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思念,3095公里》 — 04

正文 《思念,3095公里》 — 04

——韵昀,对不起,我要结婚了。

我当了多久的小三呢?

这是我读完信後的第一个想法。

将头转向机窗外,看着旭日渐渐东昇的蔚蓝天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还不懂事,只知道吃喝睡的那个年纪,我总是喜欢一个人拿着纸笔走到住家附近的公园,对着住在蓝天里的朵朵白云素描着。

因着家里有座地球仪的关系,很傻气的,我以为云朵是附着在天空上的,让地球自转的带着它俩同手同脚。

曾经,在妹妹还没出世时,爸爸的肩膀、大腿永远是我的特等席。

印象很深刻的,还在长牙的那会,在一个台风过境,爸爸得到一天假期的上午,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与他一起看着妈妈从租片店租回的韩剧影集《蓝色生死恋》。说老实话,还在学注音符号的我,别说剧里播送着的韩文,我连下方跑的中文字幕都看不明白。

苦着脸,我拉着爸爸的衣角,委屈巴巴的噘着小嘴,「拔拔,我们不要看这个。」

任性着,我知道爸爸正看得入迷,也不晓得他当时是为了让我停止吵闹,还是仅仅想搪塞我,他拿起放在一旁的DVD片盒,摸了摸我的头,指着上头的影集剧名,「小昀知道这个字怎麽念吗?」

他的食指压在第一个字上,小脸皱起,这个字笔画好多,而且还没有写注音标在旁边,我觉得被爸爸嘲笑了,口气用力地,「不知道啦。」

闻言,爸爸笑笑地握住我的手指,在影集的封面上,带着我的小手写下「ㄌㄢˊ」。写了两次,在理解是什麽读音後,我双眼亮着光,兴奋的,我赶紧转身抢答,「念蓝!」

「小昀好棒!」伸出手掌,我与爸爸默契的Highfive。

击掌後,爸爸的眉眼微弯,继续耐心的陪着我说话,「那麽,小昀知道它是一个颜色吗?」

「我知道!天空!」

听到我的答覆後,爸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揉了揉我的发,他说,「答对了,可是啊小昀,天空不是只有蓝色哦。」

「还有白云!」

爸爸闻言後微愣,随後反应过来的大笑神情,在我长了些岁数後,才知道他所指的应该是随着太阳起落而变化的黄昏,深夜。

在爸爸的注意力又被戏剧拉回之後,我气噗噗地朝他的肚子挥着小拳,哼哼唧唧道,「我要找到我的天空。」

爸爸哑然,而後语气有些兴奋的道,「现在就想找天空了吗?」

看着他吃惊带点喜悦的表情,当时的我不解,只是疯狂点着头。

现在想来,果然这个男人能追到我妈,真的只是运气好。

他以为的天空,是「事业」。

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差评。

「因为我是『昀』。」

小小的我语毕,然後,爸爸就不淡定了。

开始疯狂跟我确认幼稚园里所有男生的名字。

直到现在,「天空」已经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每每带女友回家的时候,我总会俏皮的对着爸爸询问的目光,说着,「MySky.」

我以为这个她,不是我的Sky,而是我的Paradise.

收回看向机窗外的目光,我将已经读了不知几遍的信纸折叠起,放进胸前的口袋。

此时此刻,我的发梢,衣服,还残留女友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现在想来,她今日所有的大胆,不过是在告别。

极尽讽刺的,她不是一个不懂「情调」为何物的女人,相反,如果在往昔,她都是以这副面孔与我相处,可能,我现在已经泪流不止,泣不成声。甚至,在得知消息的当下,我会为了挽回她,冲下飞机,告诉她,「我不走了。」

她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能。

——我从来不晓得,原来,我可以喜欢女人。

——不,也许与性别无关,我只是爱上钟韵昀,这个性别刚好与我相同的女子。

她早就知道这段感情终有一日会划上句点,所以,才两个星期只讲上一通电话,两个月见上一次面。

总是不让我碰的她,那双总是把我的身体当成信仰的眼神,在今日,我终於有了解答,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罪无可赦的女人。

不配与我一同痴云腻雨。

宛若惩罚着自己的举棋不定,她将所有的後座力,一个人,默默地独吞着。

——韵昀,我爱你。唯独这一点,请不要质疑我。

——不要原谅我的懦弱,下回,请一定,牵手一同走在阳光下的人。

原本,我是不想轻易的原谅这个女人。我们谈感情的方式虽然清淡,但,不代表里面的情绪不炙热——

好痛啊。

如果口中的爱,交缠不已的吻都是真实的话,你也正痛着吧?

轻轻地拍着胸前,我想起第一次踏进舞蹈教室,那正在与授课教师对练舞步的背影。那盈着柔美的身段,像极了正在水中优雅翱展双翅的天鹅。

眼前举手投足充满魅力的女人,眼下,正搭着往後我们都极为喜爱的舞曲《TalesfromtheViennaWoods》。

那会刚下课的我,突然忍不住心中对美好画面的躁动,脱下室外鞋,我手脚急忙地拿起放在背包内的单眼相机,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心里焦急地狂念着,「comeon,comeon.」。

萤幕一亮,我直接将书包丢下,上前,双膝跪在地板上,摆好姿势。

「喀嚓、喀嚓、喀嚓。」

舞曲渐进高潮,女人听到不曾断下的快门声後,在一个回旋间,她分神的挑起眉,将质询的目光无声地传到我的镜头内。

嘴角扬起,我也不顾本人肖像权的同意与否,看着女人越渐加速的舞步,我知道她已无多余的心力来处理我的恣意妄为,变本加厉地,我向两人所在的地点更加靠近。

就像个贪婪的孩子,我总是挥霍着她对我的宠溺。

本只是陪着朋友参观课程的我,那晚,因着这个女人眼中的惊鸿一瞥,总是对跳舞兴趣缺缺的我,突然像是中了邪似的,在课後缴交了报名费。

出了教室,我看着手里的缴费收据,心里汗颜的想,这一定就是死党总是叨念我的冲动购物,*尬电,我又要被骂了。

正想着这个月该如何应付因这桩「意外」,我那总是精准控制预算,不做额外花销的存摺,似乎陷入失去原则的尴尬窘境。

恍神间,眼前,黑影降下。

我还来不及抬眸一探究竟,一道温婉而撩人心弦的女音突然传进了耳内,「为什麽想来上课?」

闻声,我呆愣的仰头。

看清来人时,我的呼吸一窒,身前,这个女人眼底的温文尔雅,是在大雪中依然艳丽一方的枫红。

一片静谧里,那对罂粟般的致命,渐进的,悄无声息地,吸引着我的视线。

「因为你。」

失神的,我轻声说着。

後来,我才知晓,这个我一见就倾心的女人,当时不过是情谊相挺,特地南下,帮着总是一同参赛的舞伴站台,并不是本地人。

「你这样好不划算,扣掉车费,你只是少少赚些吧?」开始与女人熟络後,在某堂课後的停车场,我笑笑地揶揄着她。

接过我的安全帽,女人浅笑,「我可赚大了。」

不解其意,我发动摩托车,「嗯?」

「你看,你会载我到高铁站,很省。」

我白眼,此车费非彼车费。

之後的每个星期五,为了能陪这个南下授课的女人吃上一顿晚餐,还有接驳她上下课的那一段高铁路,我开始排开礼拜五在西餐厅上班的班表。虽然主管那副可怜哀怨的神情让我小小内疚了一下,毕竟,那可是客人爆炸多的CrazyFriday.

但是,每个礼拜仅有一天能见到这个女人,而我的心跳为此欢欣鼓舞着。所以,同仁们加油,奥客退散吧。

我知道我的心态正不妙着,但是,我并不打算让女人知道我的「想法」,我感受到了危机,她并不是「这边」的人。

直到最後一堂课时,我与她两两站在高铁站前安静对望,漾开笑容,我想让自己在眼前人的最後印象里,看起来端庄得体。伸手向她要着安全帽,我语气故作潇洒,「老师,安全帽。」

刻意的,我们两个默契地从未给予彼此联络资讯。

但是,作为她的学生,我知道她是有着我所有资料,所以,鸵鸟心态的,我将选择权留给了她。

而我等了等,直到今天,还是什麽都没有发生。

正打算就这麽放弃时——

「韵昀。」

女人喊了我的名,就像与我对舞时,语气总是有别於指导其他学生的那般绸缪缱绻,「闭上眼睛。」她轻声的说着。

挑眉,我的心跳正不争气的响动着。我知道那流淌在两人心间许久的模糊,将会因着接下来发生的事,走向一去不复返的处境。

使劲压抑着心里的期待,我假装不在意的装着酷,「你确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物克一物的,她巧笑,「狡诈的小朋友。」

电光石火间,眼前一黑,我被遮挡住的瞳眸因着终於涌上的幸福,惊喜的弯笑着。

感受着唇上的温热,我伸手贴上她的腰,就像我们平时跳双人舞那样的姿态。

指尖流连着女人毫无赘肉的腰际,耳边听着她的轻哼。

讨饶的笑着,我将她捏着我腹部的右手圈了下来,十指缠绵交握。眼睛对上她的嗔怪,我夺回主权的吻了回去。

两人逐渐攀升的体温下,在只倒映着彼此身影的眼底,我心颤地咬着她的下唇,嘶哑控诉,「老师,你才狡猾。」

狡猾的,始终如一。

「这里是机长,十五分钟後,我们即将抵达新加坡的上空。」

长吁了口气。

我的视线盯着机上的天花板,终於,在这万籁俱寂,令人喘不过气的空间里,有人将我拉出了回忆的深海。

「你还好吗?」

广播後,死党睁开眼,她那副清明的嗓子,说明着她根本不曾入睡。

牵强的扯着笑,诚实地,我说着心里最深的想法,「不晓得,一切都太突然。」

谁能接受上一秒还沉溺在情人温柔乡里的宠溺,下一刻便船只翻覆的暴风雨狂袭。

「虽然听上去很恶心,但我想说的是,Iwillalwaysstaywithyou.」

接受着死党的好意,垮着脸,随着飞机的倾斜降落,我渐渐感受到现实的压力,「噢不,这都还没下飞机就已经开始英听轰炸了吗?」

「在我还没被同化前,好好珍藏我的美语吧,下飞机後就是满满的Singlish。」

「Singlish就Singlish,搞不好他们也听不懂我们的发音。」

语毕,我一愣,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个该担忧的问题。

「所以,你,下飞机後赶快去找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姐姐,学会我中意的英国腔,然後给我免费授课!」

闻言,我真是哭笑不得。

被李懿甄这麽一闹,我的心情终於好受了些,想着即将踏入的新世界,我想,这也许是她最後能给予的体贴吧?

选择出国前的最後一刻道别,让我在进入完全无法思念她的繁忙之际,减轻着我的疼痛。

——再见了,我的韵昀,再见了。

/

*尬电:Goddamn.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