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年今日 — 三十四

正文 明年今日 — 三十四

哼!她想得果然没错。「原来你做这事的出发点还是利益考量,就是怕坏了你的生意呗!」亏那些乞丐还叫他好先生,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好先生好哥哥还是为了自己好,不是真心为他们好。

小声咕哝,不自觉将内心所想道了出来,等她察觉赶紧闭嘴已经来不及,他的脸沉得可怕,就像是要将她活吃吞入肚一样。

幸好糕点饮料很快送上,转移了注意力,搭配着精致的金色杯盘,看起来更可口几分,她立刻拿起小叉切了一小口的份量往嘴巴送,却被他开口阻挡。

「空腹不要吃甜的,先吃点咸的垫垫胃。」他把桌上的咸派推到她眼前,顺便拿起咖啡啜了一口。

她端起装有咸派的盘子左瞧瞧右看看,又凑近鼻尖嗅闻,然後目光再转回那厚实,填塞着蔬菜跟洋菇肉末的黄色内馅,最後嫌恶的表情淡淡浮现。

「你是狗吗?」

麦小铃瞪了他一眼。「这东西好奇怪,是你点的你吃,我不要吃。」

她闻到了牛奶跟鲜奶油的味道,这两样东西分明就是甜品的成分,拿来跟青菜类的食材放在一起只有怪异两个字形容,她无法接受。

「不吃就别想吃蛋糕,咖啡也不准你喝。」语调轻缓,不减威严。

她这时後悔为什麽上了他的道,还跟他坐在咖啡厅里,她不肯妥协,与他大眼瞪小眼,就像别扭中的男女。

于近陵一派悠闲,拿起杯旁的牛奶盅,手势优雅地倒入杯中,顿时黑晃晃的咖啡融成了漂亮的黑棕色。

肚子抗议声又起,这次比上次更响,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後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麦小铃勉为其难吃着咸派,一小口一小口地,不知是不是她饿过头的缘故,好像没想像中难吃。

「是谁在北京偏城出生?」他天外飞来一笔。

「什麽?」

「我在医院听到你们的谈话,是谁在北京出生?」

他一直在注意她吗?「易枫,周易枫。」她对他好像没这麽讨厌了,不排斥与他交谈。「你问这个做什麽?」

「只是好奇问问,我也在北京出生。」他脑筋转得飞快。「礼发船公司的周家,你的未婚夫?」

麦小铃微微发愣,她还不习惯易枫是她的未婚夫这个称谓,但是也无法反驳。

店内人潮来来去去,生意兴隆气氛热闹,除了高亢洪亮的英文,她恍若听见细细低喃的日语,又轻又柔的嗓音来自刚在门边位置坐下的两名女子,她们低声交谈不时掩嘴轻笑,动作很轻音量也很轻,引不起任何人注意,但她的眼睛就是离不开她们……

于近陵叫来服务生,点了几样糕点等等要带走,她知道他要带回医院给那个叫清子的女生,而她是日本人……

一道闪光划过汪洋脑海,穿越前仅存的记忆如狂风般掀起,撞击着她的感官。

她是几乎忘了她是谁,忘了她在台湾的现代生活,但大时代的变化还有印象,高中课本上有这段,大学通识课老师也说过,就连一堆电影题材都在讲述这时代的事,她记起来了!

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日军将会进驻这里,百年租界历史宣告结束,接下来就会是……

麦小铃猛然转头,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即将变节,他会叛国求荣,帮着日本人来欺压国人!

她是怎麽回事?短短时间内脸色又白得可怕。

于近陵揉熄手中香菸,倾身向前,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额头,怀疑她发了烧,却没料到她像看到蛇蠍猛兽般疾速往後躲,力气大到椅子都往後移动,发出不小声响。

长手僵在空中,他皱眉,索性直接起身走到她身边,不料她反应更为激烈。

「不要碰我,你这──」倏忽闭嘴,「卖国贼」三个字硬生生被吞了回去,现在人多且杂,若真说出口她可以预料这三个字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扬眉,好奇她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两手抓住她落坐的沙发两侧扶把,他弯下身子,将她局限在他的范围内。「我是什麽,嗯?」

麦小铃眼神惊恐,她紧抓胸前衣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恐慌的面色引起了他的兴趣。「说。」

有了!她可以暗示他,让他知道最後日本还是会打了败仗,他如果现在投靠了日本不会有好下场,甚至会被冠上「汉奸」的罪名,或是被一起送上国际法庭审判。

伸舌润了润乾燥的嘴唇,她轻轻开了口:「你为什麽要跟日本人亲近?你要叛国吗──啊!」原本谨慎的嗓音突地转为尖叫,她被一把拽离了椅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走得飞快,她几乎跟不上他,在桌椅间踉踉跄跄,小腿上撞了几口伤痕。

「你再说一次。」一出店内密闭空间,他眼眸骤冷,用她只听得到的音量再向她确认一次。

麦小铃颤抖着身子,脸色通红眼眶泛泪。「日军已经在租界周围,他们就要攻进来了对不对,现在虽然是他们占上风,但战争胜利的不会是日军,你如果跟日本亲好的话……」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又拖她进巷子内。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麽?」这会他全身上下都笼罩着阴寒之气,一只手还禁锢着她细嫩的颈子,随时都能将她掐晕。「有关日军的话以後不准再讲,听到没有?」

他为什麽是这种反应,难道真跟她想得一样吗?他在上海势力庞大,如果真让他胳臂往外弯向了日本,那会牵动多少实业建设,国家一半的钱财都自动自发地转向日本人去了。

「我……」

「我问你听到没有!」于近陵猛地爆吼,头一次展露的情绪起伏竟是那麽激烈,麦小铃脸上一片呆愣,带着被威胁的恐惧,妥协性地点了头。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激烈躁动的分子在他们身上跳动,他在压抑着什麽,她看得出来。

是压抑想杀她的冲动吗?但喉间的禁锢已经松开,她终於可以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没回咖啡厅劲自离去,留下在寒风中孤立的她,跟满城还在寻欢作乐、抱着发财大梦的上海人民,等到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已经来不及挽回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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