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早已坐在我後座的花筱婷，抬眼瞟了瞟刚走进门的我，随後便自顾自的低头做事，彷佛只是窗外飞进来一只麻雀。
我叹气，无奈走到她前面的座位坐下。
杨语大概是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低气压，被夹在中间的她不发一语，我们三人就在这麽诡异的沉默中度过了一个上午。
中午吃饭时间，为了不让杨语为难，我主动拉着程睿然先行离开。到了下午的体育课，程睿然在跟同学打篮球，我坐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打气。
在旁人眼内，这样的景象是没甚麽好奇怪的，毕竟我是程睿然谎称的「女朋友」；而另一方面，我也得以暂时躲开花筱婷和杨语。反正程睿然也说了，我想哭的话他肩膊就借我，这条款可是要随时履行的。
放学後，海芙学姊说要举行庆功宴，慰劳一下为了公演努力许久的社员们。
「免费的食物饮料，当然要去啊。」我连连点头。
到社办的路上，程睿然和殷筑书站在我两旁，一直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我受不了自己像动物园的猩猩一样被看来看去，推了他们俩的肩一把，「看甚麽看，没见过美女啊？」
「没见过失恋还装作没事的美女。」殷筑书答道。
「你们不要一脸觉得我很玻璃心好吗？我可是个有抗压能力的正常人。」我抗议道，只不过他们还是一脸不信任。
算了，随他们去吧。
来到话剧社，震耳欲聋的吵杂声早已乱作一团，社办中央的几张大桌子上，摆满了披萨和各式小吃，大家都像饿了三天一样四处掠食。我拿着碟子在桌子间转来转去，找寻着想要看见的脸孔。
不久，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他挑高的身影，装作自然的缓缓走近。
政翔学长似乎也看见了我，朝我招了招手道：「学妹，想吃甚麽？」
是学妹，不是若曦。
「没甚麽，」我迅速抹去心底那一丝不舍的情绪，「学长，如果燕淇学姊受了一点委屈，我一定会怪罪於你。」
「不会的。」他向我一笑，那笑跟当初一样明亮耀眼，「学妹，祝你幸福。」
「蛤？」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迷糊了，学长见我这反应不禁失笑，「你看，那边有人在偷看你欸。」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只见程睿然背着阳光，大步流星的向我走来。
我没管他，只是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学长，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甚麽？」
「虽然我当初是为了你才进来话剧社的，可我在这里演戏演出成就感了。」我悄悄把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心跳声很是平稳，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出於这里，「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事放弃话剧社，所以也请学长你继续温柔的，把我当成社团小学妹对待。」
「嗯。」他点头应允，「若曦学妹。」
「政翔学长。」
当初我曾经答应过杨语，不会对她有所隐瞒，更何况这次她被我和花筱婷夹在中间，确实应该让她知道事情的全貌。
於是我把花筱婷写那篇帖文、我向政翔学长提出分开、还有关於程睿然的事都跟她说了，只有政翔学长和燕淇学姊的关系，毕竟是当事人的隐私，我没有随意透露。
「小曦，我懂你的心情，筱婷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语毕，杨语抱了抱我，语气里听起来有些许担心，「可她也是对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嗯，我知道。」我听懂了她的意思，朝她报以一笑，「我不会逼迫你选边站，只是我们不能三个人一起吃午饭了。」
「小曦，你甚麽时候变得这麽宽容了？」看见她紧绷的脸放松下来，我也舒了口气。
不知怎的，我心里已经没了对花筱婷的怨怼，反倒是有点同情她，毕竟记仇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总觉得，我们迟早能和好的。
我跟花筱婷依旧坐在前後座，几乎把对方视作空气一般，倒也是相安无事。
跟花筱婷的关系继续维持在冰点的期间，筑书则常常跑到我们班来，一下课就拉着我跟程睿然谈天说地，渐渐也跟杨语熟稔了起来，假日也会四人一起到处跑。
时序踏入五月，晚春的气息渐去渐远，随之而来的是初夏的闷热空气笼罩了大地，好像要把走在路上的我们蒸熟。眼看着期末考的日子将要来临，我跟杨语、筑书开始天天跑图书馆，程睿然也跟着我们去，只是读没几分钟就拿书本盖着头，见周公去了。
「怎麽办？我真的想不出来。」我敲了敲自己那已经装满浆糊的脑袋，看着眼前解不出来的数学题发愁。杨语和筑书凑过来帮忙，可还是苦无头绪。
大概是听到动静，程睿然猛地抬头，拿过题目一看後提笔疾书，不出一分钟就把写满运算过程的笔记放在我面前。
一看之下，竟真的正确无误，我眼里瞬间冒起满是崇拜的爱心，「程睿然，要不你考虑下认真读书？」
「我......」程睿然一转头，看见我这副模样霎时怔住，半晌才回应道：「读就读啊！」
我窃笑，这人果然是吃软不吃硬，还真的乖乖捧着书本念了一下午。
考期将至，我只好跟《落花》里的队友们暂别，无视他们嘤嘤的不舍挽留，专心准备考试。至於我的帐号则交给程睿然，让他帮我定期上线拿拿奖励之类。
与书本、笔记和试题作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迅速，且令人悄然不觉。当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最後一科考试的试卷已经放在我面前了。
铃声打响的瞬间，几乎是每个人都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
交完了卷子，杨语附近有间新开的店，蛋糕卷出了名的好吃，拉着我和筑书、程睿然一起去嚐嚐。
如今，不管是下课後还是假日，我们四个人一起到处跑的情景已是常态了。
坐进店里，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口味发愁，心里一直下不了决定，可没想到我还在犹豫的时候，程睿然已经帮我点了草莓口味的。
「欸！我还在选！」我正要抗议，程睿然一把抽走我手里的餐牌，「你刚不是一直在看草莓跟抹茶口味？我都点了。」
闻言，我瞬间往後倒回椅背上，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一丝甜腻。
可能我打从心底里，还没能习惯有一个人能对自己这麽好。
吃完了餐点走出店外，我跟杨语、筑书分道扬镳，只有程睿然还跟在我身旁。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是无时无刻都跟在我身边，天天放学後也跟着走到我家楼下，黏人的程度赶也赶不走，我也只能妥协的由着他。
这件事连蓁妈璇妈她们都知道。对此，程睿然在两位母亲面前正经八百的说，因为怕我再被偷拍，所以要护送我回家。
「可是你一脸很想被偷拍的样子。」我瞄了他一眼，小声吐槽道。
「对啊，毕竟男主角换人了。」他这时才换回平常那没半点正经的无赖笑脸，笑得一脸狡诈。
时间拉回到现在，我跟程睿然并肩走在柏油路上，淡黄色的暮光斜斜落在我们俩的脸上，显得平静而柔和，却又把前方的路照得一片光亮。
路过一间冰棒店，我们又各自买了一枝冰棒拿在手上。程睿然是大口大口的咬着吃，我则是放在舌尖上轻轻舔，享受着冰棒在温热的口腔里逐点融化的快感。
「没想到高一就这麽过去了，突然觉得时间过好快啊！」半晌，程睿然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个措手不及。
「你甚麽时候变感性了？」
「没有啊，只是我们都认识一年了......」我打断他的话，「只有九个月好吗？」
「......随便啦！」他气急败坏的跳脚，「沈若曦，你就没有甚麽想对我说的吗？」
「蛤？」我不明所以，「没甚麽想说的啊。」
听罢，他甚是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可是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言，我几乎是立刻止住了脚步，心里彷佛有个警铃「叮铃铃」的瞬间响起。
「沈若曦这个人，在游戏里一天到晚摔倒，要人救她；每次都冲第一个被boss抓住当人质，要人救她；三不五时身受重伤，要人救她......」程睿然自顾自的列举着，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我眼里闪过寒光，「在现实中，这个人很爱逞强，有甚麽事都不跟人说，一个人在那边摆脸色；外表看起来一脸高冷，但其实内里很迟钝。但是......」
原本紧紧握着的拳头，在听到这一声「可是」後一秒松开了。心跳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耳里再也听不见周遭嘈杂的背景声，只有程睿然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但是你以为我要开始说好话了？」他突然转头，对我吐了吐舌，「并没有喔！你这个迟钝的小白痴。」
刹那间，刚才好像出现过的一丝丝感动全都化为泡影，颤抖着的两排白牙咬了咬下唇，眼神阴冷得像是要杀人一般，「程！睿！然！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真的很迟钝。」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抬头的那一刻，程睿然一低头，就把我手上的冰棒咬去了一角。我又气又急正要发作，气话却堵在喉间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那张欠揍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程睿然！你赔我冰棒！」
「我只吃了一角而已，你还是可以吃啊！」
「有你的口水欸！」
「我又不在乎。」他扮个鬼脸後立马跑走，不出一刻便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转角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