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娜愣了一下。她的确觉得高音愈来愈吃力，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麽？」他总觉得这几天郑月娜不太对劲。
郑月娜低着头，没说话。
「你不是总说我们是夥伴吗？」
她望向他。
「我很明白你的感受，我也觉得很紧张。重点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有压力，大可以对我说出来。」许尧光微笑。
郑月娜犹豫了半晌，点点头。
的确，他们是夥伴，没什麽是不能说的。
「说说看，你在顾虑什麽？」许尧光柔声问。
「你觉得……」郑月娜抿抿唇，「我唱得好吗？」
许尧光不禁失笑。
他没料到郑月娜担心的是这个，总觉得意外地可爱。
他用力点头，给予肯定：「很好啊！我觉得月娜又比上次更进步了，而且这次技巧提升了不少，在我听来，你唱得简直跟珊珊姊录的Demo带一模一样！」
「怎麽可能？」郑月娜无力一笑，「那可是李珊珊。」
「真的，我没骗你。」许尧光微笑，「除非你又继续乱用嗓子——你这几天一定要好好休息，要是录音当天状态不好，那这几天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我知道了。」郑月娜对他露出微笑。
虽然他很可能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能听到别人的肯定，她着实松了口气。
至少录音那天，她不会太丢脸的，对吧？
音河没有自己的录音室，所以正式录音当天，郑月娜和许尧光一起从公司出发。
何慎心借了弟弟的车载他们，一上了车便直接往目的地开。
许尧光好奇：「慎姊，我们要去的工作室，是珊珊姊以前在用的吗？」
「当然不是。」慎姊直视前方，「你怎麽这麽问？」
「感觉你熟门熟路的。」许尧光笑，「连导航都没开。」
慎姊忽然沉默。
连原先陷入沉思的郑月娜，都不禁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
镜子里，她精致的眉眼里透着一丝怅然。
「慎姊……我说错什麽了吗？」
「没有。」何慎心微笑，态度淡然，「这间工作室是我认识的人开的，以前去过不少次。後来他自己没在使用了，就乾脆租借给别人。」
慎姊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真的没事。
两人也就不再在意，抓着手机，不断反覆盯着早已滚瓜烂熟的歌词。
来到录音室後，两人都感到新奇。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专业录音室。
空间不大，但窗明几净。木制的装潢令人感到一丝安心。
正前方的面板按钮令人眼花撩乱，最吸引人的仍是玻璃窗背後的麦克风，孓然独立，彷佛随时等候着能够驾驭它的主人——
郑月娜心跳加快。
「你们先坐，珊珊和编曲家会一起过来。」慎姊边说，边往门口走，「我去门口等他们。这里的按钮你们可别乱按。」
「好。」两人齐声回应。
许尧光什麽都觉得新鲜，坐不住，到处转转看看。
郑月娜倒是坐下了，可连双手都不晓得往哪摆，脸色尽是局促不安。
不久後，一群人的动静由远及近——
郑月娜和许尧光立刻迎上去，站在门口，姿态礼貌谨慎。
第一个踏进录音室的，就是李珊珊。
李珊珊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郑月娜，只见她明眸皓齿，眼底一抹温润柔软，光看脸就已生出几分好感来。
李珊珊不禁露出温柔的笑。
舞台上的郑月娜光芒四射，此刻则隐藏了锋芒，像有一股魔力潜伏在她的美丽外表之下，随时等待着大放异彩。
可这女孩明显太紧张了，本就白皙的脸，因不安而没了血色。
见状，李珊珊主动伸手，笑意灿烂：「你好呀，我是珊珊。」
连日来听见的温柔嗓音，化为真声，掷在郑月娜的耳畔。
她内心激动得无法言语，李珊珊那张清丽的面容就横在她面前，她却还要故作镇定，偷偷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才敢把手伸出去。
李珊珊的气质，天生优雅雍容，因此外人总将她视作不食人间烟花的玉女，从小便娇生惯养——但碰触到她手掌的瞬间，郑月娜才发现她的手带着一丝粗糙和厚度。
握到女神的手，郑月娜整个人都懵了，直到另一位编曲家向她自我介绍，她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慎姊在旁边提醒她，她才勉强回过神，向其他人打招呼。
李珊珊坐在录音室最中间的位置，柔声问：「都有好好练习吧？」
两人齐声肯定。
「是吗？」李珊珊手指轻碰下巴，眼神露出真诚的好奇。
许尧光和郑月娜突然被这麽一问，反倒不知道怎麽回答，各自都愣了一下。
「没关系，等下就知道了。」李珊珊嫣然一笑。
还来不及紧张，就见她晃着脚，俐落地将椅子转向玻璃窗，只剩声音传来：「谁先来？」
严肃的语气，俨然是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强势态度。
果然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女神风范，翻脸比翻书还快。许尧光和郑月娜都傻了。
其他工作人员各自就定位，坐在李珊珊旁边的位置，蓄势待发，准备上工。
许尧光和郑月娜看着彼此，一阵紧张。
坐在李珊珊左边的编曲家，将椅子转回来，提醒道：「这首歌的气氛很重要，带领气氛的是尧光负责的part。所以，尧光，你先吧。」
许尧光闻言，朝郑月娜笑了笑。笑容里虽有紧张，看起来却仍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郑月娜不禁羡慕。
许尧光起身後，迳自走入录音室，拿起挂在麦克风上的耳机戴上。
李珊珊推动几个按钮，对里头说：「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许尧光隔着玻璃窗，看着李珊珊，点头回应。
「试几声。」
许尧光试着唱了一句。
李珊珊露出笑容，眉眼满载风情，问：「你还没认真唱，对吧？」
「啊，对……试试声音而已。」
「好。要是待会还这麽唱，那你简直惨不忍睹。」
许尧光和郑月娜同时愣住。
李珊珊……还真是雷厉风行，都还没正式录音，就已经开骂了。
可她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像在骂人……
这传奇天后，究竟是什麽样的人啊！
何慎心在身後看着，不禁扶住额角。
以前当李珊珊经纪人，成天就忙着追她，深怕她出言不逊得罪了谁。
现在已经不是李珊珊的经纪人了，可怎麽办？她还是好想冲上去摀住她的嘴……
算了算了，权当没听见吧。何慎心无奈地摇摇头。
许尧光的正式录音开始了。
但他始终卡在第一句——
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录音程序，许尧光出了几次错。李珊珊没说什麽，只是冷静地要他重来一次。
後来，李珊珊终於发话了：「尧光，你早餐吃过了吗？」
她笑靥迷人，声音温柔缱绻。
许尧光被问得突然，疑惑地说：「啊？有，我吃饱了……」
「那你唱歌怎麽还这麽有气无力的呀？」李珊珊双手合十，抵在唇边，笑容灿烂，无懈可击。
在场的人听了这甜美的批评，都不禁寒毛直竖。
幸亏许尧光的心理素质还算强大，乾笑了几声，言归正传：「珊珊姊，我再来一次吧。」
「当然了。」李珊珊笑道，「再来吧。」
编曲家在旁边提醒：「已经录一个半小时了。」
「哦？」李珊珊诧异，又看向许尧光。
「好吧，先休息五分钟，」李珊珊宣布，「一直抓不到感觉，继续录下去也没办法。五分钟後，换月娜先进。」
许尧光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感到如释负重。
从录音室出来时，他差点瘫在地上。
郑月娜立刻递水给他，他接过後，小声对她说：「太可怕了。」
郑月娜木木地回答：「我知道。」
「谢谢你的水。」
喝完後，许尧光拧紧瓶盖，把水瓶交还给她。
「……月娜？」
「什麽？」
「你还好吗……」
郑月娜伸出来的手正在颤抖。只见她脸色死白，额上全是冷汗。
「我没事。」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我只是太紧张了。」
许尧光脸色一变。
紧张归紧张，郑月娜现在看起来太反常了！
他张嘴欲言，就听见李珊珊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吗，月娜？」
他还来不及出声，就听郑月娜回答：「我好了。」
许尧光伸手想要阻止她，但她人已步入录音室。
许尧光担忧地望着她。
何慎心走过来，问：「怎麽了？」
「不是我，」许尧光说，「月娜她，有点奇怪……」
「就是紧张吧，」慎姊没看出什麽不对，「进录音室都会紧张的。」
许尧光沉默，没有回答。
真的只是因为紧张吗？她看起来，真的有点奇怪……
可当郑月娜开口唱出第一句的瞬间，许尧光愣住了。
明明她刚才状态看起来这麽糟，可是她的气息稳定、声音饱满，情感也非常到位。简直和Demo带的声音如出一辙。
何慎心笑了笑，对他说：「看吧？她很好的。」
编曲家和其他工作人员也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
郑月娜唱完了第一句，音乐暂停，她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还行吗？」胆战心惊地，她问。
「好像还不错？」编曲家问。
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好像可以直接用这条了。」
「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录音室？表现很好，未来可期。」
郑月娜微扬唇角，小心翼翼：「真的吗？」
「珊珊，你觉得呢？」编曲家问。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珊珊。
却见李珊珊脸上毫无笑意，表情深沉。
郑月娜脸上笑容一僵。
李珊珊直直盯着她，眼神冷冽。
「珊珊姊……？」她试探地开口。
是她哪里唱得不好吗？珊珊姊为什麽要露出这个表情？是不是太糟了？
下一秒，李珊珊忽然从座位上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郑月娜瞪大双眼。
「珊珊，你怎麽了？」编曲家困惑地抬头，看着她。
李珊珊站得笔直，眼神锐利。
录音室静默了几秒，她终於开口——
「今天到此为止吧。」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怎麽了，珊珊？」慎姊皱起眉，走到她身边，「怎麽说不录就不录了？」
李珊珊仍盯着郑月娜。
郑月娜脑袋一片混乱，什麽也思考不了，只觉得眼眶隐然发烫。
「珊珊姊，究竟怎麽了？」许尧光问。
明明郑月娜唱得这麽好，连其他专业的工作人员都这麽说了……珊珊姊难道是刻意刁难郑月娜？
下一秒，李珊珊开口：「我听不到你在唱歌，月娜。」
郑月娜望着李珊珊，眼前一片氤氲，天后的面容变得模糊难辨。
「从头到尾，」李珊珊语气微冷：「我只听见一个拙劣的模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