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没有一天不吃早餐的——或者说，没填饱肚子的一天不算开始。
咖啡？光有流质哪成。面包？咸的勉强当开胃菜，甜的只能作甜点。
「正餐！正餐的概念你懂吗？」
被嫌弃的楚西嬉皮笑脸，「也没必要每餐都吃成最後一餐吧？
「滚！」把高三的三哥踢走，免得破坏胃口。
吃归吃，她从来都是爸妈还没醒就抢着离家。
他们工作忙碌，妈妈还惦记着要张罗早饭，她吃不安心。藉口赶去学校补写作业，没给他们机会烦恼她这个大胃王。
她一路走一路买，进校门已经大包小包，时间也刚好，不会太早到。
橡皮糖楚西每天跟着早起蹭饭，好像他缺金似的。她比较穷好不好？
楚西他们三个，年年拿高额奖学金，大哥二哥深造时还拿助教薪水，大哥年初开始工作便高薪起跳。
可怜爸妈，习惯了前面三兄弟从小到大风风光光，到最後一只却是小黑羊，学业外表都不能比。
小学时她乾脆问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你出生的时候，我还跟在爸身边帮他打气呢，怕他又昏倒。」楚东摸她头轻笑。「你像只可爱的粉红迷你猪，我帮你照的那张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然是被她毁屍灭迹了，笑话。
「我把家里五十年间所有照片都数据化照日期云端存挡了。你要哪一张，我马上可以调出来。」
天，楚南是前世东党投胎的吗？
「不用。我咬一口真猪验血就可以确认血亲关系，猪宝宝的黑历史不必挖出来。」
楚西最欠揍，被她追着打，怎麽也打不到，怪爸妈生给她全家唯一短腿。
东、南、西、北。爸妈取名时是怕麻烦记不住吗？
轮到她是北，难怪漫漫人生这麽背！
「我这不是帮你吃吗？免得咱家猪宝被人拉去拜拜。」校门口前被踢走的楚西顺理成章刮走她一半美食。
她提着袋子进一年四班。「喏，给你中午加菜。」她把分装的两个菜包给同桌的萧雨晴。
「楚北，你是想把我也养胖吗？」
「好说，独胖胖不如众胖胖。」
「唷，你这句倒会举一反三，国文昨天怎麽考五十八？」
「能用到我人生里的才记得住嘛。」
萧雨晴这人挺好。不是因为既比她美也比她成绩好，而是因为不太搞小圈圈。
从小到大，幼稚园到高中，楚北没看过不搞小团体的生态圈。
不晓得人是不是天生有部落雷达，你是不是跟我同一国的第一眼就有谱了，不然相处个一周也必然开始分类。
族群这个东西倒也复杂。
颜值可以一国，学霸可以一国，富二代可以一国，江湖可以一国，才艺可以一国，球场高手也可以一国。但是有人横跨不止一国，所以还得再分。
极少数天之骄子无所不能，成就了众人仰断脖子也爬不上去的金字塔顶端——菁英国。
而分国这个过程，没人拿着申请书去叩门，也没人红帖上门来挖角。
比潜规则更可怕，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无形结界。同类的自然就找到门道，自此找到归属。不同类的撞个头破血流也是铩羽而归。
问题是有人什麽类都不是、什麽国都进不去，姑且称作「无国籍人种」。
这类的想成国也成不了，松松散散、没领袖没组织，像袜子分好以後找不到伴的单只。如果不想丢，只能当抹布。
抹布就抹布吧。还是很有用，楚北自得其乐。
从小看三个兄长不但自然而然进菁英国，还常变成菁英国龙头，她自叹弗如之余自动退避三舍，没有半丝念想。
跟三个哥哥斗，这辈子还没赢过。倒不是会欺负她，相反的还无所不用其极来「照顾」她，意思就是无所不管。
没什麽能逃过楚东的洞察、楚南的犀利、和楚北的戏谑。
爸妈既不用管三个优秀的儿子，更不用管没长进的小女儿，因为她已经有三个管家公罩着了。
楚北的结论就是：男神女神对於非神族的人来说，其实都是瘟神。他们会给你带来各种心病，导致各种灾难。
至於萧雨晴，应该可以进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国」。
学业中上偏上，长相足以上相，不会太招嫉，也不致被霸凌，堪称是最保险一国的标准公民。
所以就算同桌，萧雨晴其实不必跟她亲近。
楚北观察到的同桌，多的是国不同不相为谋，下课铃一打就鸟兽散。那是鸟到鸟国，兽到兽国，神仙一同上天去。
不过自从入学第一天楚北桌上的美食山吓到萧雨晴之後，对方倒没有跟她划清界线。
楚北喜欢这种不自带分国滤镜的人，立刻把萧雨晴收为「酒肉朋友」——有酒肉必须分享的朋友。
开学才一个月，国界已经差不多划清了。
楚北扫了教室一圈，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像她俩这样同桌聊的没几个，其他人都是同国凑在一起嬉闹，中心点就是各国大大的座位。
譬如正在手上转篮球的范历强，帅气地半坐在自己桌沿，长腿一伸就挡住走道。
身边清一色是男生，谈的是昨天的NBA和年度高中排球的预赛。
不过上了场，球场明星国四周就全是女生了。免费啦啦队，听说还有IG和脸书粉丝专业。
另一边有「学霸国」的代表人物商晏奇，传言会考是全校前几名进来的，没戴眼镜也能散发优雅书卷气。
要当一国之首除了领袖气质以外，颜值占了高分。所以毫无悬念，围住他争相请益的七成是女学霸。
楚北有种吃瓜看戏的感觉。自己上不了台的都是戏，因为没有利益关系才更好看。
不打名校招牌却从未缺过学生的罗德私立高校，以校风开明吸引家长学生，这也注定了校内奇葩无数。
一年级有五个班，每个班内各有小国，加上三个年级，就成了春秋战国之势。
她们四班的学霸国，不会跟别班的学霸国交好，反而是竞争对手。
只有菁英国，是硝烟之上的例外，因为其他国只能望尘兴叹。
菁英这种东西，乃是超越班级与年级的神级存在。
偌大学校里面，菁英屈指可数。不管你是哪年级哪个班，能够真正进入那殿堂的人，必须在多方面都高人一等。
再美的人成绩拿不出去还是花瓶草包；再惊人的天才体育逊毙也是帅不过三秒；学霸没有魅力就是书呆子；富二代颜值不能看呢？
对不起，请在你班富二代国里混个差就好。
菁英睥睨天下，诸小国众人仰望。
欸，人生万象，校园里先演练过了。
她们四班里有没有菁英国里的人，楚北不知道。即使楚西百分百是那国的，看他身边有谁就一目了然了，她连他班在哪栋都没摸清。
那类麻烦人种她自动屏蔽，免得她与三只菁英周旋的背人生里又多几个出来。
「你好像都不喝牛奶？不是想长高吗？」水、豆浆、米浆、各种茶。萧雨晴没看过桌上有牛奶。
只有150公分恨铁太短小的楚北摇头，「喝牛奶反而会流掉更多钙质，最新研究。」
「嘎？怎麽没听过？」
「爱吃的人最懂吃的，我没事就逛网上食品营养新知。」
「这麽闲，难怪成绩⋯⋯啧啧。」
头上突然飘过的一句让楚北抬起圆脸。谁啊？找死？
果不其然，学霸国里最嚣张的一只，江榕。
浪费了她清秀的脸蛋，嘴里冒出来的十有五句是酸话。身居数学小老师，就自动挑起提高全班数学成绩的天降大任，收本子的时候不放过任何一个拖队的。
「江榕，人各有志，三十岁才知道谁活得有意思，你也加油。」
萧雨晴呛到，掩饰着咳了几声。
「三十岁啊？」江榕嗤笑。「好，到时我一定办一个同学会，你可不能缺席。」
「一言为定！」楚北心里叹息，要去也只想去无国籍自由人那摊的，问题是人不能气短，谁怕谁？
四周诸国不知怎麽搞的听到她们对话。
「喂，范历强！听到没有，三十岁我们有人进职赛了吧？」黑得发亮的王秋生说。
「三十岁该退了吧？」肌肉惊人的游邦。
众高大男生推打嘻闹，范历强笑：「要打就得打进国际，至少去美国混混看。」
王秋生：「哇！不愧是我们的强大！」
另外一边很不屑，是挺自己国的汪齐：「榕榕别理她，自我感觉良好能当饭吃吗？来，帮我看一下这题好不好？」
汪齐好像常黏在江榕身边，楚北很遗憾自己有限的小脑袋被这种无用观察占据空间。
江榕过去了，不过没坐汪齐旁边，而是找商晏奇。
萧雨晴摇头，「到底是谁不想理谁、谁又在烦谁啊？真不懂。」
楚北从容吃完饭团，抹抹嘴，「雨晴啊，国界这种东西，要有人越界才知道它的存在。」
「什麽意思？」
「有人攻击你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他们把你当不同国的啊！这时候不能割地赔款、弃械投降。人家骂一声，你就笑两声回去。懂吗？」
萧雨晴很佩服地看楚北：「你长得像无害小圆猫，没想到暗藏利爪呀。」
「那是。」楚北以几颗草莓结束早餐，吃得唇红欲滴。
「⋯⋯别说三十了，皮肤从二十五岁就开始老化，多恐怖啊！」另一头还没完，是红发秦双仪。
「我每天晚上十点面敷，比闹钟还准时。」接着是镜子不离手的陶云。
「愿愿，你皮肤这麽好，是怎麽保养的？」秦双仪问。
唐愿微微一笑，楚北好像听到有人抽气，美女放电时男生的本能反应。
「早点睡，多喝水。」说得云淡风轻。
如果四班颜值国有女王，看来王冠会落在唐愿头上。眉月眼、玉瑖鼻、凝脂肤，巧夺天工就是指这种颜。
面敷达人哀叹：「我喝成水桶睡成猪了皮肤也没发光啊？」
裘先廷拉过椅子坐下来，也展颜一笑，立即演绎什麽叫作自带光环。
这个男生天生是模特儿的料，把运动衣穿成走秀装。
「陶云，你肤色健康，现在欧美最流行的，不必走日韩苍白风也没关系。」
陶云听得很受用，「裘先廷，你最会配色，帮我配配，什麽口红最搭我肤色？」
「试试粉砖色，有半裸妆、半烟燻的效果。」
萧雨晴听得咋舌，低声问楚北：「你听得懂吗？」
楚北摇头低笑：「太专业了，这得付费的。」
颜值国是高价位的，门槛之高，穷徒莫入。天生丽质，也要千金维修啊。
看看陶云，已经在手机上兴高采烈地网购口红。
「你懂吃的，那吃什麽皮肤会好？」萧雨晴虚心请教这个免费顾问。
「没注意耶，我研究的是吃什麽记忆会好。」
「吃什麽？」
「青花菜，富含维他命K，有助神经鞘脂，跟脑部记忆功能有关连。」楚北叹气，「可惜对我没用。」
後面传来噗嗤一笑，楚北翻白眼，又来一个爱嘲笑人的。
转头过去，咦，谁啊？
後边最後一排只坐了两个高个子男生。
一个好像叫沈炬，戴着一副超大专业耳机在打手游。
另一个手肘撑桌托着下巴，半眯眼对小说打盹，大概昨夜没睡饱。浏海太长，让人看不清眼睛。宽肩却一副颓废风，懒懒半倾着。
他叫海清玉，因为名字特别，让楚北记住了。
但这两人都跟她半斤八两，无国籍人种，没见过跟谁走得近，更从不出头。
是她听错了吗？楚北抓抓头转回来。
「没关系，记忆力不好，多读几遍也行，我帮你。」萧雨晴很义气。
欸，还是她同桌好。楚北高高兴兴收了一桌狼藉，一天有丰富美味的早餐，可以顺利开始了。
只可惜，她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