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響 — 第二十三章 季白

正文 殘響 — 第二十三章 季白

日光。

很文青。

很少女。

很⋯⋯幼稚。

但,也很精准。那天他走进海里的最後一眼,确确实实就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他没有想过,她会是他的日光。会是他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很多年後,他依然会想起第一次见面她的模样。

蓝色的制服衬衫,及膝的百摺裙,不服输的抿紧唇。

「伴奏的部分我真的只要照谱拉就好了吗?」她从乐谱架後探出头问。

季白忙着在完成最後一章,随口应了声。

她不死心,喃喃道:「这样有什麽差别?你上次还说很烂。」

「是很烂没错。」他在最末画下一个洒脱的休止符,「更正确来说,你按谱演奏的音乐很无聊。就跟好学生填标准答案一样,完美无缺没错,但也没有任何弹性,没有缝隙,就没有光能透进来。」

她深思,「那如果我按照自己想拉的方式演奏呢?」

「不行。」他站起身,叠好谱,「你要是按照自己想的方式演奏反而会喧宾夺主,别忘了这是合唱比赛。」

「所以我才说合唱团有你没你,根本没差。」他把新的谱放上乐谱架,「这份你演奏看看。」

「等等,那我到底算演奏得好还是不好?」她歪头问。

季白居高临下俯视她,她灵动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默了默才说:「不够好。」

他走到窗边靠在墙上,「全国音乐大赛你报名了没?」

「报了。伊莉莎白音乐大赛不一起报吗?」

「不用,那种私人基金会的比赛不用理。」

「为什麽?」

他「啧」了一声,「因为我跟理事的老头不合⋯⋯你笑什麽?」

「没有啊。」她笑意盎然,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跟我师父不合的人办的比赛,我去都不想去。」

「我不是你师父,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那意思不就一样吗?你是我师父,我是徒弟。」

「你以为在演古装剧?还不快开始。」

「好、好。」

「好说一次就够了。」

「好,知道了。」

「已经说第三次了。」

「那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老师你既然是那麽厉害的作曲家,为什麽要来我们这种小学校呢?」

「你以为我想?」

「哦。」她随即粲然一笑,「可是幸好你来了,要不然就找不到我这块钻石了。」

「自己说自己是钻石?」

「我师父都说自己是天才呢。」

「因为这是事实。你是不是钻石,要打磨过才知道。」

她指向乐谱,「所以这就是打磨的工具罗。一样没指法也没弓法,我自己来罗?」

「嗯。」他轻轻点头,「就按照你想的演奏。开始吧。」

「没问题。」她自信的扬起琴弓。

那个不大的音乐教室,那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他站在大马路这端,紧紧注视另一端。

湿冷的秋末,她一袭咖啡色风衣洋装、灰色羊毛大衣、黑色皮靴,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高过她个子的大提琴背在她身後。

他得到消息,每周三下午五点,她兼职的音乐教室刚下课,她会站在这个路口走向这头,毫无例外。

他很早就站在这,在号志变换时,他会刻意走到她面前,她会说,抱歉借过一下。但他偏不要借过,小绿人的秒数越来越少,跟倒转的沙漏一样流失。

她会啧一声,抬头瞪他,那一刻她的眼睛肯定会充满迷茫和不可置信,她会呆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他会调侃她:「你对谁啧呢?」

对,就是这样,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她,红灯对他而言像一个世纪那麽久。

三、二、一,小绿人起走——两边人潮靠近、汇聚、交错,他凝视她低头看手机的身影,五公尺、四公尺、三公尺,他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挂了,还响,他掏出一看,是少齐。

那瞬间她突然不再往前走,她出乎意料的走回原本的那头,他跟了上去,顺便接起蓝少齐的电话。

「我在忙,你有事待会再说。」

电话那头气急败坏:「什麽待会再说?!林季白你知不知道所有人因为你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回国做什麽?不对,你现在到底在哪?」

「马路上。」

「干,有讲跟没讲一样,谁知道你在哪条路?你到底想干嘛?」

「晚点告诉你,挂了。」

「不准挂!挂了我就跟你绝交!把你做的事情全部抖给你妈!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嘛?……你、你该不会去找伊宣了吧?」

「对。」

「Fuck.」

没办法,他已经等了太久,他下飞机立刻就想见到她,现在她就在离他三公尺的距离,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没关系,他能再想一个,一个合理又意外的巧遇,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那样必然的巧合。

他还没想好。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已经先走向她。

「我不是叫你在教室门口等我吗?」他带着心疼地指责说。

蓝少齐的声音突然飘到千万里之外,来往的人潮全部静音,犹如默片,他只听得见他们俩的对话。

「我过马路的话你就不用回转了啊。还要回转多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啊。绕一下又没什麽⋯⋯」男人撇过脸拳头遮在嘴边咳了咳,「⋯⋯大提琴重不重?给我,我来背。」

「当然重罗,你不背谁来背?」她自然的把琴交给他,他自然的接过手背在肩上。

「王先生,今天要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

「那你想吃什麽?」

「⋯⋯法国菜怎麽样?」他有点心虚的问。

她像是早已看透一切,故作沈思:「法国菜啊~~」

「不好吗?」

「不会啊。」她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该不会是信义区传遍各个大街小巷很有名很有名的那家吧?」

「是、是的话怎麽样?」对方绷紧脸色,耳廓涨红。

「不会怎麽样啊。走吧。」她拉着大步向前。

他站在後头看着他们牵紧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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