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阿二回程的路上我们都是沈默的,但我们的手一牵着并未放开过。
突然有点希望自己的身高可以再高一点,这样子站在他的身边或许比较不会像小孩子而是⋯⋯
「你在想什麽?」阿二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想法,我也涨红着一张脸说:「没事!什麽事都没有!」
阿二挑了挑一边的眉头,脸突然凑到我面前,怀疑的问:「是吗?」
我受不了他这麽近的距离,直接往他的脸拍过去说:「你鼻孔的气都喷到我脸上了啦!脏死了!」
我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跳声与心慌的模样,赶快背过他缓和自己的情绪。
却没想到一转过头就看见了猫小姐⋯⋯或者说是爱梨小姐。
她此刻不是猫的样子,反而是当初最一开始看见她的人类模样,她的模样其实很漂亮甚至有些单纯,一头白色的长发使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那双宝蓝色的瞳孔更显得她的特别,只是这样子的模样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毕竟很多人类都在侧目看她了。
我正想开口说什麽时,眼前却突然暗下来,传来的是过高的热度,我才发现是阿二的手盖在我的脸上。
「你干什麽呢?」我气呼呼的问,偏偏我的力气太小也巴不开他的手。
「爱梨小姐,我不认为你用这样的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对的事情,请快点变回你自己的本体。」阿二此刻的声音特别冷漠,甚至有点要发怒的感觉,我看不见他跟爱梨的表情,只听得到爱梨沈默了会才说:「好。」
不过阿二这怒意我还真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仅管爱梨这样做是不妥但也犯不着这麽冷漠吧?
当阿二带着我和爱梨躲到人烟稀少的巷子後,爱梨变成为原本的模样後,阿二那挡在我面前的手才终於收了回来。
虽然我说了很多次「为什麽要一直遮着我的眼睛」跟「我这样不好走路」都被一一驳回了。
他只是凑近我的耳边对我说:「因为你一直盯着她看,我不爽,还有就是我会牵着你,不用怕。」
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吹着我的耳朵,甚至还能感受到软软的触感擦着我的耳侧,我的心不禁怦怦跳了起来,好加在的是他遮着我的眼睛起码遮了半张脸看不出来样子。
「爱梨小姐,你这样跑出来是没问题的?」阿二意有所指的问,其实我能感受到他可能不太喜欢爱梨。
爱梨可能也没遇过这样的态度,所以她有些局促不安的四处望着才回答:「我有算时间出来的。」
「那麽你是想问我们什麽吗?」阿二的浏海特别长,像是刻意遮掉自己的瞳孔颜色,只是现在他撩开自己的浏海,淡淡的看了一眼爱梨,那目光就像是知道什麽一样。
「我只是想问你们,他怎麽样?」爱梨的猫掌互相交叠着,就像人类的手指有时候也会这样交错。
「嗤。」阿二冷笑了。
这样的气氛有些压抑,爱梨更是低下头不敢看阿二,但也许是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到底问了什麽很奇怪的问题吧。
「很多人都说狗很笨猫很聪明,但现在看来也不是那麽一回事。」阿二缓慢的走到爱梨面前蹲下身,俯视着她说:「你真以为这样子的慰问方式可以让你减少一点愧疚吗?」
气氛很沈闷甚至是沈默,半晌我才听见爱梨那清脆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她说:「我,没有错。」
我看见爱梨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动物型态的猫哭的模样,因为我们并不会哭,除非真的情绪波动到影响到了身体的机能才会这样。
「我叫他离开过,我说过我和他不可能。」爱梨的表情此刻变得有些狰狞,因为她现在就是只炸了毛的猫,那毛在瞬间竖了起来,她说:「我有我的主人,我必须待在她身边!」
阿二没说话,我站在他的背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看见他站了起来说:「这大概就是家养的跟流浪的差异。」
「你们都没有错,但是你们都很会欺骗自己,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狗跟猫都很笨很傻,因为我们都只会自我催眠,连被抛弃了也是。」
阿二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他的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知道怎麽形容他这样的表情,可能是⋯⋯悲伤跟无力吧⋯⋯
「如果哪天他死在路边你也不要去找他,因为他不会想让你看见他最狼狈的时候。」阿二牵起我的手只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悄悄回过头却发现爱梨只是站在那看着我们,她的身子在阴影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说实话我从来看不懂猫的表情或心情,牠们总像是板着一张脸心情不好一样。
「还看什麽?」阿二沙哑的声音让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是他一如既往的高冷脸,没有什麽特别的。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很不好,或者说他其实是很伤心。
狗狗对情感总是很敏感,所以我能知道他的心情,他也是。
我们俩人在回家的路上都没再说过话,但我知道他的心情没有好过。
一回到家他才像是解放了所有的情绪,将我紧紧的拥入怀中,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我的那双手在颤抖。
「你不开心,很难过。」我用了陈述句。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手跟我的身高一样短,但我还是伸出了手抱着他,我拍不到他的後背,但我还是尽量伸长,拍了拍他说:「宝宝不难过,难过会飞走。」
「噗,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放松了身体,整个头都靠在了我的肩上。
其实我好想说,你是忘记了自己是只中型犬吗,但我还是忍住了。
虽然下一秒还是被压倒在地,可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起码没一整个人的重量都在我身上。
「阿屁。」
「我在。」
「陆鸣就像以前的我,孤零零地待在一个地方等死。」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抽痛,我问:「什麽意思?」
「我也有生过病,我的眼睛很不舒服很痛,有时候还会看不清楚,我原本是打算找个地方等死,反正没了眼睛也不好活下去了,但我幸运的被救了。」
「为什麽要等死?」我涩然的问。
「因为我被抛弃了。对我来说,在我的生命里,前主人是我的全部,那在陆鸣的生命里也许爱梨是他的全部。」阿二点头趴在了我旁边,我隐约好像听见了他微微哽咽的声音。
我安静的没回话,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握住,很疼,有点喘不上气,我不确定这种是感同身受还是心疼阿二。
「有时候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我们不能去做干涉,但至少陆鸣不会再只有他一人。」阿二这麽说着,让我想起了陆鸣哽咽的声音。
「而且我们两个有彼此。」我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就听见阿二很轻的笑声。
他说:「是啊,我有你。」
我抱着阿二,蹭了蹭他的脸颊,温度依然的高,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拥抱与他的味道,甚至到了沈浸的地步。
「我们今天去白白的店吧,可以跟白白聊聊。」我这样提议。
我们的生命无常,哪一天死在路边或许都没有人记得,反正人类也不知道我们谁是谁,只有我们才记得。
「好。」
*
白白的店其实在我们这块区域里是有名的,至少对动物来说是这样的,因为这里也是一个消息区,从白白能知道阿二跟陆鸣和爱梨之间的故事就知道了,这里不只是让大家休憩的地方甚至也可以说是个消息所,供大家来讨论八卦抑或⋯⋯死亡,因为只有我们这些动物才会认得那些死去的同伴,毕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人记得的感觉太难受又悲伤了。
「你们又来啦?」白白端出两杯透明饮料到我和阿二的面前,人便趴在了吧台上,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怎麽了?」阿二几乎是一眼就看出白白的心情不好。
白白沈默半晌,卷着自己的一撮头发,很轻的说:「你们上次遇到的那男人,死掉了。」
我和阿二俱是一震,我不禁脱口:「怎麽可能!我们白天还在跟他聊天!会不会消息错了!?」
白白烦躁的皱起眉头,不悦的说:「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是重点不是!他的屍体就在他的地盘!他整个人卷缩在那一点气息也没了!如果不是我经过听到狗的哀鸣声我也不会发现!」
我沈默了下来,如果是白白亲自发现的话那就必然不会有错了。
阿二的大手轻轻的拍了下我的头,我知道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沈住气的问:「是什麽原因?」
「心脏问题。杜宾犬这个品种本身就会有些问题,加上他又在外流浪那麽久也不怎麽接受他人的帮助,想当然情况就恶化了。」
白白缓缓呼出一口气,坐上了她藏在吧台内的椅子,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也不知道向着哪看或是什麽也没看的说:「我们的一生都极其短暂又充满着不同的故事,时常面临被抛弃或是拥有一个家,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她顿了顿朝着我们笑了一下说:「但至少我的人生还是幸运的,起码我还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颇为认同,至少白白还生活在最幸福的地方,有着所有最幸福的回忆。
「那他的屍体呢?」阿二问。
「你知道的,我只能送去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地方。」白白纤细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淡淡的道:「除非我们有家人,否则死後也只是被丢在尘土里当养分罢了。」
阿二突然伸手抱住我,轻轻「嗯」了一声却换来白白的瞪眼。
「可以不要公然在我眼前晒恩爱吗?」
「你想要也可以去找,不是有只土黄狗老巴着你不放吗?」
「可以别提他了吗?他太傻了我快被烦死了。」
「我看你倒乐在其中。」
看着白白和阿二的斗嘴我不禁笑了起来,也化解不少沈重的气氛,对我而言,我们还是单纯的这样生活就非常美好了。
「不过我有件事忘记和你们提了。」白白和阿二斗嘴没多久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样的开口说:「上次跟那个男人一起的猫小姐有来找我,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那男人死掉的消息,反正她跑来问我男人最後去到哪了。」
「那你有跟她说吗?」我问。
「有啊,不过她应该也找不着了,因为处理这类的事情动作都很快,毕竟不想放在外面腐烂也不想被人类收走,而且我认为一只家养的猫还是乖乖待在家吧,以前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更何况是现在呢。」
白白说到後面却微微叹息,可是也只是无奈。
「不知道爱梨小姐会如何。」
我不禁想起今天下午见到爱梨的情景,也许她明明知晓自己的心却因不得已的忠诚或是温暖而选择离开了陆鸣吧。
「不管如何,选择了什麽路就好好继续下去吧。」阿二一口乾了自己眼前的饮料,很平静地说着。
「我也是这样认为。」白白收回了杯子,颇为认同的点头。
「只希望爱梨小姐不会有後悔的一天,不然这样生活也太痛苦了。」我只是叹了口气,毕竟这种事情从来不是旁人能左右的,到後来这些故事也只有我们记得。
「恩,或许吧。」阿二淡淡的回答,只是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麽,我知道他抱着我没有松手过。
那我是不是也要直视自己的感情?做出一个选择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