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魄力的嘛。」恩雅在电话那头说。
「是没错。」伊宣走进离音乐教室不远的咖啡厅,跟熟识的店员打了个暗号,迳自走到她常坐的窗边雅座,「恩雅,章品心不是会无缘无故放弃的人。」
「你怀疑里面有诈?」
伊宣「嗯」了一声,「大概是被抓到把柄了吧。」
恩雅淡淡的说:「就算被谁抓住了把柄,那也是因为她先有了把柄。」
店员送上无糖拿铁,她朝店员微微笑,啜了一口拿铁说:「那她就跟一年前的我一样。」
「你怎麽拿自己跟她比啊?你跟她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是一样的。」她圈住咖啡杯,感受咖啡的热度。
所以她最後的回答依然是不。
周宜洁在她离开前站起来,「我能问问理由吗?」
「有人曾经告诉我一句话,」她回头,「人跟衣服一样,被泼脏了,就算洗得再用力再透彻,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件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您真的想要重新整肃乐团,那麽您就更不能让我当首席了。因为流言不会停止,就算我不怕,但我会成为您的绊脚石。」
「难道你不觉得错误的事就应该再重新纠正?」
「您说的没错,但很可惜,我心已不在此。」
「就算不是首席,也是能演奏音乐的。」她挂上电话前对恩雅这麽说。
拒绝首席大提琴手的位置,常人铁定觉得她疯了吧。但她却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得跟王昊说呢。
怎麽说好呢?
她拿出手机,指腹抹过手机萤幕。
她还在琢磨,咖啡店店员在桌边又放了杯拉花拿铁。
她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这杯你送错了──」
她抬头看到买咖啡买到脸熟的店员小妹,嘿嘿笑道:「没送错,姊姊,这杯是有人请多你的。」
她来过这麽多次,这种事不少见,但是——
她蹙眉,凑近小声道:「我不是让你帮我把这些都推掉吗?」
店员小妹也凑近,「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是姊姊你认识的,热拿铁无糖都是你爱的。」
伊宣没好气,「要是真的有心,知道我喜欢热拿铁也不难吧。说吧,他给你多少小费了?」
小妹猛摇头,「真的啦姊姊,这次真的是你认识的人,他说十年前就认识你了,你去看一下嘛。」
十年前?
不会是……王昊?
她甩甩头,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出现在这里?但⋯⋯
顶着店员小妹期待的眼光,她端起咖啡走向角落的位置。
这一排都是独立沙发区,沙发挡着,她看不见对方是谁,她走上前,正打算开口:「请问这杯咖啡是──」
真是,就别让她看见应该要在公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心里虽然这麽想着,但映入眼帘的第一眼是那个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侧脸。
再来是高挺的鼻子。
然後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牢牢的锁住她。
一瞬间就将她拉回记忆中大雪纷飞、永无止尽的城市。烧着火的壁炉和柔软的红色地毯,无数的时光里,她在木椅上一遍又一遍复颂他的曲子。
季白弯起嘴角,习惯里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开口说道:「我没想到,再见面,原来你会是这个表情。」
✼
她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像是过了一天那麽漫长,其实也不过半晌,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吧,一直站着也不好吧。」
她没有动。
他微微笑,「你要是再不坐下的话,後面的店员会很担心的。」
她回头看,店员果然从柜台往这里鬼鬼祟祟的偷看。她想了一下,没有抗拒的坐到对面。咖啡也一起放到桌上。
季白瞥了瞥咖啡杯,「你还是没变,从以前就爱热拿铁。」
她没说话。
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音乐教室忙吗?感觉去上课的小孩都挺乖的,看起来都是小女生?」
她依然垂着头不说话。
季白没了笑容,指节习惯性敲着桌面,「你就不问我,是怎麽知道的?」
她盯着咖啡杯,说道:「从以前开始,老师只要想知道什麽,就一定会知道不是吗?」
「嗯,你还记得?」
她终於抬起头看向他,「记得。」
「那,你没有什麽想对我说的吗?」
她微微一笑,「您过得好吗?」
他凝视她,「不好。」
伊宣沈默。
他扬起嘴角,「你就不问我为什麽不好?」
「您为什麽不好?」
「因为我反悔了。」
他又重复一次,伸手牵住她的手,「伊宣,我反悔了。」
她面无表情,如同圣像般完美无缺,不为所动。
「伊宣?你有在听吗?」
他伸手想碰碰她的脸蛋,她微微偏开,躲了过去。她抽回手,站起身,手缩进外套口袋,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我得走了。」
「是王昊要来接你吗?」
她转过身的背影猛然僵住,她缓缓回头,嘴唇嗫嚅:「⋯⋯什麽?」
他往後靠向椅背,「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开会吧。」
伊宣惨白着脸,浑身血液往下倒流。
她太大意了。
「⋯⋯你想说什麽?」
「你说的对,我想知道什麽,就一定能知道。」
「你想做什麽?」
季白望向她,眼神柔软,「我想见你。」
「你已经见到了。」
「我是说之後。」
她闭上眼睛,「好。」
他像个小孩,好看的脸上有了喜悦的光芒,「那——」
「但是,」她打断他,「我有个条件。」
他顿了顿,「什麽条件?」
她捏起手心,「不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不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她说:「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
他陷入沉思,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既然没有回话她就当作是默认,伊宣欠了欠身,转身准备回去。走开几个步伐,後头他的声音像拴在门把的铃声清楚传来。
「如果我说,已经来不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