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我被凯瑟琳打来的电话惊醒，我头痛地听着她碎念我没读讯息，打开讯息栏後才发现她在布朗不愉快的课後传了很多讯息找我。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来我宿舍吃晚餐？」她一席话唤得我心头一暖。无论她在电话那头如何骂喇喇，都有一种窝心的感觉。伸伸懒腰，我觉得下午吃了感冒药後身体舒服了许多。
「你要下厨？见鬼。」我回答。
「怎麽可能，我还指望你煮咧。」她随即接道。
「做梦，我先去准备了。」落下这句後我便喜孜孜地去打扮了，揉揉酸涩的脖子，我走到盥洗室彻彻底底地卸了妆，坐在化妆镜前擦上简单的保养品，再绑个清爽的包包头。
这之间我都在想着刚刚的梦。
我梦到我在被追，不清楚追我的人或东西是什麽。途中我死命地跑，好不容易跑回自己的房间，我收到了指令，告诉我得趁被追到前把房间里属於我的物品都给破坏才行。「不能留下我的东西」是我唯一的想法，我撕了我的文件、砸坏我的吉他、剪烂我设计的衣服，把之前花了几个月画出来参展的巨画给丢下楼後随即从高楼跳下去。
那个坠楼的飘浮感我还记得，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悸犹存。有够癫狂的梦，我感觉梦里的我不是我。
走在往凯瑟琳住处的路上，十五分钟的路程在雨中变得有点长，我到了的时候她已经用ubereat叫好披萨了，果不其然，这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
「要不要一起用Netflix看个恐怖片？」我一进门她便问。
「我不要看恐怖片。」拿出我私藏的一些饼乾放在桌上後，我又拿了一片披萨靠在沙发开吃。见她噘着嘴我才说：「那来看阖家欣赏的搞笑片如何？」
「随便，我来找。晚点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她动手开始滑Netflix页面，看她那表情感觉没什麽好事，在我要开口问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她的语气渐带兴奋，「你们今晚没有要回来？那我带我朋友住罗？」
挂上了电话，她怪叫了一番才说：「贝尔，你今天要住我家吗？噢，我们可以玩个通霄。看个电影後我们来打电动？打牌？打牌的话不如再多叫几个人，我们买瓶酒来喝。」她看起来很开心，叽哩瓜拉的讲个不停，而我还沉浸在不安当中。
不想外宿所以我拒绝了她，而她难掩失望，却也没为难我。
「多找几个朋友应该会很好玩，你要找谁？乔伊丝跟萝伊？」我主动开口。
「嗯，还有罗伯、韦恩、库克他们吧？」她点着手指头数出几个班上她的朋友，听到後面的名字，我劝她：「这麽多人的话就不要喝酒了，明天还有课，我们大家玩到十二点就散会吧？」
「拜托，是因为有男生？没那麽夸张啦老妈。」她反应敏锐，竟直接讲出我在想什麽，满不在乎地继续用手机传讯息、加订点心。
「咦？男生们刚好都在一起吃饭耶？他们想再带人，你可以吗？」她转过头问我，在我问起带谁後勾着一贯的坏笑说出了布莱恩的名字，我想起上次她对着我说「你看着办」时正是用这张脸。
「布莱恩？好啊，反正我十二点准时走。」逃跑就输了，绝对会被她亏，我赌气地说完便往沙发上挤了挤。「所以你要跟我讲什麽？」我没好气的问着，而她一时没说话，担心地看着我，一边也坐上沙发。
她漂亮的褐色眼眸里写满了同情，我再问了一声干嘛，她才开口说出让我觉得天崩地裂的话：「布朗宣布下次毕展跟展览的合作改为她负责了，然後……」她停了一下，我这一系列的举动里明白了。
这次学校跟外面的合作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很多人会用这样的经验去争取实习，而这样的实习又是我这样的国际学生很重要的机会，做得好的话我甚至可以申请到工作签。虽然我短期交换的身分可能会有一些问题，原本负责的教授看过我之前的作品後鼓励我去争取看看。
「她要重新选人，对吗？」我说着，心里有种在全班面前再次丢光了脸的感觉，胸口闷闷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从我的眼睛里确认什麽，我猜是她希望我能勇敢起来，想一下要怎麽做。
「她说推荐你，上面不一定过，不如让出一个位置给本校学生。」
布朗说的并没有错，如果我是她，也会有这样的考量。
「我能理解，其实那也算是你们应该要有的资源。」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有个朋友陪真好，我向凯瑟琳的肩膀靠去，而她拍了拍我的头。
「别这麽说，你不申请也没人会去啦。」
凯瑟琳的手机再次响起後，她下楼去接人了。我趁机去了一趟厕所整理仪态，拨拨头发，对自己笑一笑，看起来精神些了才再走出去，刚好碰上一行人出现在门口，为他们开门时打了一连串的招呼。
「嗨！」
「布莱恩在找车位，随後就上，凯瑟琳在等他。」
「打扮得不错。」库克附上大拇指。
没有来过这间屋子的韦恩跟罗伯进门时没有注意到突出的矮柜，撞了上去差点被绊倒，惊慌之下骂了两句脏话。乔伊丝则是熟门熟路地绕了过去。
「嗨，贝尔，你还好吗？」萝伊进门时第一句就先朝着我问这句，我抱了抱她，厚着脸皮笑一笑。凯瑟琳动作相当快，在这个时候从她後面侧身而入，後头还领着布莱恩。
最後一个进门的布莱恩毫无意外的也被绊到了，还撞得不小力。他诡异的举着那只脚，看起来是真的很痛，半晌後却只是默默地说了句「放在这好危险……」，我们看了都发笑。
他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抬头，嘴里说着「嗨──」，在与我对视那刻愣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双眉。「贝尔？是你？我差点认不出来。」他脱口了会冒犯到所有素颜女生的话！我生硬的回了句好唷，凑过来的韦恩见状说了句「你白痴」，布莱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连忙道歉。
气氛在大家的讪笑下活络了些，所有人纷纷「喀」地一声打开啤酒易开罐，我下定决心今晚不碰酒。
原以为平常不跟班上互动的我在校外见到同学们会很尴尬，不过是我多想了，他们人都很好，不在圈子里的我也不会觉得置身之外。我们聊了一些以前从没谈过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对我也是充满好奇，只是没什麽机会多了解我。
「所以，你妈真的会用藤条打你？」萝伊看起来有些醉了，双颊通红、眼神迷茫的靠着凯瑟琳，说起话慢吞吞的。
「才不会，」我笑着大声说。「真的不会。她才不管我。」
「贝尔，其实你笑起来满可爱的啊！」听完乔伊丝的发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我平时太紧绷了，因此而错过了交朋友的机会，我的形象该不会很难相处吧？
「贝尔，我真的觉得你很优秀，参展的事我也替你感到很可惜。听说你已经开始准备了？」库克突然接道，所有人的目光因此聚集在我身上，我不禁对这麽直面地关心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你成绩不错，跟卡门教授也熟，参展的事拜托他再推你一个名额应该可以吧？」沉默许久的布莱恩也开口，他的眼睛在黄光的室内闪闪发光，抬起了眉真诚地在询问，但我也说不出口，我怎麽敢再奢望这件事。
在我说着「我不知道」的时候微微抿了下唇，似乎想鼓励我再争取看看。
「找方法吧，不要错过机会，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布莱恩问。
他们小心翼翼的跟我讨论着布朗的事情，聊得越多，连日的焦虑也舒坦许多。最後我们几人凌晨三点左右才散会，几个男孩送完我们才各自回去，我累得一头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