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太阳一般耀眼的梁语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的。」林臻说。
例如，林臻。
在梁语帆入学前，她是田径队上最耀眼的新星，所有人都认为不会再出现比她更优秀的学生选手，然而，梁语帆的入学打破了这件事。
在看到梁语帆的第一眼，林臻就知道，她输了。
「老师不会懂的……」林臻勾起自嘲的笑容道：「仅仅一眼，看那一眼就知道自己全盘皆输的感觉。」
我懂，但我不能告诉她。当我看到骆克祈时，我持续多年的单恋才真正死了，一看到他我就知道，我输了。
不可能赢的。
「所以，怎麽说呢……当范梓楉接近我的时候，我有种报复的快感。」林臻笑了几声，那笑里毫无笑意，「很幼稚，对吧？」
可我们谁不是曾这样的呢？年少的喜欢填满彼此，容不得一粒沙。我们仰望爱情、拼命伸手拿取，在爱里彼此碰撞，伤痕累累。
我们只是，太想去爱一个人而已。
「一开始，范梓楉只是在场边看着我们练习，多见几次也面熟了。我在队上是梁语帆的直属学姊，她自然将范梓楉介绍给我认识，我当时其实也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很烦……」顿了下，她像是想起什麽，声音低了几分，「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她递给我水瓶的时候，碰了我的手。」
指尖不经意，又或者是刻意为之的触碰撩拨心弦，范梓楉偏低的体温碰上运动後燥热的皮肤，如同霜雪初融，在对视之中，暗潮汹涌。
「我以为那是个『巧合』，不会再有下次，可是我错了。每一次都多了一点，从指尖碰在一起，慢慢地手背相碰，再来是轻握，最後……我主动约了她。」
林臻约了范梓楉到自己时常都偷抽菸的隐密角落，想藉此警告范梓楉别再接近她，也是试探范梓楉的态度。她原以为到这满是菸蒂的小角落，范梓楉会掩鼻离开，然而，她没有。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脚踩着菸蒂，主动吻我的那一天，下着雨，我们都没带伞，两个人都淋很湿。」林臻揉揉眼，声音低哑：「我问她，你不爱梁语帆吗？她说──」
「她比任何人都爱梁语帆，对吗？」我接道。
林臻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我，「……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喜欢梁语帆。」所以才那麽痛苦。我没有说出後话，硬生咽下。林臻垂着头，继续道：「我问她，不怕被梁语帆知道吗？她告诉我，如果能因此知道梁语帆是喜欢她的，那麽或许她就会解脱了。」
可是没有。
范梓楉从来没有张扬过与林臻逾界的关系，可两人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没有少过，游走边缘，可梁语帆从来没有说过什麽，有时候林臻与范梓楉甚至在想，梁语帆是不是装傻？其实她什麽都知道。
「又或者，梁语帆不在乎。」林臻说。
「那麽，那些讯息是怎麽回事？」我问。
林臻眯了眯眼，忽地指着我说：「老师来了之後，一切都变了──梁语帆变了，你不知道吧？」
我微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老师出现以後，或她、或我，或是范梓楉，才知道梁语帆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样子。」她顿了下，道：「原来她是会那样喜欢一个人的。」
我的出现让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开始改变，彼此惶恐不安，而我什麽都不知道。再後来的，我大概可以猜想，也知道为何范梓楉会如此。
我跟林臻同时沉默，是组长匆匆的脚步声打破僵滞，他急道：「你怎麽还在这没有去检录区？」林臻站起身，看了我一眼，便往外头走。
组长看向我，疑惑问：「怎麽了吗？」我摇摇头，将相机递给组长，并肩走出休息室。
长廊彼端日光满溢，越接近出口越是喧嚣，可我却找不到与梁语帆之间的出口。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证实她的心意，我却无法感到纯然的喜悦。
我一直想帮助范梓楉，可伤她最深的人，原来就是我。
这个事实让我感到难受，甚至是，绝望。我走到场边，场上正在举行短跑竞赛，而我在跑道上见到梁语帆。她压低身子，头微微上扬直视前方，脸上没有其余选手的凝重，整个人神采奕奕。
鸣枪一响，梁语帆奋力往前跑，乘着风大步向前。我看着她不断越过其他人，脸上有着笑容。看着看着，我竟然感到鼻酸。眼眶有些热，我告诉自己是太阳过於猛烈，不是因为她。
我在终点线前，她似乎看见我了，一双纯然的眼睛凝视我，最後，跑过我，越过了终点线，勇夺第一。
所有人欢欣鼓舞，围着她笑笑嚷嚷。我没有过去，只是视线越过人群与她对视几秒，是我先别开眼，转身走向田径场出口。
在我走进电梯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纷沓而至，本该关上的电梯又打开，我抬头，见到气喘吁吁的梁语帆。她挤进电梯，朝我大大一笑，「找到姐姐了。」
我看着她眼睛，想起许多事。
不断下降的电梯中，梁语帆好奇问：「姐姐要去哪？」我微微一笑，一语不发。直抵地下楼层，电梯打开时，梁语帆跟着我走出，我停下，她撞到了鼻子。
「痛……」梁语帆吃痛地揉揉鼻子，我转身见到这样可爱的她，忍俊不住。我伸手拍拍她的头，低下眼，迎上她晶亮的眼眸时，心里柔软。
手向下，我轻捧起她的脸，指腹摩娑她柔嫩的脸颊，我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随即感觉到梁语帆身版一颤，耳朵发热。
「姊姊……」
「我们，就到这。」我呢喃般地低道：「谢谢你。」
我松开手，不待梁语帆的回应，手放到她的肩上推她回去电梯里。她怔怔地看着我，眼角彷若眼泪，我别开眼，按下按键，让电梯门缓缓关上，将我与她彻底隔开。
这样就好了。
梁语帆有该去的地方，那里没有我。而我……我深吸口气，揉了揉眼眶，转身走向轿车。
我也有更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