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铁知道郝峻搬家了之後，放了一个长长的假给唐衍，说是慰劳那麽久都没有请假来放几个星期，但是唐衍知道，工厂长时间的高温和劳力的工作，如果不全神贯注，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意外。老铁是在避免那个意外。
而明天唐衍就要回工厂了，他没有打算照着舟南的心意走，反正明天也看不到了，今天就赖着不动吧。
唐衍坐在後面的石阶上，打开手机回覆讯息，手机里面上百条未回覆的讯息，几乎都是广告，重要的回一回不超过十分钟。
郝峻隔几段时间就会发几张照片给自己，有时候是一座山的照片，有时候是飞机的看板，今天则是一张推空轮椅的照片，下面写了几个字--练习。
唐衍按了几个比赞的表情符号，发了张蹲在石阶的照片，照片上看得到唐衍的膝盖，还有一双磨的破破的板鞋。
--蹲点。
发完自己也笑了，也想到自己好久没被李叔抓去蹲点了，上次还是去年过年前的时候。
滑了很久没重要消息要回覆以後，他打开相簿点了其中一张相片，崭新的红色外皮和淡黄色内页，图片穿插在其中，艰深的文字占满了整个页面。
那是陆尧送给唐衍的一本书，说是齐老师给的航空入门。
唐衍自己上网查过，这是编排最为简单的版本，考航空的圣经。
今天的进度是读到22页。一开始有看不懂的字他就上网查，硬把字背下来，但是试了几次之後，在某次和陆尧出去的夜里，陆尧看见他皱着眉头硬背的样子就发了火。
以後只要有不懂的字就发给陆尧，陆尧十分钟以内没有回就发给杨奇，两个人会轮流解答，把字部首拆开来，一个一个像拼图一样讲给唐衍听。
到现在唐衍问的字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问不到十次，晚上的时候陆尧就会打电话来问他今天是不是没看书，唐衍就会在电话一头笑，然後把书本翻的哗啦哗啦响，表示自己正在读。
进步的感觉总是愉悦的，尤其是肉眼可见的进步，绝对是大大的惊喜。
唐衍今天读的是航空相关知识，含有大量的英文名称，让唐衍读的晕头转向，看久了有时候甚至连英文字母的顺序都背不出来。
他把手机放在大腿上，手上拿着一百块的钞票，一边背一边折，钞票在唐衍手中时而变成小船，时而变成兔子，最後则变成一架纸飞机。
当他在思考上一题的题目的英文单字和飞机的哪个构造有关系时，他突然听到舟南车子发动的声音，舟南很少骑车，尤其是在大热天的下午骑车，唐衍上次看过，机车外观很新，没什麽损坏，依照舟南的个性，不可能会保持的那麽新。
唐衍跑了过去，躲在旁边的树後看，他把自己的身体全都缩在了树的背後，做了好几次的动作已经堪称熟练，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李叔的那扇门看。
舟南已经不见了，地上熄灭的菸让唐衍知道舟南是刚走的，那支菸如果细看，菸的包装上印着小小的金色B。B牌菸，唐衍送给舟南的那一牌。
过了很久，那扇门还是没有动静，直到唐衍竖起的耳朵觉得疲倦，他想转身离开时，舟南拍着上次看见的小男生的肩膀走了出来。
小男孩今天的衣服是全新的，连头发也剪的乾爽，身上脏兮兮的灰尘的不见了，唐衍几乎都要认不出他，只有那双依旧带着希望的眼睛让唐衍重新想起了小男孩。
舟南从包包里塞了一大叠的钱，发动机车，给了小男孩一顶黑色的安全帽，小男孩拍拍舟南後座的坐垫，踮起脚尖跨了上去，舟南把小男孩载去了另一条街。
直到小男孩走後不到一分钟，邱东走出来手上拿着几件旧衣服，拉开门，在树荫旁边的空地放了一把火，加了几根火柴，等火势越变越大的时候，把衣服和旧鞋子全部丢进大火里。
几张泛着黄的纸也丢了进去，等烧完从旁边的水龙头拨水把火都浇熄，拿出地板刷把余烬刷乾净，五分钟不到，地板像新的一样，门後又恢复了以往的吵杂。
唐衍拿着雨伞的手抖的不得了，春天的天气让人头顶冒汗，他已经全身被汗水打湿，只是流的是冷汗，从头顶流到背。
他悄悄的往反方向走，拿出手机装着像背英文单字的样子，宁静的四周背後他不知道会不会有李叔的手下埋伏其中，他保不了那个小男孩，得先保护自己。
等回到李叔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舟南的车子停在门口，车子擦的发亮，像是没发动过似的。
唐衍拉开门，当看见围着麻将桌的一团人里面，有着年轻、熟悉，稚嫩的面孔，唐衍的眼睛简直要瞪出来了。
「小衍，过来坐」李叔的右手握着一个麻将在转，两只眼睛看着牌桌流转，後面一只眼睛看着唐衍。
邱东把最靠近李叔的位置让给了自己，唐衍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那个小男孩正坐在唐衍的对面，坐在林平的旁边，他安安静静的看着牌桌，身体向前倾，一双眼睛专注的，像是要把牌摸透了似的。
唐衍脑袋里浮现出几个糟糕的想法，当这些想法不断在脑内回旋，空气中突然飘来一丝桂花香。
他突然冷静起来。
李叔把一张牌推了出去，邱东眼睛放着光，猛然兴奋的拍手，「胡！」
李叔没理邱东的赞美，把椅子转向唐衍。
唐衍记忆中李叔从来没有变老，依旧保持着年轻力壮，如今唐衍再近距离看向他，脸就像四十岁的年轻小伙，身体硬朗，感觉可以再活个五十年。
李叔叫那个小男孩过来，他说，「小桓，过来」
那个叫小桓的男生挤了过来，他站在唐衍的对面，唐衍比小桓高了一点点，却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十几岁。
「他叫知桓，来，小桓，叫哥哥」
知桓亮着羞涩的目光，唯唯诺诺的低着头，鞠了躬，小声的叫唐衍，「哥哥」
「你们差了三岁」
唐衍随着知桓的目光看向地板，上面有几块被椅子蹭出来的黑色痕迹。
「小衍，带知桓上去，他睡你隔壁房间」
唐衍点点头，刚要领知桓走上楼，舟南却突然站了起来，「我带他上去吧」
三个人身高都不矮，挤在小小的楼道里，彼此的呼吸声很轻，脚步声也很轻。
舟南把知桓送到了房间门口，叮嘱了几件事後，唐衍还站在门边看，直到知桓把门关了起来，舟南摸了一把唐衍的头发之後，唐衍才关起门走进去。
自己的房间被昏黄的阳光占据了，他走到衣柜前面，把「生长」的箱子拿出来，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到了地板上，李叔上次送给他的红包袋从箱子里掉了出来，「生日快乐」四个鲜明的大字映入唐衍的眼里。
他简直快发疯。
门在唐衍濒临崩溃的边缘响了起来，知桓的声音从门缝里窜了进来。
「哥哥，你现在有空吗？」
唐衍把箱子推了进去，如果现在模样被陆尧看见了，肯定又会被绑在车上聊聊。他眼底已经没有星光，阴郁的像一片深沉的大海。
他扶着门框看着站在门外张望的知桓，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弟弟的人。
知桓手上拿着一张白色的影印单，已经脱掉鞋子的脚趾头显的苍白，他问着唐衍这张纸上面写的是什麽意思。
--改名证明书
原名：雁行。
唐衍拿着那张纸发愣，他能听到自己理智线断裂的声音，当他看见知桓原本的名字不叫知桓时，唐衍像发疯似的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往地上丢。
他的眼睛充血发了红，知桓吓的倒退好几步，急忙叫着，「哥、哥！」
唐衍没有说话，从房间拿出一张便条纸，把知桓原本的名字抄上去，放到一张平安符里，丢给知桓，他保持着最後一丝理智，说的咬牙切齿，「把平安符收着，一个人都不要说」
他单方面拒绝知桓的提问，把门碰的锁起来。
他把箱子拿出来，把生日快乐的红包撕成碎片，洒在地板上。
他开始颤抖，原来舟南下午带知桓不是去买衣服，是去改名，烧掉的是足以证明知桓出生的文件，手里的钞票不是无端生出来的，他已经不知不觉进入李叔家了。
他开始害怕，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早就被改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叫了好几年已经习以为常的人，是不是都是陌生的？
唐衍把房间搞的一团乱，把自己关在衣柜里，咬着自己的手指，他不知道该怎麽做，他不知道该怎麽办，要是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谁能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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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个後记，祝看文愉快:D
做了小修改，雁行改名前叫知桓哦:D路遥6/719：40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