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是在大三刚开学没多久,某一堂大学通识课的阶梯大教室里。
夕阳的余晖穿过窗外的黑板树,或直或斜,或粗或细地洒进通识课的阶梯大教室。整个教室就像是在浓淡适中的橘黄色颜料里,和着水,柔和地渲染开来,在酷热炎暑的盛夏季节,处在有空调的大教室里,竟让人有置身在锋面接近的初冬的错觉,让那样的色彩暖意显得得来不易。
教授已经离开讲台,同学或三两聊天,或着手收拾自己桌上的书本笔记。
我收好桌上的一切物品,拉上包包的拉链,正打算将背包背上肩。
突然,整堂课坐在我身边的同学,活像到这一刻才发现我的存在一样。
「你是夏澍?」她撑大了眼,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直盯着我,满脸惊讶。声调还莫名地提高了两度。
「对!」我停下穿外套的动作回话。脑中快速地回想自己是否认识眼前的人。
同班同学?外系同学?篮球队的人?我承认自己和同班同学的私交不深,但这并不代表同班一年多後,我不记得每个人的脸,甚至对某个人的印象到几近陌生的程度。
思索再三,最後,我确信在她叫我的名字之前,我没有见过她。但既然我没见过她,而我也不是学校里什麽响叮当的风云人物,她又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甚至在这个时候叫住我?
所以,我停下所有的动作,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回应(或者可以说,等着她告诉我,她叫住我是为了什麽事)。
然後,
她就,…
掩着嘴笑了。
掩嘴笑的动作,让她及肩的头发微微晃动,她的头发泛着淡淡的红光。我看不清那样的红光是因为她原来的发色的关系,还是因为暖阳照进教室在她的头发造成反射的关系。
她的笑或许不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却仍让人不甚喜欢。
「我们认识吗?」我说,感觉到自己话里的语气略重了些,对方或许感觉不出来,我自己倒是对自己骤然而升的防备感清楚得很。
她摇了摇头,泛着红光的头发跟着晃动,笑意却一点也未减。
我等待着她的回话。她却提起她的背包,不打算继续这个对话。
面对这样的场面,我不知道我该拿了背包离开,还是等她离开再说。我不懂到底是她的反应让人觉得没礼貌,还是这个话题根本就应该到此为止?
後来我才发现,有一些话或反应,根本不需要多做揣测,没有什麽礼不礼貌的考量。「到此为止」,不该只是一句话,更应该是实际执行的行为。
至少,在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对话中,我拿了外套就离开,不要留在原地思考,一定会是最妥善的安排。
但是,那个当下,我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在我还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麽接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一切,转头要离开之际,回头又看着我,带着笑:「我们不认识!但是,我知道…」
她掩着嘴又笑了起来。
人家说笑意会传染,但是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反而觉得自己一定下意识蹙了眉(若要说我是在装忧郁,朱正武应该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叫我不要污辱「装忧郁」这个词)。
「有人喜欢你!」她突然说。掩着的笑意里,隐含着一些绘声绘影的想像。
最後,她背着包包走了。留下一室的昏黄及像是充份发酵过後的什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