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了。
两个音域的结合不同於一开始的顺畅，曲子弹到後半部不再和谐。听着这杂乱无章的合音，我不再盯着乐谱，而是紧盯我的双手。
黄睿烊弹的很好，问题是出在我。他在琴键上飞舞的双手一次次因为我的失误停下了，不断地在同一个小节重来、再重来。
为什麽感觉我的手不再是我的了？
终於在第七还是第八次中断，我忍不住移开放在钢琴键上的手，受不了自己的反常了！
双掌朝上，我将手腕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我的手指正微微的、不自然的颤抖，控制不了。
「苡蒨，你还好吗？」黄睿烊一开口，可是我不予理会，打断了他的话：「啊，对不起，对不起，让我先练一下。」在学妹面前，这样的自己，很丢脸啊。
这次没有了拍子一定要合好的压力，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弹我不熟的小节，却还是弹得相当生硬，甚至在视线模糊下频频错按邻键，我的手指怎麽那麽僵硬？怎麽那麽不听使唤！
我跟黄睿烊是还没一起合到这里没错，但我坚信我的水准不会让自己在这个地方反覆试了那麽多次还弹不好，怎麽说都应该习惯了啊！
「我——不弹了。」多次失败後，我才不情愿地低头下了一个停止。压抑下脾气跟渐渐急躁的心，轻轻的站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推上舞台的小丑，在唯一的灯光下却不知所措，因为还没彻底的准备好。丢脸、羞耻、惊惶、惧怕、恼怒，我能感受黄睿烊担心我崩溃的视线。
「没关系啦，学姐应该是还没练习到那麽後面。」
「你睡蒙还没全醒啊。」
听见他们帮自己找的藉口与安慰，我脑中莫名的不停播放刚刚再走廊听着的卡农。黄睿烊跟学妹合作起来，还是能完美诠释这首曲子，而且是从头，到尾的整首。
我摆摆手，不想推卸责任。「是我自己没有好好花时间练好啦，抱歉。」
急欲离开这个让我尴尬至极的地方，我匆匆的走去拿回冻圆，塞到黄睿烊手上。既然学妹也在这边，这两个就都给他们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太有心情吃了。
「今晚你就晚个一两个小时再来吧，我先好好练这里。」推开门，我满脑子只想着不够努力追上他的我很糟糕、活该丢脸。幸好他对一次次重来的我，都很贴心的配合停下，重来再重来间，没有任何怨言。
想着想着我就很难过，以前追不上黄睿烊的进步，被老师念、被他嘲笑的时候，愤怒总是代替了眼泪，让我更加不服输的疯狂练习。
直到有一次他发现了我多次拒绝和大家一起出去玩是在练琴後，他开始偶尔会主动来陪我练琴，等我弹一遍，再和他合一遍，弹不好就再来一次，再不好就花更多更多时间「一起」解决，拉着我一起成长，不曾有抱怨。
他是那麽有耐心，可是我没有啊！黄睿烊是个有天赋的钢琴好手，几乎提点一下就能抓到诀窍，可是我不是。他在不断不断地前进时，我可能还在原地踏步，我什麽时候才能追得上他？
刚刚的表演实在是糟透了。
学妹的琴艺的确远远超过同年纪时期的我，我甚至不敢保证现在的我是不是在她之上，所以刚刚的闹剧，很显然的是我自不量力。
带着满满的不快，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悲伤。回去的路并不长，很快地我便来到了楼梯口，却猛然听见楼下有叫嚣声，一群男生骂着脏话，好像在讨论要围谁，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竖起耳朵抓到了几个关键字，我的脚步停了下来，什麽这里人少，他一定刚好也在这里，一定好办、堵他……打断手、钢琴红人了不起……个性软等等，听着听着我不禁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不安翻搅在胃里。
是在讲黄睿烊吗？
当时被我忽略的是，一次次的练习下，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麽重来很烦。是我，总是在怕追不上前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