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遼歌短篇集 — 真夏的味道

正文 遼歌短篇集 — 真夏的味道

「我想要分手。」

我停下敲打键盘的手,看向亚衿。

「你刚才说了什麽?」

为了省钱而没开冷气的狭窄房间内热气翻腾,再加上连续开机三十九小时的主机在耳边嗡嗡作响。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这麽自然地假装没听见。

「我想要分手。」

坐在地板上的亚衿发呆似的望着墙壁。早已变温的可乐空罐放在脚边。

「……你是认真的?」

问出口前我早已知道答案。和亚衿交往的三年来,他从不说谎。内向、率直、认真,永远无法隐藏心事,不管遇到多麽严重的事情都会努力说出口,和我一起想办法解决。亚衿就是这样的男人。我很喜欢他这些地方。

蝉鸣不绝於耳。午後阳光穿透淡粉色的罗马帘照在亚衿棱角分明的侧脸。

通宵打报告的脑袋昏胀胀的,无法决定下一步该怎麽做。我只好先将档案存档,然後爬下椅子坐到亚衿的右手边。

亚衿依然动也不动,像尊石膏像似的。我凝视亚衿骨骼分明的手,忽然想起自己当初第一个爱上的就是他的手腕。

亚衿是低我一个年级的社团学弟。主修法律、副修英文。身材看似瘦弱却意外的结实,个性温和,除了水之外只肯喝碳酸饮料。当初篮球社的迎新餐会时,我一眼便注意到单独待在角落吃披萨的亚衿。三个星期後,我们开始交往。

「对不起。」

「不要道歉!」

我的音量比想像中的还要大。亚衿终於转向我。表情很痛苦。

「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请和我分手。」

每当我们吵架时,只要我拼命看着亚衿的眼睛,他一定会先撇开视线。然而这次却没有。

「对不起。」

亚衿又说了一次。

我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顺着蝉鸣、暑气和远处传来的模糊引擎声流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垂下视线的我凝视亚衿的鼻子、嘴唇、下巴,最後停在锁骨。我最後一次亲他的地方。

「……对方是谁?」

「如果你想要独处,我今天会去住柏霖学长的宿舍。」

「对方是谁!」

我一把抓起可乐罐,用力捏紧後扔向亚衿。扭曲的铁铝罐失去准头撞在墙壁,发出「喀啦」的声音跌落地面。

亚衿什麽也没说,只是痛苦地皱着脸。

「……够了。」

我不管身上只穿着小可爱和短裤,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就踏出我们合租的宿舍。现在的我只想要离亚衿越远越好,似乎这麽做就不必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亚衿似乎这麽说了。

也似乎没这麽说。

理解自己被甩的事实,我忽然很想哭。

离开前随手抓的衣服是亚衿常穿的灰色T恤,稍嫌宽大的下摆正好包住我蜷曲的膝盖。我将脸埋在布料内。可以闻到亚衿的味道。

三年。

除了上课,我所有的时间都是和亚衿一起度过的,一想到之後必须独自度过那些时间,我便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原来我这麽爱亚衿。

再次睁开眼睛後窗外已经全黑了。

我环顾住了十九年的房间,却像身处旅馆似的不自在。因为身体习惯和亚衿挤在两坪半的狭窄宿舍了?还是因为不管我如何伸手,都摸不到熟悉的体温?

对了!电话!亚衿说过他会打电话给我的!

急忙起身的我在房间一阵翻找。早知道偶尔回家时就好好整理了。当我想起手机还放在宿舍的床头柜时失望地再次倒回床铺。

玄关处隐约传来声响。大概是妹妹回来了。我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不过也没力气走去锁门,只好继续躺着。

「──姊你不是说剩下的暑假都要在宿舍吗?和姊夫吵架所以跑回家了?」

不晓得何时剪成短发的佑容擅自打开房门。虽然我的心思都放在亚衿身上,不过依然觉得那种发型很适合她。

「干嘛用这种奇怪的姿势睡觉?新的减肥法?」

「你出去啦。」

「放心,其实男生比较喜欢有肉的女生,因为抱起来很舒服。」

「才不是因为我变胖了。出去啦。」

佑容微微一笑,迳自坐在床沿抚摸我的头发。

「这次吵得那麽凶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妹妹总会在奇怪的时候特别敏锐。她什麽也没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之後就走出房间了。

我们的分手透过家用电话完成了。

过程相当模糊,我无法确切回想每个细节。

亚衿淡淡询问我的近况。我没有说话。亚衿拒绝回答他喜欢的人。我哭着央求他不要跟我分手。我发誓会改掉自己的坏习惯。我愿意变成亚衿喜欢的女生。亚衿再次道歉。分手。彼此的关系到此结束。

类似的对话似乎重复过许多次,也似乎只有一次。

我记得自己紧紧握住话筒,倾听亚衿在耳边细语,一件又一件地确认各种事情的後续处理。我只有呐呐同意的份。

然而当亚衿说要退租我们俩的宿舍时,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说:

「我要继续住在那间宿舍,这点绝不退让。」

亚衿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分手了?而且还是亚衿提的?真的假的!」

「嗯。」

当我将分手的事情告诉好朋友心柔时,已经是一周後的事情。

那天我们为了庆祝即将要去日本交换留学的心柔,特地去了一家需要三个月前预约的高级法国餐厅。然而不晓得是否法国菜不符合我的胃口,总觉得下腹部一直空荡荡的,怎麽吃也不会饱。

「为什麽你这麽冷静?亚衿居然敢甩掉你,那家伙今後绝对都交不到你这种等级的美女了耶!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还是说他劈腿了?分手时你有确认过他的手机和聊天记录吗?」

心柔激动地挥舞刀叉说。

「餐桌礼仪端正一点好吗。」

我不禁皱眉。暑假打工的钱大半都花在这一餐,我可不想被服务生请出店门。

「呿,你这麽冷静搞得反而是我奇怪了……所以呢?需要我帮你物色一个帅气的日本男友吗?」

「……不必了,我只要亚衿。」

心柔单手撑着脸颊,试着用叉子卷起薄薄的腌渍水果片。

「小芳,你和我很像,这种时候我会说什麽你应该都猜得到吧?」

「大概吧。」

心柔的男朋友从来不曾交往超过一个月。每次她被甩或是她甩人时总会拉着我到夜市边缘一家日式居酒屋诉苦,然而消沉几天後心柔便会神采奕奕地寻觅下一个目标。她甚至曾经说过「想要交个不同肤色的男朋友」,隔天就跑去搭讪交换留学的乌克兰学生。

我用指尖擦去玻璃杯外侧的水珠。

如果我能有她一半的勇气,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你何时要去日本?」

「五天後出发。虽然离开学还久,不过我想先去那边玩个痛快。」

「一路顺风。」

「竟然不打算来送机,真绝情啊。」

原本打算和亚衿一起翘课,偷偷去机场给心柔一个惊喜,不过这个时候的我只能苦笑道歉:「那天的教授很严,抱歉了。」

心柔伸出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拿起帐单帅气地侧脸说:

「别皱着眉头,白白糟蹋了你的脸蛋。就当作是安慰你,这餐我请了。」

「……谢谢。」

我已经十三天没有和亚衿见面了。

宿舍里面已经被收拾过,和当初我们俩手牵手首次踏入这间房间时一样整洁。亚衿带走了属於他的物品,我们一起买的东西倒是全部纹风不动地留下了。这点也很有亚衿的风格。

抱着重新洗过的枕头,我忍不住再次哭了。

和亚衿分手後我似乎变得更脆弱了。身体随时都是空空的,我努力吃着最喜欢的甜甜圈,却还是无法填满。明明国小妈妈和爸爸离婚那时起,我就发誓不再哭泣了。

开学第一天。

翘掉所有课的我跑到停车场找到亚衿的机车,坐在上面开始发呆。然而很快就感到无聊的我开始回想关於这台机车的回忆。福隆海岸、中横公路、高美湿地、花东纵谷、鹅銮鼻。

我总是紧紧抱着亚衿,闻着衬衫的淡淡汗水,让风景从视野末端飞掠而过。然而我却想不起来他後颈的痣在右边还是左边。

我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听见了轻轻的叹息声。

那双看惯的黑色运动鞋出现在眼前,我不禁抬头对着主人问:

「呐,你脖子的痣在右边还是左边?」

「你在说什麽啊……」

亚衿露出困扰的苦笑,弯腰将墨绿色的厚布包挂到机车前座的横杆上。

我继续将手撑在仪表板,由上而下凝视亚衿。他似乎瘦了。原本就骨骼分明的侧脸更加性感,短短的胡渣令我很想用脸颊磨蹭。

亚衿抬起眼眸看向我。光是这样便令我激动不已。

「虽然猜到可能会这样,不过没想到你真的翘了整天的课。」

「你现在住在哪里?」

「租了一间靠近学校後门的雅房。虽然浴室有点脏,至少房租很便宜。」

「已经和女朋友同居了吗?」

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尖酸刻薄,为了避免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我只好开始沉默。

亚衿双手叉在口袋,头微微偏向左侧。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要来我的宿舍看看吗?」

「嗯。」

我双手撑在机车垫,将自己往後推,让出属於亚衿的前座。

亚衿的宿舍相当简洁。

床铺、电脑桌椅、衣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家俱了。热衷的打架漫画数十本地堆在电脑主机旁边。早上刚脱下来的衣服直接挂在椅背。

明明是第一次进来这间房间,我却感到回到家里似的放松感。是因为有亚衿生活的痕迹吗?

怕热的亚衿立刻开了冷气,然後坐在床铺边缘。而我则坐在电脑桌前的滑椅。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和萤幕对齐。原来亚衿这麽高吗?

「呐,你真的还没交女朋友吗?」

「如果你是为了追根究柢才来的,我会後悔刚才的邀请。」

铁窗外的天空很蓝。不晓得是电视或邻居本人,隔壁传来男女的嬉闹声。

「……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思考着。

冷气的引擎卷起空气搅碎後吐出冰冷的沉默。我的後颈因为寒冷而微微刺痛着,心底却异常踏实。

这种感觉很像以往我们俩同居的时候。

「──我不会告白的。」

亚衿露出无力的微笑,用随时会被吹散的音量说。

我忽然觉得很生气。

「这算什麽?你甩了我,然後不去向喜欢的女生告白?那样为什麽不继续和我在一起?」

「……佑芳,不要用那种说法。」

「如果你不向那个女生告白就继续和我交往,我不会在意的。」

即使亚衿痴狂恋着其他女生,即使亚衿不再爱我,即使亚衿即将与其他人做爱,那些都无所谓。我无法忍受亚衿得不到幸福。

亚衿深深地叹息。

「我送你回去吧。」

我忽然发现很久没看到亚衿的笑脸了,脑中能够回想起的亚衿总是紧皱眉头,悲伤地露出苦笑。为什麽?明明我是最希望亚衿能够开心的人,明明我为了亚衿愿意做任何事情。

我凝视亚衿在侧背包内翻找机车钥匙的背影,尚未整理好的情绪脱口而出。

「──我帮你告白!」

转头的亚衿张大嘴,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麽。或许我也是一样的表情吧?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老时间!一定要接喔!」

某种奇妙的成就感令我情绪高涨。我夺门跑出宿舍,在夏天闷热的空气中迈开脚步奋力奔跑。

在微凉的月色之下,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在通往漆黑彼端的道路上。

鞋底传来柏油坚实的触感,每踏一步的冲击都直抵头顶,震得全身发麻。我有多久不曾这样奔跑了?国中以来?还是小学以来?

拨开被汗水浸湿的浏海,我忍不住对着夜空大声呐喊,宣泄因为和亚衿之间有了新的连结而产生的无比喜悦。

「你根本疯了。」

心柔的难以置信即使隔着太平洋也能够清楚地传递过来。心情难得很好的我将手机换用右边肩膀夹着,愉快涂着指甲油。

「岩手的环境如何?」

「不好也不坏吧。啊,不过这里的麦当劳比较好吃。」

「为什麽到日本了还要吃速食啊……」

「你管我!我就是喜欢吃──不对啦!你别想趁机岔开话题,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你打算帮忙亚衿告白?」

「嗯。」

「嗯你的大头啦!你脑子还正常吧?螺丝没掉吧?正常女人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宫心计或甄环看过没?里面多的是招式可以用!去给我学几招然後想办法破坏那女人和亚衿的感情!」

心柔激动的时候常常会口出恶言。不过似乎有不少男生特别喜欢他这种个性。世界之大果然各种人都有。

将手机拿离耳朵默数三十秒,判断心柔稍微冷静之後我才继续说:

「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总之个头啦,你最好快点忘掉亚衿,去找下一个对象。」

心柔说完就擅自结束通话。

什麽嘛,亏我还想找心柔讨论对策。真是无情无义的朋友。

期中考要到了。

这段时间为了找出亚衿喜欢的人,我几乎只去上最低限度的课,幸好我前几年的学习态度不错,比起皱着脸说「没有公假单就不能请假」,老师们反而会担心地询问我是不是发生什麽事情了。不过若老师们看见期中考的成绩後,这种优等生的待遇也大概会结束了。

我坐在学校中庭的长椅,仰头发呆。

天空很蓝。

手边放着只咬了一口的火腿三明治。

自从和亚衿分手之後,我似乎回到暗恋他的那个时候。

在打电话给他前紧张不已,沉迷於在上课时偷偷凝视他的侧脸,午餐时间埋伏在餐厅门口好假装凑巧地和他一起吃午餐,偶然遇见就可以开心一整天,睡前努力思考明天要跟他说什麽。

这段时间,亚衿谨守他的诺言,没有向那名女生告白。不如说,亚衿的生活圈和以往一模一样。并没有突然认识新的女生或加入新的团体。

虽然亚衿特地改了我们俩一起选的通识和体育课,不过我开学第一周就探听好亚衿的课,人工加选到和他相同的课。

看见亚衿傻眼的表情时,心底有种「赢了!」的痛快感。

上课时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亚衿。

拨弄遮住视线的浏海。

转笔的小动作。

刻意不往我的位置看的固执。

我撑着脸颊,注视亚衿帅气的侧脸。如果神允许,我愿意永远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感受彷佛枫糖浆流过血管的幸福滋味。

我真的好爱、好爱亚衿。

「你还没放弃啊。」

比起上次的难以置信,这次心柔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息。

「我应该说过了吧?除了亚衿以外的人我都不要。」

「原来你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度过消沉期之後就会开开心心地去找新目标了。那个物理系篮,个子很高的中锋也不考虑吗?他对你挺有意思的吧。」

「别说那种不好笑的笑话了。」

「呿,要不是当初想说让给你,我早就去追他了。一百八十五的身高很吸引人耶,而且还是打篮球的。」

隐约可以听见日文的广播,告知电车即将进入月台,让我忽然惊觉心柔已经远离我生活的小小地方。

一千五百多公里的遥远距离。

隔着海洋的国度。

在耳畔回响的温柔嗓音。

即使如此,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心柔的关心。所谓的手机真是厉害啊。

「我说啊,所谓恋爱这种事情不管哪一方被伤得多痛、多深,甚至想过自杀解脱,只要再次爱上其他人之後就会觉得以往的事情都无所谓了,然而你却死死抓着对亚衿的感情不放,不肯面对自己被甩的事实……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亚衿不会对你回心转意,而你也什麽都得不到。」

心柔没有等我回应就挂断电话。

这几周我可是过得相当充实耶。对着沉默的手机,我鼓起脸颊这麽说。

夏天正午的篮球场。

追逐橘色圆球而奋力奔跑的身影。

飞溅的汗水在洒落的阳光之下显得特别耀眼。

穿着蓝白色球衣的亚衿仰头喝着矿泉水。31号的胸口和喉结上下起伏。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和我交往吧」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虽然不记得亚衿是如何回答的,但是那股充满胸口的幸福感我始终记得。

……原来如此。是这麽一回事啊。

半梦半醒的我伸长手臂从床头柜抓住手机,流畅拨打手指已经记住的号码。

等到接通的时间似乎太过长久了。鼓动的心脏声几乎要盖过其他声音,直到听见亚衿富有磁性的嗓音才平息。

「……喂。」

他的第一句话总是如此。

「今晚九点到我的宿舍一趟,拜托了。」

语毕,大拇指掠过萤幕。结束通话。

我握紧冰冷的手机,侧耳倾听那微弱的残音好一会儿,这才打起精神,伸展手指准备将宿舍房间来一趟大扫除。

音响播放着ZAQ的新歌。那是亚衿喜欢的日本团体。

听不懂日文歌词的亚衿。不明白旋律的我。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付费下载ZAQ的所有歌曲,在每周日的夜晚不断播放着。

那天的亚衿穿着天空蓝的素色T恤和洗到几乎褪色的牛仔裤。那是他喜爱的休闲装扮,而非见重要的人时的正装。

我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到房间。亚衿踌躇片刻,似乎因为找不到拒绝理由而缓缓走入房内。

开了冷气的房间温度适中,甚至可说有些寒冷。

亚衿瞥了眼播放着ZAQ新歌的音响。

「刚才突然打电话要我到你的宿舍……有什麽事情吗?」

原本我打算先闲话家常之後再进入主题,不过亚衿一副不打算踏入房间的模样。我深呼吸一口气,挺起胸部这麽说:

「跟我交往吧!」

亚衿没有回答。眼瞳深处闪过某种情绪。

明明不是第一次告白,却彷佛全身力气都流失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我扶住门框才不至於倒下。侧脑「咚」地敲到了墙壁。蝉鸣、暑气和远处传来的模糊引擎声从窗轨的缝隙渗入,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叠、摇晃。

时间似乎回到了那一天。

回到当初我向亚衿告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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