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鹭鸣策马疾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直奔东宫。李烨跨坐在她身後，被粗布层层包裹的双手稳稳扶着她的腰。
刚才紧赶慢赶，终於在离宫城只差一里路的地界追上了右骁卫，不然呐，搜城令一出，今晚整个长安都得闹得鸡犬不宁。
「夫君你猜，我在密道里碰见谁了？」鹭鸣微微侧过脑袋，抿嘴故作神秘。李烨不满地哼了声，俯身啄了下她的腮帮：「猜不出。谁啊？」
「王肃。」
王肃？李烨略加思索，想起了这号人。「在峥王府供职的前军医？」
「夫君好记性！」鹭鸣扭头冲他一笑：「他在我手心写了『西市』二字，还塞了只嗅瓶给我。」
上回这个叫王肃的，也是用嗅瓶装信来着，想必……李烨继续问道：「他独自一人？」
「不。听着像是和一群人奉命勘察。」
李烨没再说话。
看来他也觉得蹊跷。鹭鸣低头叹了口气：「很奇怪对吧。今日之事，足以证明他已是峥王的心腹，那为何明知我们与峥王不对付，还要泄露机密……」
「嗯。」李烨若有所思，将下巴搭在她肩头，「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他们是怎麽瞒着禁军从峥王府出来的。」
毕竟，南衙那边一直信誓旦旦，说什麽自软禁开始，再无人进出峥岷二王的府邸。
对啊。鹭鸣心里咯噔一声，怎麽把这茬给忘了！除此之外……昌明坊的动静，他们又是哪来的消息？！「会不会峥王府也有密道？还是说，他们收买了禁军？」
鹭鸣突然焦虑起来：「那个胡商，该不会已经和峥王碰头了……」
「作最坏的打算吧。」话虽如此，但李烨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城防之事，我早已令武侯铺严查外邦人动向。骆王那边说，最近，不良人也抓了不少疑犯。」
他直起身子，胸有成竹地冷笑道：「明天，待长安县彻查西市，他们纵是想兴风作浪，也没了爪牙不是？」
有道理。鹭鸣心想，既然他跟骆王都算好了，就姑且安心看戏吧。
昌明坊的密道……对啊，差点忘了那个「王爷」！
「夫君！」
「嗯？」
「还有一事要向你讨教。」
「……」
……
寝殿里，鹭鸣一脸不服气地坐在桌边，默默拆下李烨手上的粗布。李烨挪挪凳子挨着她坐下，语重心长地教导她：「欸，小娘子，为夫刚才不是有意训你啊。但这事儿，咱们现在真碰不得。」
「知道啦！以後不提了。」鹭鸣扁扁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手张开。」她拧去纱布里多余的淡盐水，仔细为他清洁伤口。
李烨龇牙嘶了声。
「疼？」鹭鸣赶紧停下。
「嗯嗯！」李烨点点头，委屈得直哼哼。
鹭鸣心生愧疚，不忍看他幽怨的小表情：「那我轻点，你要觉得疼，就踩我脚好了，或者……」她拍拍自己的胳膊：「啃我膀子也行。」
她见李烨一脸诧异，撸撸他的头发，耐心解释道：「夫君乖啊，伤口不清理乾净，会流脓的，忍忍好不好。」
「那你亲我，不然忍不住。」李烨理直气壮地把脸凑到她唇边。
哟呵，很会占便宜啊，仗着自己是伤员为所欲为！鹭鸣气笑了，敷衍地吧唧一口，低头继续清理起来。
才擦了两下，李烨跟三岁小孩似地一跺脚：「又疼了！」说罢，贱兮兮地把脖子一伸。
鹭鸣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纱布，故作严肃地盯着他：「李烨你成心捣乱呐？还想不想医了？」
「小娘子，别这麽小气嘛！」李烨泫然欲泣，脑袋赖在她肩上蹭来蹭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奖励为夫好不好……」
错？鹭鸣懵了。「什麽错？」
「不该……不该生气，不该把你交给你哥……」李烨抬起头，眼神活像只拆家被罚的大狗。
她哥……那个混帐！对自己出言不逊也就罢了，还以为他有多爱护妹妹呢，结果竟然甩手不管！以後见一次打一次，谁拦都不顶用！
李烨一想到朱天捷口出狂言的嚣张模样，顿时目露凶光，差点被鹭鸣逮个正着。
「咳咳！」他急忙清清嗓子，稳住情绪，迅速切换成做小伏低的态势。
咦？今天态度这麽温和，好不习惯呀。不过，比起惊讶和感动，鹭鸣倒更觉得惭愧：追根究底而论，若是自己不赌气、不擅闯密道，压根儿不会生出这些事端，也不会害得他手伤成这样。所以……
「没事啦，我也有错。」她不好意思地亲了李烨一下，拿起纱布轻轻刮去他掌心的脏污，「以後你不见了，我就乖乖等你回来，再不乱走了。」
免得你又整么蛾子，譬如，跟个土拨鼠似的乱拱乱刨。
「说起来，你怎麽知道我在地底啊？」鹭鸣鼓起腮帮，吹掉嵌进掌纹里的沙粒。
李烨谄媚一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娘子说那院子有问题，就肯定有问题！」
这麽相信我？鹭鸣开心得像跌进了糖罐儿，笑容灿烂到眼睛都挤不见了。但还没来得及自夸，就听得轻飘飘一句，「再说啦，你个鸡崽胆，还敢去哪儿？」
……「不给你医了，自己烂去！」「哼，才不信呢！我家小娘子根本不忍心对不对？」
切，狗仗人势。鹭鸣不爽地舀出一勺金疮药：「忍着点！」
……
终於包紮好了！鹭鸣如释重负，转头开始整理桌面，边拾掇边嘱咐：「这两天啊，双手不能碰水，尽量别乱动、别弯曲……还有还有，少写点字！听到没？」
「哦。」李烨木木地应了声，望着从手腕一路裹到指根的白布条痴笑：嘿嘿，小娘子缠的真好看！
哎，家里还有另个伤员呢。鹭鸣一想到趴在院里的小身影，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虽然李烨好像不喜欢自己提起万堂，但是……
「夫君，我得去万堂那儿看看。」
被骂就被骂吧，做人还是得有良心。
哪知，李烨只是叹了口气：「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