹豫，里昂将我与他的前途放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我不能辜负他，如果他真的选择我的话，那我也要是个能配得上他的人才行！为此，目前我所能通行的唯一管道，就是成为天使之裙独当一面的甜点师！
「怎麽了？亦琳？今天这麽早。」郭顺华问。
「我想快点成为这里的战力！」我鼓足干劲。
「哦……你的眼神在燃烧呢，好青春哦。」赖佩琪道。
「好好哦！我也好想回到那个时期哦！」林佳佳双手托腮一边跳脚。
刚系上围裙後，我便跟着郭顺华学习新的技术，我的笔记本在那个夜晚完全没有停下，心中的忧愁在工作中也暂时没有出来捣乱，正当我觉得一切正在往正确的方向前进时。
「亦琳……妈妈看到你的成绩单了，怎麽退步这麽多呢？」
一回到家就看到妈妈拿着我放在抽屉的成绩单碎念。
「最近在打工所以……」
「咦！你打工怎麽没和我讨论呢……？」
「我都已经成年了，这种事我可以自己决定吧。」我口气逐渐不耐烦。
「可是这样你要怎麽准备考大学……」
我听到这就临时在这做了决定，然後打断了妈妈的话。
「我不考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要读什麽类型的，那不如不要浪费时间，早一点出社会。」
没错，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虽然是临时想到的，但我觉得这并没什麽不好。
之後妈妈像是灵魂出鞘一样，哑然失色後手扶着墙壁乏力欲倒的样子。虽然我也不忍心看妈妈这样，但不这麽做的话，我觉得我会来不及追上里昂。
「妈，我很抱歉，但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达成的目标，请你先不要管我了。」
虽然妈妈看起来打击很大，黯然无神的样子，但我们家基本上是放任主义，而且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所以妈妈一阵木然後，还是让我过关了。
我回房後，没有先去浴室冲洗自己一天的劳累，而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让我不得不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首先是一种终於解脱的快感，不用再为考大学而焦头烂额，我可以全心投入在甜点的修练上。也许是一切事情来得太顺畅了，我变本加厉，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给萝丝……
早晨的阳光灿烂地照射在我前进的方向，尽管是冬季的徐风，也不足以阻挡我以轻快的脚步向前迈进。
我是大人了，我能自己做决定了，这在我满18岁以来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顿时所有事物在我面前盈盈在目、烂然无比。就这样走到了天使之裙的门口……
没错，我已经不打算回学校了，既然大学不读了，那高中也没有必要在乎了吧？我昨晚打电话给萝丝就是希望自己能变成全天班的工读，不算我薪水也没关系。虽然她感觉有许多疑问，但在我的穷追猛打下还是同意了让我这麽做。
因为我变成全天班的缘故，工作内容也稍微被改变，早上就要开始准备白天要贩卖的甜点与今日客人订制特殊甜点或生日蛋糕之类的，由於我的能力还不足，我便从最基本的「秤料」开始做起。
虽然是最简单的工作，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反覆确认克数对不对，才敢将秤好的材料交给主力军们。
材料都秤好之後，我先将堆在水槽里的器具都清洗乾净，接着郭顺华就会叫我去看她们制作过程，而且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提出。
「真拼命啊，连学校都不去了。不过这样没问题吗？」
我用兰姆酒与水混和的液体用刷子刷在幕斯圈里的蛋糕上，而林佳佳游刃有余地在上面贴着边边排满了切对半的草莓。
「嗯……我想要快点变强，然後在这里帮上大家的忙，最後成为独当一面的甜点师。」
「但操之过急可不行喔，因为你没有甜点的基础，这段时间会很辛苦。不过我们会替你加油的。」一次抱着二篮鸡蛋路过的赖佩琪呐呐说道。
「是！谢谢学姐。」
「嗯……亦琳，我想了很久，你还是叫我的名子就好了，不然我好像有变老了的感觉。」
「啊！我也要！亦琳你也叫我的名子嘛！」林佳佳兴奋道。
「呃……那就，佩琪……佳佳……」
天使之裙的人都很好，我们很快就打成一片，我自己认为我的能力也在一点一点成长，但不够，这个速度太慢了，她们虽然让我从秤料升级到偶尔能帮忙一些简单的步骤了，但只要我没有熟练这个步骤的话，我就没办法更进阶一步制作其他东西。
於是我天天在家里练习我每天学到的东西，包括之前失败的香缇鲜奶油与马芬杯子蛋糕，如今都能零失误地做出来了。将成品拿给妈妈和爸爸吃，他们也觉得很好吃。
周凡恩她们知道我不去上学之後感到很惊讶，说我太鲁莽了，但我意志表现得很坚定，他们也没有多说什麽，但感觉并没有支持我这个决定。反倒是里昂只回了句「嗯」敷衍了事，我们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了，他不知道有没有想念我，虽然他最後的选择让我很在意，但我已经决定不管怎样都要支持他了。
某天我在厨房练习幕斯蛋糕里的戚风蛋糕时，妈妈颓然失色地走到了厨房，并且手上拿着一张A4白纸，疑似是通知书之类的，到这里我大概了解发生了什麽事。
「亦琳……学校寄来通知说，再继续旷课的话就会被退学……」
我的五官全部注意力都在我手上的面糊里，妈妈的声音就像路过的汽车声一样随风而逝。
「嗯。」
我应声之後随即默然，但这似乎引爆了妈妈的地雷。
「这真的是你要的吗？读了三年什麽都没留下就被退学，以後人家问你学历的时候怎麽办
？给别人的印象会很差的！而且做甜点要出师你知道要多久吗？如果哪天你累了想转换跑道，回头会发现你只有国中毕业而被其他公司给拒绝，你可以接受这样的人生吗？」
啊……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感觉，就像是我向前迈进的时候却被绑着破铜烂铁的绳子给束缚手脚一样，看着别人已经一个一个获得自己的成就，留在原地的我好不容易有脱身的机会，却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止步不前？
「为什麽要阻止我」这句话涌上喉头，但这句话没有说服力，没有能让对方确切了解自己决心的说服力，必须更直接，强而有力的一句话。
没错，不用字斟句酌，确确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在这里退却的话，我以後什麽都做不了！
「不要管我了！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负责自己的人生！」
妈妈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儿几乎用吼的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吧，虽然很抱歉，但这是我想到的最好办法了，与其迂回曲折、拐弯抹角地试探对方，直截了当且直言不讳地摊牌对双方都比较好吧。
而事实的确如此，妈妈想不出能反驳我的话，不置可否地踱步离开厨房。顿时我内心一阵抽痛，彷佛是妈妈刚说的那句「这真的是你要的吗？」又从身体某处窜入脑海里，但那不是妈妈对我说的，而是我在询问自己。
「妈，对不起，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踉跄转身的妈妈对我微微点头，我才明白自己似乎真的太着急了，我对自己的冲动感到很难过，但最让我难过的是妈妈那彷佛放弃一切的微笑和黯然失色的婆娑泪眼。我明白我又被人顾虑了，就算是反对我的行为，妈妈终究是站在我这里的，但她为了自己无法改变我的想法而颓然失落，今晚对她来说会是漫漫长夜吧。
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晓得未来会不会因为这次退学而留下遗憾，但我现在并不打算嚐到那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