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想去保健室。
韩穆捧着手上的文件心不甘情不愿的走着，类似的心声在他送东西去各处室都出现过，即使这是最後一站了却依旧有着残留的不满，他讨厌打杂，但这就是学校工读生的业务范围他也不能说什麽，只是就算没有任何用处，人的怨念也不会因此平息。
总之他推开了保健室的门。
「小沂你等等，还要上药和包紮呢。」
「我要走了。」
这是什麽情况？
韩穆微微蹙起眉，放学後的保健室除了护士阿姨还有别人本身就是很少见的事，眼前貌似原本正在争执的两人同时转向了门的方向，嗯、也就是他在的位置，护士阿姨一见到他立刻急切的朝他招手：「韩穆你来得正好，帮我拦住小沂。」
「咦？」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韩穆还是依言阻却了少女正欲离去的步伐，女孩抬起头，眼底染着任何人都能轻易辨识出的不悦色彩。「让开。」
「怎麽了？」
「没——」
「不要听她胡扯。」护士阿姨一把抓住少女的左手腕，硬是拉过去开始上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就算了，擦破这一大片皮肤居然还不擦药，搞不好沾染上了沙啊尘土啊什麽的，要是感染了还留疤该怎麽办哪。」
「又不会怎麽——唔。」少女回应到一半像是被干扰了话语，咬紧的唇很明显正忍着痛，韩穆将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後又走回来端详，但这一看连他也忍不住皱眉。一大片凄惨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少女过於白皙的肌肤上，与其说看起来很痛倒不如说伤口本身就是痛的化身，差不多严重但大小不一的伤在膝盖上也有几个，大致审视过後韩穆反而挺佩服少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
「资料我放在桌上了。」
「刚刚看到了，每次都让你来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这孩子还真是值得依靠呢。」其实只是觉得浪费力气挣扎不如顺从而已，但韩穆并没有纠正护士阿姨的错误认知。「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麻烦死了。」
「说这什麽话，没大没小臭小孩。」尽管对於女孩的冷情表示了不满，但阿姨大概也不是真的生气，但下一秒她就转向了韩穆。「你可以送她回家吗？」
「吭？」
「反正你等等也没事了吧。」韩穆忽然觉得护士阿姨眼底一闪而过的「我可是摸透你的行程了」相当刺眼。「你就陪小沂回家吧，她啊、什麽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乱来了。」
「不要乱说。」
「我可没有乱说。」接着护士阿姨抽出了两张百元钞，用着与方才抓住少女手臂同样的强硬塞进了韩穆手里。「我知道你不做白工，这给你，就当帮我了却一桩心事吧，嗯？」
「你那宛如遗言般的说话方式姑且先不提......」韩穆用拇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陪一个女孩回家不算什麽难事而且也不是没报酬，而且看对方的状况大概连步行都有些困难，想到这里他微微颔首，无视少女的不快接下了任务。
但看到护士阿姨脸上的灿烂笑容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万劫不复的陷阱。
「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来来来快走吧，天最近暗很快的呐......」一边听着叨绪韩穆与少女连带她的个人物品一并被推出了保健室门外，接着门以一种像是终於摆脱了麻烦的姿态被用力甩上。
韩穆对於陷阱的存在突然从怀疑变成了肯定。
虽然陷阱的本质是什麽他还不知道。
「所以现在呢？」少女现在的眼神是在隐晦的指责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吗？
他决定当作不是。
「先和我去一下学务处吧，我还要签名，东西也还在那里——」
「不要。」
「蛤？」韩穆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毫不犹豫准备离去的身影，虽然一瞬间他很想就这样放任少女的离去，但护士阿姨的「委托」又窜进了他的思绪，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再说想到她手膝上的伤口.......无奈之下他只好抓住女孩的手腕，用蛮力压制对方的挣扎半强迫的带着女孩前行。「喂、你放开我，我不用别人陪啦、欸——」
＊＊＊
「绑架别人是你的兴趣吗？」
少女相当不满的瞪着他，在上公车後好说歹说韩穆才终於说服对方坐下，他自己则是站在座位的前方，但忍着伤口的疼痛对方还是抽空瞪了他两眼，没办法他刚刚真的有些强势，现在韩穆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自己被少女讨厌了」的事实。
然後试着为自己做最基本的辩护。
「我要去拿东西。」
「没有人说我一定要等你，也没有人规定你收了钱就非得送我回家不可。」
「这是我的原则。」
听见这句话後少女没有再接话，但脸上还明显写着不满，只是似乎相当努力在压抑，韩穆叹了口气，虽说和一个可爱少女回家大概是多数青春期男孩的期望，但和一个明显讨厌自己的少女回家根本只有折磨可言。
「你叫什麽名字？」
「重要吗？」
「只是问问。」
女孩抿紧唇，过了半晌才扔出三个字。「苏若沂。」
难怪刚刚护士阿姨会叫她小沂。
韩穆有些分心的想到这件事。
「那你呢？」
「我叫韩穆。」
「你和护士阿姨很要好？」
「算认识。」韩穆平淡的回应：「因为我是处室工读生。」
「是嘛。」
接着是沉默。
但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苏若沂忽地站起身。「我家到了。」
韩穆回过神，连忙接过苏若沂递给他的悠游卡帮忙刷下车，看着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隐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要我陪你到家吗？」
「不用，我家很近。」苏若沂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独自吃力的往门口方向移动，却在下车之前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又回过头。「谢谢你。」
韩穆有一瞬间的愣愕。
回过神来少女早已不在，但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谢彷佛还回荡在空气中，虽然讨厌你但受到帮助了我还是会认真的道谢，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那带来的动摇也只有一瞬。
然而质变，往往却也源自所谓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