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琬萍苦着脸瞪视眼前焦黑的竹筴鱼,手背擦过额际的薄汗连带留下了一抹碳黑,此刻身旁宛如余音绕梁不绝的朗笑声,更是大大加深她的懊恼。
明明就是这死家伙诓骗她,说炭火已经稳定还说烤鱼比煮饭简单,她才会跟他交换工作,现在她的作品反倒变成娱乐他的效果了……
继之前把汤煮糊、把菜烧焦、外加端出半生不熟的白米饭,她简直快被总司给糗死。
看来这升炉起灶的厨艺之深奥,还真不是她这个只会使用微波炉与烤箱的都会人,三两下可以驾轻就熟的!
「总司,饭应该开始焦了。」斋藤低平的嗓音截断了冲田宏亮的笑声。
盛满每个高脚膳里的汤碗後,斋藤走到靠近门口的炭盆,伸手端过朱琬萍手上的盘子同时递出一条手巾,对她指了指额头的位置。
「谢谢。」垮着肩膀,朱琬萍接过手巾。
「别再勉强,你快变成厨房轮值者的灾难。」斋藤话说得轻松淡然,却是一针见血的刺骨穿心。
「斋……斋藤先生?」愕然的看了斋藤一眼,雪村又迅速地望向朱琬萍,尴尬地笑一笑。
真是的!这种话能照实转述吗?琬姊姊也是出於一片好意啊!
『没关系的,千鹤。我还真的是帮了不少倒忙……』吐了口气,朱琬萍放下手巾往外走,『我去打扫庭院。』
『琬姊姊!』雪村急忙唤住朱琬萍的脚步,『你……你已经能听懂斋藤先生说甚麽了吗?』
『还没。但是……』朱琬萍回头,唇畔浮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你的表情写得很清楚。』
「奇怪……」目送朱琬萍走出厨房的身影,冲田一脸无辜地搔搔头,「是我笑得太大声的关系吗?」
「冲田先生一直嘲笑琬姊姊的厨艺,说不定很努力在学习日语的琬姊姊都听得懂喔!」雪村说道。
虽然她没有全部照实翻译给琬姊姊听,但是冲田先生也笑得太张狂了,琬姊姊或多或少知道自己被嘲笑而自尊心受创吧?
「我看……」雪村不安的放下手上正在分装的菜盘,「我去安慰她一下比较好。」
「她不会把总司的嘲笑当成一回事。」斋藤突如其来的结论,让雪村停住了解开围裙的动作。
「午饭差不多好了吧?」藤堂端着隽朗的笑脸踏进厨房,「肚子饿扁罗!」
「把饭盛一盛就行了。」一把拉过藤堂,冲田将饭匙塞进他手中,「拜托你了,我突然肚子痛!」
「喂——总司!」藤堂才回头,冲田已跑得不见人影,「今天是轮到你当值耶——」
屯所中庭。
抬眼环顾四周一圈,朱琬萍吐了口气便低头开始扫雪。
根据庭院融雪的情况研判,现在的河水可能还是会把人给冻僵,但是经过反覆琢磨,她认为河流应该是连结两个异世界的关键。因为显而易见的是,她先在原本的世界落河,然後在这里的河边被发现,虽然她怎麽也想不起来,好好的站在爱河边淋雨,怎麽就掉下去了……
不过,她若从这里投河,或许就能回到原本的地方吧?
『所以说……』一边扫落覆盖於井口上方、那块木板的积雪,朱琬萍一边喃喃自语,『要回到那条河去试试……』
「你不是在骂我吧?」冲田的声音倏地在她身後响起。
肩头用力一颤,朱琬萍抚着心口转身:「总司?有什麽事吗?」
是猪头啊!这样从背後突然出声会吓死人的好吗!
「也没什麽事,我刚好肚子痛去一趟茅厕,想到你在打扫庭院,就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扫乾净。既然厨艺很差,那至少要能做些清扫工作,不然你身为女人……」
看着眼前这张沉静却表情困惑的脸孔,冲田竟然有股想赏自己一耳光的冲动,并且暗自庆幸她听不懂自己的舌头又在使坏。
「不是……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会把饭烧焦,嘴上说说只是为了好玩,我……」
突然对自己的言不及义感到烦躁,冲田双手叉着腰踱步到回廊前,坐下。「我说什麽你也听不懂,对吧?」
唇角微扬,朱琬萍转过身继续挥动着手中的扫帚:「那麽,你到底想说甚麽?」
「对不起。」冲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总司。」回过头,朱琬萍脸上盈满笑意,「我不在意。」
会道歉?真是个好孩子。不过谁会对虚拟世界里的人事物认真呢?
她只是懊恼自己低估了厨房工作的难度,必须反省自己的判断与学习能力,有再提升的必要。
「真的?」橄榄绿的眼瞳,清晰的闪烁着冲田的若有所思,「不是为了安慰我?」
「真的,我不在意。」朱琬萍仍然一脸的云淡风轻,「总司向来爱开玩笑。」
或者说,偶尔就是嘴贱。倒是嘛……
提着扫帚,朱琬萍走到冲田面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午後的偏堂里。
「投河?」忍不住出声大笑,冲田用力拍着自己的腿,「这麽冷的天去投河?没淹死也会先冻死啊!如此搏命的方式也只有小琬想得到呐!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琬小姐,你确定这方法行得通吗?』尽管以眼神止住冲田的笑声,山南心里却有着相同的疑虑,『虽然最近不再下雪,但是河水的温度还是偏低,是否考虑等过阵子气候变暖了……』
『谢谢你的关心,山南先生。但是家里那边有成堆的工作等着,实在不能再拖下去。况且……』朱琬萍垂下眼睫,『毫无音讯的失踪了十三天,必须尽快与家人取得联系。』
其实,她并不确定她口中所谓的「家人」,是否在她失踪的这段日子会急着想联系她。
她是父母唯一的婚生子女,而另外一位,则在法律上拥有父亲遗产的特留分,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果她失踪的时间,长达法律认定的视同死亡或者真的身故,那麽,她这个妹妹将继承至少新台币十六亿的身家。
『既然如此,确实也不方便久留……』掩住心底逐渐翻腾的情绪,山南低声问道:『时间呢?』
『总司今天不用带队巡逻,我想请他等一下送我过去。』朱琬萍抬眸,『可以吗?』
听完山南的转述,冲田不发一语的起身,唰的一声拉开门扇,头也不回地走出偏堂。
『看来认同琬小姐的……』山南瞅着已经阖上的门扉,『不只我一个。』
『山南先生?』朱琬萍疑惑。
『请别误会冲田君的行为,他并非对你有敌意。』山南露出招牌的和煦笑容,『我想,他应该也是很喜欢与琬小姐相处的。』
『我明白,谢谢你,山南先生。』朱琬萍回应同样温和的笑脸,『有他在,笑声总是不断。』
『那麽,请准备一下,冲田君会在後门等你,雪村君应该也会想要同行。』轻轻推了推镜框,山南语带扼腕,『可惜斋藤君已经带队外出,毕竟那晚是他背你回来的。至於帮你送过晚饭的永仓君应该也是——』
『不,请别劳师动众!』朱琬萍抬手制止。
她只想赶快回去,所以一有眉目当然就雀跃得迫不及待。有人将她带到那条河边就好,她可是半点都不希望他们还列队来个十八相送。
难得正坐的朱琬萍对山南伏身,恭敬的正式行礼:「感谢新选组的照顾。谢谢你,山南先生!」
『琬小姐!请不要忘记我……我们大家!』对着朱琬萍开门的背影,山南终於道出压抑许久的不舍。
『不会的,我不会忘记。』朱琬萍回过头,子夜般的黑瞳眸底隐约有星光闪耀,『我会把新选组的各位、以及这十三天的回忆,一起收好珍藏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