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开始找工作了。
这次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挥别过去。
多妮看见他从天花板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那个生了铁锈的盒盖後再从中抽出一叠小小的方型卡片。他从木梯上下来,把它们摊在桌上,检视过一遍後毫不犹豫的举起大剪刀将它们一张一张剪成碎片。
然後他拿来垃圾桶,一口气用手把那些破碎的纸卡扫进去。
那些全是组织给他的不同身分。
每一张上头都有他的小小照片,分别印刷着不同国家的国籍,还有不同的职业与年龄。
他拥有许多自己也记不清楚的姓氏,还有各种不同的成长背景。可是那些,全都是伪造的,都是假的。
他只想要一个名字,冰蓝,因为这是他妈妈最爱的颜色。
尽管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姓名。
他曾在年幼时问过妈妈,冰蓝色是什麽颜色,妈妈你为什麽喜欢它?
妈妈说,好儿子,你来看看冰块,它是不是很晶莹剔透?是不是好纯洁、好乾净?
你知道吗,海面上也有冰块,巨大的冰块大得像座山,我们都叫它『冰山』。当底下的海水清澈乾净,它会映照出蓝天的颜色,而冰山又反射了海水的蓝,就会形成一种美丽的浅蓝。
乖儿子,我看过太多肮脏的事,遇过太多混浊的人,我深深向往那种极致的纯净。就像大海里孤傲的那座不与世同沉的冰山。
多妮不解地望着他打包起垃圾袋,将它綑起来扔出门外,她问:「冰蓝做什麽?」
他走回来,温柔的揉了她的头发,「多妮乖,别问了,好吗?」
多妮点点头。
现在的多妮,国语说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溜,能说的句子也越来越长了。冰蓝曾为此夸奖过她,肯定她一直以来的努力。
除了说话之外,多妮也明显的长大了许多。刚来到冰蓝身边的时候,目测的她只有十岁不到,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岁了。
冰蓝天天看着她在眼前晃,其实对於她的遽变没有太大感觉,但超市的店员们,则是每见一次就痴傻一回──那个呆萌小萝莉怎麽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蜕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啊!
她来到这个小镇至今,都还没满两年呢!
冰蓝倒是神经粗,对她的印象就停留在他第一次见到她蜷缩在他家门口那晚,那个小女孩的样貌,从未将她当作女人看。
直到某次他又想带多妮去吃麦当劳,他站在柜台前点了一份儿童餐,顺口问了句:「多妮,你想要哪一个玩具?」後,发现店员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还不怕麻烦的再跟他确认了一次:「先生,请问您和这位小姐共点一份儿童餐对吗?」
冰蓝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着之前明明矮他一大截的那个女孩,突然惊觉──她长个子了,都到他的肩膀了呢。
明明不久前还只到他胸膛的……
他掩下心中的惊慌,立刻改口:「来两份全餐吧。」
多妮睁着水水亮亮,看着人时简直像极了含情脉脉似地的大眼睛,疑惑的歪着头瞅他。
有些狼狈的男人拎了麦当劳的纸袋上车,系好安全带後,紧张的问她:「你月经还没来过吗?」
「月经是什麽?」
「就是……平时你上厕所的部位,会每隔一段时间流出红红的,像血的液体。」冰蓝有些尴尬,他从没跟人讨论过女孩子这些私密的事。他想,是不是该请青梅友人过来一趟,教导一下关於女孩子身体方面的基本知识?
怎麽有种爸爸烦恼自家闺女终於长大成人时,那种旁徨加上高兴还有些淡淡不舍的复杂心情呢?是他的错觉吧?
多妮诚实的回答:「没有。」
冰蓝有点懊恼,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青梅,请她下班後立刻来他家一趟,他有事得请她帮忙。
接到电话的青梅正在上班,既然是冰蓝提的委托,当然就算是故意刁难她叫她到西域去取经,她也会硬着头皮去的啊。
谁让冰蓝几乎不曾主动找过她呢。
仔细想想,最近这两年确实有过几次,不过似乎每次都跟某个小萝莉扯不开关系。
唉,冰蓝一定很疼爱那个小妹妹吧?
每次他看着萝莉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看着女人。
从一开始就是。
至少,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看过别人。
唉,一想到这麽多年投入的爱情终究是有去无回了,心中还是苦涩不已。
不过说真的,她见人家已心有所属,自然就灭了心底那点……好吧,其实是很熊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