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在和项孟绮道别後，男孩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接收到她的喜欢，吕视知心里是欣慰并喜悦的，项孟绮方才的许多句话都令他感到彼此的想法十分契合。
然而他最想和她一块做的仍旧是打球。
比起当男女朋友去约会看电影，他对项孟绮的情感更像是适合在运动场上对打一下午的球，彼此也许连个肩膀也碰不着。
温筠庸对自己也是这样的感觉吗？但她对运动一窍不通，应该不会想和任何人待在运动场上超过两个小时吧。
喜欢和被喜欢都好麻烦。
但那样的麻烦却又不是真的麻烦，他并不排斥那些若有似无的小心思。
他想起虽和周日和相识多年，在吵架前两人似乎从未认真聊过关於恋爱的话题，吕视知不晓得周日和是否有喜欢过谁，直到自己开始在意起温筠庸，才怀疑起许多方面都与自己相仿的他会不会也正把谁给放在心上。
「只要能和周周在一起就好了。」他总是这麽想，彷佛自己能从这样的想法中获得安全感。
只要跟着周日和，无论到了哪里都不必担心，周日和让人感到安定，像是转过头就会发现他一直在自己身旁。
……果然还是好想一直和他相处在一块呀。
「周周……」
他哀怨的望了望四周，果然不会有人出现，毕竟今天也不是甚麽特别的日子，不论惊喜或奇蹟都不会平白无故发生。
吕视知哪里都不想去。
他可以回教室，也可以回家去，去补习班的自习室也行，没有一个地方会不欢迎他，但他就是哪都不想去。
站在校门口，他看着来往的众人，不如就跟着随便一个人走吧，不晓得这些人都要到哪里去。
他於是随意拣了个男孩子的背影，悄悄跟在後头。
这应该算不上是跟踪，吕视知盯着跟随对象的後脑勺，一面想着要是遇见认识的人，该有甚麽样的说词。
如果可以，他希望撞见自己的人是周日和或温筠庸。
至於最不想碰见的……
「吕视知，你在这儿做甚麽？」
出现了，既不是惊喜也不是奇蹟，而是惊吓。
「wow，大姐你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我们之间没有那种东西。」
「有志一同。」
「这不是你平常会走的路吧，怎麽在这？」即便两人之间毫无情分可言，梁可奈仍对他的习惯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像是要捉住他的把柄一般质疑道。
「你怎麽连我走哪条路都知道，莫非是有偷偷调查过我？」他倒是对她的老神在在感到不可思议，许是心虚的缘故，这时的吕视知气势又要更弱了些。
「嗯……我曾经见过周日和跟你一块往另一头走，你们应该是往同一个方向的吧，而且补习班也不是往这儿。」
总觉得她在意周日和要比在意自己多多了，不过这也不是甚麽奇怪的事，她本就对自己不甚喜爱。
「散步一下啊，不奇怪吧。」
「奇怪的是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诶……是吗？」听了她的话，他微微愣了一下。「所以你现在过来啦，我又有伴了。」
「你是独自一人时会觉得别扭的类型吗？」梁可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
这又是一个吕视知从未去思考过的问题，照理来说应该是指会有「和别人互动时别扭」这样的议题，有哪个人会在单独之时显得不自在？
「你指的是像一个人吃饭？」
「不，就是一个人待在房间、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道路上，这般平凡的时刻。」
「那样怎麽可能会别扭。」
「你现在看起来就很别扭。」
吕视知当然不可能老实说出自己几刻前被项孟绮告白的事，他一面闪躲梁可奈锋利的目光，一面想着以後绝对不要再走这条水逆之路。
见他一脸纠结，她歪着头，还以为上回戳破他和温筠庸的事後这家伙就再也没有怕被曝光的秘密。然而她对他的困扰并不感兴趣，吕视知的疑问从来不会是她的，他的回答对自己而言也一点都不重要。
「大姐是要回家吗？」
「嗯，我要去NOVA前面搭公车，你又是打算要散到哪去？」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他深怕自己再这麽下去，会不小心在她面前会暴露甚麽。自己答应过项孟绮不会说出去，而且那时她还特别点名梁可奈三个字，这让他更加诚惶诚恐。
梁可奈的目光紧盯着他，像是在盘算着甚麽，盯得他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欸，你现在有好朋友吗？」
怎麽突然又问起了这种事？
「我的意思是提到你就会连带想起某个人——这样的存在。虽然你比较常和某群人在一块，不过并不是那种感觉，而是更加亲密，像是……你会告诉谁你这时候对我说不出口的秘密？」
果然还是被她看出有隐情了啊。
根据梁可奈方才的描述，对自己来说那个人就是周日和呀，可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不是那般教人无庸置疑的程度了。
「说也奇怪，如果硬要挑一个人的话，我会想到周日和，但提到周日和最先想到的不会是你呢。」
「诶，不然是谁？」
「筠庸啊，这麽看起来你们比起朋友，应该是情敌吧，哈哈哈。」
「是、是这样吗？」
「你在装傻吧，筠庸和周日和在一起时可没有在你身旁那戒慎恐惧的神经感，但也不是你的问题啦，客观来说，你是命中率很高的类型了。」梁可奈用一种可惜的眼神看着他，耸耸肩，又一次指出了温筠庸的心意他俩应心知肚明。
是啊，他的确晓得，甚至在告白那时就曾明白道出周日和三个字了，可他始终不愿正面去询问周日和的想法。
「那你认为周日和是怎麽想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明明自己应是最了解周日和的人才对，如今却得没甚麽把握的去徵询他人的意见。
「他不好读呢，我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感觉，有点不服气呢。」
「你喜欢他呀。」吕视知显得十分惊讶，这麽难搞的女孩子也会中意身边的人啊，真不可思议。
「他如果向我告白我不会拒绝，他没说也不会觉得可惜，这样被动的程度或许算不上喜欢。」
纵然如此，这样的想法对吕视知来说几乎已是梦寐以求了。
不过真不愧是梁可奈，谈论此事时仍一点害羞的表情也没有，或许这真的不算是喜欢吧。
「大姐，你好坦率。」
「看对象决定。」
这麽说自己是个就算坦率也无害的人罗，毕竟他从来不对她构成威胁，而且既不会反驳也不会刻意讨好她，还能听懂她话中意有所指的部分，也许对她而言算是个不错的听众吧。
「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不，他是哪一点吸引你吗？」
听完他的问题，梁可奈瞧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责怪他的小心翼翼。「我喜欢他的从容，漫不在乎却还是有把别人的话给听进去，做出的评论也挺合我意的。」
「哇，真是太好了。」
她望了望天空，明明此时的吕视知说了与当时周日和相同的话，可一点也没有被治癒或一丝一毫的理解、拯救。
吕视知开始依梁可奈的叙述，在脑中描绘起周日和的模样，她的形容应该也符合周日和在温筠庸眼中的形象吧，听起来真不像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
「你看起来不太相信我说的话呀，班长。」
「没这回事，我也觉得他很好，不过……我们喜欢他的地方似乎不大相同，你的心思比较细腻呢。」
「嗯……你们很怪呢，好像在他转来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但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我想追究这件事也没有意思。」她微微皱起眉头，从高三之後她便发现吕视知变得充满破绽，特别是当周日和也在场时。
他愣了一会，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又一次被看穿，一方面是注意到了毕业在即。
等离开学校後，一切就会非常合理的重新洗牌吧。
依周日和的个性，纵使自己再怎麽主动，他恐怕仍会选择对自己不闻不问，见面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梁可奈可以轻易放下对周日和算不上深厚的情感眷恋，然而对他而言……
「大姐……」
「你是怎麽了，突然一副快哭出来的蠢样。」
「我不想放开手，想和他和好，我该怎麽做……」顾不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或许是身边除了吕既望之外最看不起自己的人，他哭丧着一张脸，向她发出求救讯号，说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露出最无能为力的姿态，请求她的帮助。
男孩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梁可奈着实被吓了一跳，从里到外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这是承认了他们早就认识的意思吗？而且关系似乎介於亲密与冷淡之间。
「这个嘛，写张卡片、牵牵手，就能和好啦。」面对画风骤变的他，她倒也没乱了脚步，用着和那日在科学大楼向着周日和时相同的轻松语调，给了相同的回应。
不同的是，当时周日和似乎不将此当一回事，而此刻的吕视知则认真的睁大双眼，只差没将她的话给笔记下来。
原来这两个看起来不会跟人吵架的人吵架啦，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为甚麽吵……算了，他都转来这麽久，真亏你们能装这麽久，也真亏你事到如今还没放弃言归於好。」现在她倒真成了吕视知的姐姐，对着手足无措的他念了几句。「不准哭哦。」
他赶紧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自己是莫名将希望全放到了她身上，甚麽形象啊尊严啊，他都不要了。
他就是想找回周日和，就是想再和他一起一如往常，为了这件事，他愿意拉下脸和任何一个人请求。
本来以为这时遇见梁可奈是件不幸的事，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感到困扰的也许是梁可奈才对。
「我很喜欢筠庸，也很喜欢周日和，但他们都害怕，或是不愿和我离得很近很近，我也想用他们所期待的方式去对他们好，但却好像只能停在这里，前进不了了。」
这些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甚麽事，这家伙又到底是多委屈啊，劈哩啪啦向她这个对他没意思的听众吐露了这麽多情绪，几分钟前不是还笑嘻嘻地夸她坦率吗？
或许这是吕视知对於自己平时老爱对他冷嘲热讽的报复，非得要让她也蹚一蹚这混水。
真麻烦哪。
比起被他这样拉着拖着，不如自己跳进去。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脚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