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葳口口声声坚持自己意识很清醒，结果一上车报完地址後，她不到几秒钟便沉沉睡去。
「⋯⋯」见状，孙群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看着梁葳因为车子行驶而前後摇曳的睡颜，孙群伸手轻轻地扶住她的前额，深怕司机万一突然煞车，她会不受控制撞上前方的椅背，但是这似乎也不是最好的方案。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纤细的身躯揽向自己，感受着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感触，这微乎其微的重量是如此地真实。
回想起前几天当她宣布自己即将离开盛宇时，孙群感觉脑袋彷佛被人重重一击，久久无法回神。虽然早就知道她的正职是医生，医院才是她的归处，但他却贪心地希望她可以在他的世界多停留一些。
她的出现就像是他复杂世界里的一股清流，宛如一缕和煦的春风，温柔地吹走了他内心的阴云与苦闷，让他原本枯窘的世界又再次有了一丝生机与希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麽完美的人吗？
聪明、美丽、善良、自信、勇敢、正直⋯⋯
她的优点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是如此美好，美好到缺乏真实感，彷佛只要他一伸手触碰就会立刻化为乌有，提醒他现实世界是黑暗残酷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
『我没有办法想像你经历了这麽多事情有多麽难受，也不知道该怎麽帮你分担这些痛苦，但是只要你不拒绝我，我永远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可是，他好像把她的这句话当真了。
怎麽办？
回想起那天晚上梁葳紧紧拥抱着他的触感，那是自从他那虚伪的世界瓦解後，他第一次有了依靠的感觉。对他而言，她就像汪洋中的浮木，在他即将石沈大海之际给了他救赎。
以前他没有勇气开口向别人坦诚的事，在她面前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甚至，她让他感觉到自己不用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不论是父亲的谎言、母亲的失控、陶永歆的背叛，或是孙承的冷嘲热讽⋯⋯
明明知道他没有资格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内心深处，他却自私地希望她可以不要离开⋯⋯
最後，计程车停在一栋熟悉的高级公寓大楼面前。孙群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司机，并轻轻地摇了摇梁葳熟睡的身躯，「梁⋯⋯」
然而话来到嘴边，他心里却闪过一丝迟疑，并止住接下来的话。
他该怎麽称呼她？
老师？
医师？
学姊？
每一次他喊她「老师」都是一时气头上，他其实不希望两人的关系被「师生」这个词束缚。
犹豫了半晌，他最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到家了。」
听见他的声音，梁葳猛然睁开美眸，一脸迷茫地看向孙群，再看向车窗外的大楼，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天啊，她居然睡着了！
「抱歉⋯⋯」她尴尬一笑，并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一些，但头却还是感到有些微微的昏沈与晕眩。
除了酒精作祟之外，这几天她因为即将回到医院的事情备感压力，因此几乎没怎麽睡，红酒对她来说一直都有放松的作用，只不过这次效用发挥的时间跟地点都错了。
梁葳正要拿出钱包付钱，却被孙群制止，「已经付了，别担心。」
「这怎麽好意思⋯⋯」她皱眉。
然而，孙群只是打开车门率先下车，并且很自然地向车子里面的梁葳伸出手。
见他的举动，梁葳愣怔了几秒，才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厚实的手掌将她纤细的手包覆，掌心所传来的温度如同一道暖流在她心里绽放，让她感受到一股可靠的安全感。
原本孙群只打算陪梁葳到大厅，但是看到她一副昏昏欲睡、走路不稳的模样，他放不下心，於是决定陪她搭电梯上楼，确保她安全进到家门。
来到熟悉的门前，梁葳在门把上的密码锁快速按下几个数字，大门便自动打开。
「⋯⋯」她转身看向孙群，抿抿唇，低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闻言，孙群却不语。
欢送会整晚他都没有主动找她攀谈，不是因为他不想跟她交流，只是他心里觉得如果他一开口，那就是道别。她回到医院、他继续念书，少了学校的交集点，他想日後两人大概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和原因了。
可是，他不能再躲了。
这就是离别了吧？
「不会。」他淡淡一笑，并轻声道：「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回到医院後一切顺利⋯⋯」
他停顿了几秒，并将内心那股被掏空的感觉隐藏在唇角的弧度之下，说道：「再见。」
话一落下，他转身准备离去，但他还未跨出第一步，手腕便被一道微弱的力道给拉住。
回头一看，他迎上梁葳同样惊讶的眼神，彷佛她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射性动作。她眉宇之间挂着几丝皱痕，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老师，你──」
「别叫我老师。」她打断他，「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