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校學生學校日 — 第二幕

正文 日校學生學校日 — 第二幕

「真香。」

「真香啊。」

「你们俩给我闭嘴。」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浪费热量跑来的。

而且你们根本没资格说我。既然都乖乖来了,再怎麽互相数落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出捷运後,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气缓下来後我看向旁边,才发现对面三人居然也全员到齐。

经过上次的闹剧,你们还敢继续下去喔……

稍微观察她们神情。腐女和之前一样看不出变化;班长像紧张完後放松的样子;公主则刻意背对我,不让我看她的脸。

……算了,至少是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好吧……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表示有兴趣继续。那麽我们就派代表握个手,代表合作正式开始吧。」

我说道。同时伸出右手。

「等等。你啥时变成我们代表了?」「要握的话也是我来握才对吧?」

我用尽蛇之力挤开两名社员,维持伸手的动作。对方班长虽然犹豫,但手姑且是伸了过来──

然而,旁边有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探出,抢在前扣住我的手掌。

「那就希望双方合作愉快罗?」

原本站在那不敢看我的公主,这时却面带微笑,手暗自使劲企图碾碎我的掌骨。

「肯、肯定合作愉快的啊──!」

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语助词还是哀嚎的「啊」声发出,公主才像是没事人般抽回手。

班长和腐女满脸疑惑,而我的友人则偷偷拍拍我的背。

真是辛苦我了呢。

於是,大家走进餐厅,在服务生(一见我们就露出哀怨神情)的带位下就座。

点餐完,饮料首先送上,我将三颗高热量果糖加入咖啡搅拌。像业界常做的那样,轻啜一口後开启话──

「既然开始合作了,那是不是该订个目标和相关规划呢?」

肥仔抢在我前头,说出两周之前计画好的说法。咏唱到一半被断招的我陷入硬直。

「呃……虽然说要合作,但我们这种社团是能做些什麽呢?」

「「「「「……」」」」」

真不愧是公主,一开口就让人惊艳。

不过说起来,你难道什麽都没想就坚持要继续了?

「……但是的确,上次光顾着吵架,完全没讨论到重点。」班长这时说道。「那从这开始吧。男生们既然主动上网找寻合作,是不是已经有ㄧ些目标或想法了?」

女方把球抛来这里。很好,正符合原先计画。

「我们的确有目标没错,不然的话我们这种社团也不会想找寻同夥。不过──」我搔了搔头。「你们自己没其他想做的事吗?」

先礼後兵,总之先让对方说出需求,再说服她们以我们的目标为先。

班长犹豫了会,准备要说话时──

「我们没什麽目标。」腐女此时代替班长说道。「至少现在没有。」

「但这样的话,就会变成照我们的规划行动了喔,这样的话总觉得有点那个……呃。」

「──他大概是想说性别不正确吧。感觉像是只以我们为主一样。」肥仔替我说出那个词。

「我们才高一就要担心这个?」北七问道。

「废话。」

虽然有「事到如今在说什麽?」的感觉,但像我们这种没干过什麽正经事的人来说,会考虑些有的没的也很正常。

她们三个这时互看一眼。

「关於这点……你们不用在意喔。」班长说道。

「我们的目标在刚刚就达成了喔。」公主则接着回答。

「……什麽意思?」

像要打断我的思绪一样。「好了啦,总之你们先讲。」公主催促我开口。

我只好放弃挣扎。「好吧……那我先解释一下好了。这次找合作对象不为别的,就只是为了和女校咳咳──!就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事。」

差点就多说不该说的。

「什麽事?」

「呃就是……」

「就是这麽一回事!」

北七突然跳出来,还直接在餐厅把当初我们和热舞社对峙的过程全演了一遍。

虽然又引来不少侧目,但至少帮我省下了说明的麻烦。

「──总之就是这样。」北七表演完後,由肥仔总结道。

「哦……大概懂了。虽然是你们先找对方麻烦的,但也算是情有可原。」班长点点头。

「所以说……是要我们帮忙你们的校庆表演就是了?」公主问道。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当然,你们往後有什麽活动的话就换我方全力支援。这样OK吗?」

「这样的话可以──」「等一下。」

差点就劝诱完成的直销被腐女打断。

「虽然有目标很好,但真的做得到吗?这问题你们难道没考虑过?」

一直以来不怎麽说话的她,每次开口都让人难以招架。

「我能明白你们不想被比下去的念头,但连班长也是,你们脑袋兴奋过头了。光人数和友校的差距就难以追上了,更不用说努力程度──你们除了找人之外有做过什麽正经事吗?」

「……放陷阱整热舞社的事算吗?」北七问道。

「不算。」

「好吧。」他立马缩回去。

但就如她所说,扣掉整人的事不算,我们就连该做什麽都还搞不清楚。

虽然在我的想像中,热舞社他们肯定是每天待在公园或某纪念馆的广场,和友校大玩联谊而怠惰着。但至少,像是社课这种时间,只有自己人时他们还是会好好练习的吧?

至少不会待在社办耍废。

不像我们。

「而且──我就直说了,在场的人之所以会加入现在这个可有可无的社团,不就是因为没办法和一般的高中生一样,体验他们正在体验的──说是像青春一样的事?

「既然早在高中开始就失败了。能像现在这样,藉交流充点门面,偶尔做些不花心力的活动不就好了?何必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别人对我们的印象一旦定下来,就算我们做了再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

班长神色黯然。一时间我也难以反驳。

又是一句正确的话。

既然进了代表鲁蛇的社团。也就是说,在高中生阶层的排序里,我们从开始就被钉在了最最底层的位置。

虽不是为了摆脱标签,想变得和所谓的温拿一样,才想做这种麻烦的活动,但这样的努力没人会看这点,我的确无法反驳。

就算之後成功赢过他们好了,这种事从旁人的视角来看,根本不会有什麽改变发生。好的社团一样是好的社团,边缘的社团还是一样边缘。

既然如此,改变不了什麽的话,又何必浪费力气?

果然还是乾脆点,直接认输吗?

反正当初约赛时也没下什麽赌注。

反正也因此达成了男女校间相互取暖,这种会被他们稍微看重的事。

这样就好了吧?

也只能这样就好了吧?没必要再自找麻烦。

……但是。

但是──但是就这样,就这样放弃做出真正意义的反击。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真的就可以了吗?

「……也不是没人看得到的吧?」

公主突然间轻声说着。於是,全部人的头转向她。

「……嗯?啊!抱歉!我、我刚什麽都没说喔。」

大家没打算让她逃跑,眼珠子们仍继续盯着她。

「……呃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没办法让所有人明白,但自己还是一样得透过这种方式,对自己证明自己吧?我知道这句话很奇怪啦……但我只是想说,至少要在自己重视的人面前有所尝试,不能让自己因为将就或退缩,而更加看轻自己吧?」

虽然说的一大串让人听不太懂,但我姑且明白她的用心。

但是,如果你在国中时就有这种想法的话,那那些事又该做何解释呢?

我可没法明白。

其他人听到这段话的感想,大概各有不同。但都只把想法积在心里,而不做出附和或反对。

首次见面以来,就不断重复的尴尬飘散四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氛围就这麽持续许久。

直到北七转过头,在我背後偷偷跟肥仔交换意见以後──

「我和肥仔赞成公主说的。」

不知是转述还是自己的意思,总之他先出口打破沉默。

「而我要补充一点,虽然说有点中二就是了。」肥仔说道。「公主说做这种事是为了自我证明,并非为了改变旁人的观感。但这种事如果缺乏客观证据,又怎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了,还是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虽然他说他支持公主,但话听起来只像在各打双方一鞭。

「总之就是,活动还是要进行,我们得实际做些事让第三者看到。因为如果没人发现的话,那我们就算做了什麽,也还是跟没做一样。」

讲着这种像从量子力学随便套来的观点,呼咙在场女性。

腐女紧盯着他,但原先有女性恐惧症的肥仔却毫不退缩的瞪回去。

所以我说──你们俩是之前有仇吗?

搞得你的恐惧症如今看起来就像假设定一样。

「啊……腐女好了啦,我们就先帮忙看看如何?」

班长开口尝试说服腐女。看来我们的说客演说还蛮有效的。

「至少不是在做不好的事不是?就互相帮忙一下吧。」

眼见在场其他人都表达赞同,腐女也只能轻轻叹气。

「好吧,那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很好,既然都赞成为了打倒热舞社而努力,那细节就等等说明吧。」肥仔说道。

「总之我们先为了首次合作──乾杯!」

北七举起桌上的杯子,公主、班长跟肥仔立刻跟上,而剩下两人虽犹豫了会,最後还是跟着拿起装着开水的杯子。

作为共同努力的开始,所有人举杯互碰。

「「「「「乾杯!」」」」」

───过───场───线───

「……那就只好这样了,没看过电影的人麻烦这礼拜回去看过一遍,已经看过的最好也再去复习一遍。就这样,散会。」

所谓的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除了下定无谓的决心外,任何有关表演内容或规划之类的完全没有想法。

毕竟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筹办这类表演,撇开社团性质不合这点不谈,我们还找不到任何有经验的学长姊支援。

跟敌社比起来真的天差地远。

讨论到後来,就只有班长的一句话:「虽然是表演,但还是要符合电影欣赏社的主旨吧?」让我们决定以看电影作为开始合作的首周功课。

不过,这不只是看电影而已喔,这是一种为了寻找表演主题的发想。

至於要看什麽电影,我提出意见後大家一致同意。

姑且算有进度。因而感到满意的我们终於起身离开餐厅。

临走时,我看见服务生露出一副「啊──得救了。」的表情,希望只是我多心才对。

走到捷运,和其他人分开後,搭到能回我家那站,出站左转再左转、走过两个红绿灯,再向左转进我家所在的巷区。

一拐过弯,我立刻躲到距离最近的轿车後头。

随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急急忙忙从後追来。

在那人冲过我埋伏的地方时。「哇!」

於是,公主被这种老套到不行的吓人技俩吓到「啊!」一声跌坐在地。

她後跌的力道之大,差点让不该看的地方整片掀起。蹲在她身前,角度正好的我急忙以天大的意志力将头转开。

「……这招你以前用过几次了?还不快点拉我起来!」

虽然嘴上这麽说,但你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每次都被这招吓到。

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上前拉她。但在抓住手时却被她反拉一把。

差点就这样倒在她身上,好险我一个翻身,让自己倒在她身侧。但因此撞到柏油地的背痛的要死。

「这是反击喔。」

转过身,脸在正上方直盯着我,发丝飘散在我脸侧四周。

「……抱歉,本来想说你不会再被骗的。」

没回应什麽,只是伸手拉我,我们两个一起起身恢复站立。

她拍了拍制服裙子。「你什麽时候发现我在後面跟着的?」

「哦──也不是说发现,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搔搔後脑杓。「想说在那之後,你一定有什麽话想说的。」

我继续走上回家的路。她继续跟在後头。

「不问我想说什麽吗?」

「不想。」

我好像听见一阵青筋爆起的音效,但这也是我的错觉吧?

「……那你为什麽之前就想问关於选社的事?」

「这两种状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那我现在想跟你说不行吗?」

「你是指上星期要说的,还是刚才的事?」

「刚才的。」

「虽然想说算了……但我现在是不是只能将就听了?」

「对。」

「那你就说吧。」

但一要她讲,她却又拿出手机,像要回覆别人讯息的样子。

本来想说这样也好,可是下一秒我的手机马上收到一则简讯。

掏出我的N3310(小学时买的,由於一直没钱换手机,只好一路用到现在。)一看,果然是站在我身後那人传的。

……不是,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干嘛绕一大圈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

抱着无言的心打开简讯,上头写到──

『我是为了你才做这种事的喔。』

我转过头想看她的表情。她却低着头,以巧妙的步伐躲在视线死角。

无奈之下我只好也以简讯回覆。

『也不用这样强迫自己陪我们乱搞吧?』

後面的跟屁虫已读後踹了我一脚。

过了一会,又一则简讯传来。

『虽然有80%是为了你,但有一部份是基於个人理由。』

『跟对方是热舞社有关吗?』

对此没有回应,於是我直接转过身,但她早一步猜到我会做什麽,同样转身避开了对视。

「再让我保密一段时间,我能告诉你时会主动开口的,这样可以吗?」她说。

「……也没什麽可以不可以的,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

一下子过於躁急,差点把该遵守的事忘了。

总之就这样了。我回身继续前进。正当我纳闷起从捷运站到家的距离什麽时候变这麽远时,公主又开口了。

「那个……虽然你刚说主题要选铁X尼号,但你自己根本就没看过吧?」

「……是没错啦。」

啊被发现惹。

虽然是我说要选,但不是因为我事先看过或什麽的。就只是隐约有种「好像从中找到什麽。」的奇怪直觉。

毕竟它的DVD一直都摆在社办桌上,每周都看着它发呆的话,什麽感觉都可能出现。

「你肯定又想上网找盗版吧?与其那样,不如──」

「呵呵。」我忍不住以幕後黑手的感觉笑了。「你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只会上伊X看片的穷酸宅男吗?」

我从书包抽出隐藏武器。「看看这是什麽?」

「喔──」公主发出赞叹。「你居然有钱去买CD,这种旧光碟现在可不好找喔。」

虽然被高估了很不好意思,但也不能老实告诉她,这只是我几天前从社办干走准备拿去转卖的吧?

只是刚好在今天派上用场而已。

「呃……对啊,还得特别去查哪里能卖──有在卖这种光碟呢。」

「不过,你家应该没光碟放映机吧?」

「没有是没有,但我还是能用电脑──啊。」

「怎麽了啊?」语尾带点上扬,听起来很讨人厌的窃喜口吻。

「我想起我不久前才把光碟机拆去卖掉了。」

原本还想说在这世代,光碟机之类的配件已经是用不到的过气产品,没想到居然还有用得上的一天……

虽然是为了筹钱买制服才不得不卖,但在这种要用时才发觉已经被自己卖掉的场合,还是会有种「早知道这样的话就……」的感觉。

「这下子麻烦了呐……」

「不会麻烦啊,来我家看不就好了?」好心的公主对我提出善意建言。

「欸对吼,这个提案不错──个屁啦。」赶紧把受到蛊惑的意识拉回。

「哪有高中女生这麽开放,要男生跟她回空无一人的家里啊!」

虽然这大概只是文化圈的问题,但我仍忍不住这麽吐槽。

「你为什麽那麽肯定我家没人?我妈现在在喔。」

「这样啊,你妈在的话就好──个屁啦!」意识差点又被整个骗去。

「如果你妈看到你带男生回家,肯定会发生比本来可能发生的还更严重的事吧!」

「可是我妈说过,如果是你的话完全没问题喔,无论什麽事都一样。」

「……」

『完全没问题』是怎样?

小时候很常往来时就算了,但过了这麽久,大家也早进入青春期了。作为家长不是该防止女儿跟别人家的男生独处,做些坏坏的事吗?

为啥你妈这麽相信我啊?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疯狂摇头後,我才接着说道。「你妈的事我会去找她谈谈,总之我不会去你家的。」

「……」

「……」就算你装出带有落寞的神情也没用,

我是不会屈服的!

「我等等就去肥仔或北七家把它看完,您老就不用再费心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这时刚好走到我家门口。「那就这样,下周再见罗,掰~」狠下心把跟屁虫赶走。

於是,公主只好在默默挥手後,调头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直到过了转角我才回过神。用钥匙打开公寓大门,走上二楼我家所在。

由於不值得偷的关系,我家都把鞋柜摆在门外,换上拖鞋开门回家,关门脱制服後以像是上班族下班後的姿势在床上瘫痪着。

一段时间後,我才重新提振精神,起身换回便服。准备照自己刚所说的,到北七家看完电影。

如果拖太久没解决,难保公主不会动什麽歪脑筋,赶紧把这事了结她就没理由再来找我了。

然而,走出家门时,我才知道自己认为能暂时放心的想法,根本是大错特错。

准备到鞋柜拿鞋时,我发现刚所穿的──也是我唯一一双能穿来外出的运动鞋居然不翼而飞。

我急忙踩出门想靠近案发现场,却因此一脚踩上某种黏到不行的东西。

低头一看,有块黏鼠板摆在我家门前。

「……三小?」

按耐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花了三秒钟思考,马上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待人和善的我肯定不会有被邻居恶整的问题,唯一的可能就只有……

你他妈──原来你都已经算好了吗!

八成是佯装离开後躲在我家附近,等我走进家里再偷偷按铃,拜托隔壁认识的阿姨打开大门。

接着算准我只有一双运动鞋,索性直接干走;又料定我肯定会先睡上一觉再准备出门,於是趁这空档跑到巷口杂货店(少数还存在的旧时代遗址)买了黏鼠板放到我家门口,为的就是让我没法直接踩着拖鞋出门。

为了把我关住,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现在,真的被她软性监禁的我,只好打赤脚将拖鞋(及紧紧黏在一起的黏鼠板)提回家里。

一面处理鞋底那跟感冒的鼻屎没啥两样的黏胶,一面等着罪魁祸首回来案发现场。

半小时後。

果然听见犯人在楼下「哔哔哔哔哔」按着我家门铃。

看来作案者会装作第一发现人回到现场的理论还真的是对的。

「喂喂~是我喔!」

无可奈何下,我打开楼下的门,然後就听到某人蹦蹦跳跳走上楼的声音。

我站在鞋柜前堵她,但她看见我却没丝毫歉意,反而直接把手上抱着的箱子塞给我。

「……这什麽东西?」

「光碟放映机喔,从我家搬来的。」

「……你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就为了跟我看场电影,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嗯?怎麽了吗?」她以状似无辜的表情问道。「我想说别太麻烦那两人,才好心借你的欸。看完以後你还得帮我搬回去喔。啊对了,我家今天多出一副拖鞋不要,我妈要我拿来送你。啊还有,顺便还──不对,顺便送你这双运动鞋,我妈说不用回礼了,只要你之後记得去跟她聊聊天就好啦……」

「……」

我说啊,你手上那双鞋原本就是我的好吗?

───黏───贴───线───

在门口被公主折腾一番,终究不得不让她进门。

一走进来,她就像第一次到别人家玩的小学生一样,四处跑来跑去观察摆设……不对啊,小时候你都来我家几遍了?

放着一头热的她不管,我默默打开纸箱,搬出放映机将线路接上电视。确认正常後,我冲进房间把黏在我床上的她拖回客厅,强迫她乖乖坐好,同时把她买的黏鼠板摆在房门以防万一。

又像是出门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她打开书包,拿出一大包爆米花和一瓶可乐。

……不行,我头真的好痛。

「怎麽了吗?看电影不就该吃爆米花配可乐吗?」

「……不过是看场电影,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谁叫你不来我家看?害我只能把东西搬过来,连制服都来不及换。」

她拉拉领口想强调这点,我因为制服及领口下的魅力,又被迫以意志力让自己移开视线。

回头将铁达尼号的光碟置入,再去点香向公妈请安,拜托他们保佑子孙一切平安。

线香的味道使心情如老僧般安定了些。回到她旁边坐下,用遥控器按下播放。

破旧的电视开始放映二十多年前的老电影,带点杂讯的影像让人产生格外的怀旧体感。就像我跟她国中以前──

不对,那顶多也才三年以前,跟电影的状况根本没法比较。

「──要吃爆米花吗?」

「喂我。」

「……」

「啊──」

没办法。只好以喂金鱼饲料的心情,把炸开的玉米粒塞在她嘴里。

「你之前看过吗?」我问她。

「没有喔。只是听过这电影而已。」

「是喔。」我也一样。

怕着作权问题什麽的,细节就不谈了,总之这是一个有钱人的未婚妻和一个混进船上的穷光蛋相爱。而她最後决定效法他的价值观,在沉船时抛弃安逸及依赖,开始追求自由及自我的故事。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在二十几年後的现在显得有些老套,但公主却很快沉浸其中。

迟迟入不了戏的我,只好倒杯可乐来喝──嗯?

「喂,你这可乐是不是有偷偷掺酒进去?」

她没理我,反而一把抢走我的杯子,「咕嘟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整杯饮料(内含酒精)乾了。

「没有啊,有什麽问题吗?」

「……」

算了我不管了。

「那就啊~」

「……」於是我继续用饲料喂鱼,再起身去换小一点的杯子给她,希望她不要喝得太过头。

一面担心超越十八岁界线的问题(从各方面来说。)一面看着电影;同时还得一边喂她,一边偷偷把大部分的可乐喝掉(这是怕她酒精摄取过量。)

正当我为此身心俱疲时,电影来到了精采场景。

具体来说,就是另一个以十八为界线的场合。

「挖靠!帮忙画画这里还真的是全裸呈现ㄟ!」

「等等!这里你不准看!」

公主突然暴走,跳到我背後用手紧压住我两颗眼球,我因为刚喝得太多的关系,完全无力抵抗。

「等、不能这样!我差点就要看到了!放手、放手我就能明白了啊!」

「你这只死柴鱼!谁会在这时候放手啊?」

「……柴鱼是三小?不对,总之我要看啊──!」

直到作画的场景过去,她才松手让我恢复光明。

一切都结束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醉了没醉,她坐回椅子时说道。

「不过,扣掉柴鱼的部分,你看起来还蛮像杰克的。」

「蛤?没这种事吧?人家可是年轻版的李X纳多皮卡丘欸。」

「我在说个性而不是外表喔。虽然要说的话,你的脸也不差就是了。」

这倒是。

虽然很少提到,但这真的不是我在自夸,颜值确实是很高没错。

不过,虽然帅但穷的让人难以置信的话,一样是不会有女生喜欢的。

「真的要说的话,我跟他像的点,应该只有穷光蛋的部分吧?」

她摇头否认,但没再说什麽。

我们继续观赏,场景很快又到了下个十八限的部分,这次没再拐弯抹角,男女主角直接在车厢里开车。

早就猜到她会发作,这次我事先远离她的攻击范围,并保持能随时逃跑的姿势。

但完全没用,此时酒精上脑的我完全挡不住她飞扑。在把我抓回椅子上後,又以一样的方式遮我视线。而且

顺带一提,这次後脑杓还被迫贴在她紧实的腰腹地带。

虽然是比她还多喝了点,但两边酒醉的程度也相差太大了吧?

「欸不是……反正我之後还是能自己看,你有必要这样阻止我吗?」

「等等我会直接把光碟销毁。」

「……这样阻止一个青春期男性最基本的需求,已经算侵犯人权了喔。我都觉得可以去法院提告,请求损害赔偿了。」

「想要赔偿的话,我等等还你就是了。」

「只是单纯欣赏电影画面而已,这点自由我应该是有的吧──你刚说啥?」

「我说我会给你赔偿喔。」

「没事了。」我立马说道。「你就当我什麽都没说就好。」

然而,她看起来却不像想当我没说的样子。

因为她一句话,客厅陷进不妙的氛围里。

十八岁的场景结束後,她松手回到座位,没再说些什麽。

就这样,我和她就这样一路看完电影,虽然我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但终究是完整看完了。

在男主角最後沉进海里时,公主抱膝埋着头。

见她这样我也没多说什麽,只是将卫生纸放到她面前。

谢幕後,她的情绪还陷在电影里,维持一样的姿势而难以自拔。

「……虽然有点冗长,不过还算不错呜喔──!」

但手还是伸过来狠狠捏了一把。

「抱歉。」

虽然是想让她别为了电影难过,但仍然不得不道歉。

最後,直到制作者名单跑完,画面结束,她才收心抬起头来,做了个深呼吸。

「……既然看完了,那就东西收一收回去吧。」

我站起来想要收拾现场,她却又抓住我的手。

「怎、怎麽了吗?」

「不要装傻,你还记得我刚说什麽吧。」

「说──你有说什麽吗?刚喝了太多脑袋有点──」

「我说我会赔偿的喔。」

「……」

回头看她神色,明显是还在醉的样子。虽然我已经替她挡下大部分的(伪)调酒,但她的酒精分解效率比我想的还低落不少。

不过,也不能排除她在借酒装疯就是了。

所以,我得在这呼吁一下,未成年的人绝对不能随便喝酒喔!

「那个……赔偿就不用了,总之东西收一收,我带你回去你家──」

她用力拉我的手,让我倒在她身上,并顺势把我抱住。

「我知道──国中时是我错了,才害我们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但现在我想做出补偿、想弥补那三年的空白,这样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就说不用赔偿了,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任何责任或是义务。

也无须为了那些事负责。

「那麽──这也是我的选择喔。」

说完,後颈随即传来一阵柔软又带有温暖的感受。接着将抱住我的一只手收回。从背脊传来的感觉判断,她大概正在解开自己制服上的扣子。

於是我推开另一只手,摆脱她。

「你闹够了没啊!」

回头瞪着她,虽然尽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怒气却克制不住。

「……你说的对,你这个人果然和跟杰克不同呢。」

「今天不会有人回来,你想什麽时候走都行。」

说完後,我便迳自走到玄关,开门穿上自己的运动鞋,像要逃跑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你早该知道了,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像别人一样。

为了喜欢的对象做出自我牺牲──这种不把自己摆在第一的行为,早在那之後我就做不出来了。

───过───门───线───

逃也似的跑到北七家门。

在门口答录机按下他家号码後,默默等上十秒。

「我猜不是肥仔。」

「你北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上面有摄影镜头。」

北七打开门,我走进大楼电梯後按下数字,一路上升到他住的楼层。

话说回来,这设定好像也没怎麽提到。总之北七他家超级有钱,有钱到能在市区买下整间三房两厅,就只为了他儿子说「高中想住的离学校近点。」的要求。

如果我家是穷到爆炸的话,那他家大概就是有钱到爆炸的程度──这大概就是资本主义的高墙吧。

不管这些,总之出电梯後,我直接走进老是忘记关门的他家里,在比我家那款还要新三十年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处男转职失败了还真可惜。」

他盘坐在萤幕前,正在认真玩他的PS4,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

「……对啦。」

「明明只要退一步,我就能说我们中出了叛徒的。」

「那还真抱歉吼,没能让你说这句话。」

不像肥仔得靠逻辑慢慢推理,北七虽然缺乏智商,但直觉却和动物一样出色。常常能跳过过程,不知从哪得出结论。

不必被问翘家的理由,这就是我之所以来这而不是去肥仔家的原因。

游戏进行到段落,他便把PS4关掉,转而打开Switch并把红色手把丢给我。

「大乱斗?」

「就我们两个?那马X欧好了。」

於是他点下马X欧赛车。

选好场景和脚色和陪衬的NPC,倒数一停,车手们同时起跑。

「话说回来,别忘记你还有主线任务要办。」

「我知道啦。」

「那你想到啥了吗?」

「什麽都没。」

抢进内弯的北七在转角成功超车,还顺便留了一根香蕉给我。

我好不容易在踩到香蕉後乔回车身。「那你自己是看过电影没?」

「还没。」

我向前射出一记龟壳,不偏不倚恰好打中北七。

「妈的五十步笑百步欸。」

「我是怕你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大事好吗?」

「那样的话,我现在应该会待在家,才不会跑来你这。」

「说的也是吼。」

「对嘛。」

一阵速度与激情与小道具的攻防後,我和他在前两名的位置相持不下。

「但这样的话,下礼拜开会怎麽办?」

「我会想到方案的啦。」

「我不是说这方面,是你跟公主的问题。」

「……表面上的相安无事还是做得到的。」

毕竟国中时,和她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在班上尽力无视对方的作为,装作从不认识、国中以前的回忆从来不存在一样。

「是吗?那就好。」

下个转角,北七过弯时顺势侧撞过来,成功将我钉在墙边。

「……我到时一定丢给你很多事做。」

「没问题啊,我平常就是太无聊才会出问题。」

「……」

自己这样评价自己,还真不愧是北七。

虽然因被他卡在墙边而落後不少,但靠运气捡到几个加速道具,我再一次追上领先的北七。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自言自语道。

「啊?你刚不是才自己挂保证了?」

「我说的是你啦。明明两边都有一样的感情,就你还在这不承认不妥协。」

「干恶心死了,三小一样的感情啦?听起来肉麻到爆。」

终点前再度拿到龟壳,北七虽然以左右摇摆的方式想让我不好瞄准,但我还是靠预判直接一发命中。

超车还在打滑的北七,就这样顺势冲过终点,等到後面名次的车纷纷赶回,萤幕才出现我作为第一名的颁奖画面。

「比起感情,自己的原则还更加重要一点。你不也是这样想才决定搬出来住的?」

将手把抛到另一头,我整个人向後陷进沙发,双眼放空,就只是盯着天花板一直瞧、一直瞧。

後来又玩了几款游戏,本想就这样睡在北七家,却被他以「我才不想跟你一起睡勒!」的理由赶了出来。傲娇的人总是这麽难搞,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了,只好乖乖回到自己家。

打开门进去,公主已经自己走了,桌上的可乐和爆米花残骸也已经帮我清掉。

只剩那台放映机没拿回去。

考虑十秒後,我走去把放映机打开。光碟没拿出来,我决定自己再把铁达尼号看一遍。

这次没受任何干扰,很顺利一股作气看完,也看到了原本被强行遮蔽的片段──其实也还好嘛。

平时又不是没在看别人开车,才这点程度就在紧张,真的是大惊小怪。

要说的话,她最後那些举动才叫做大人限定……至少对我这种鲁蛇来说。

一想到那,各方面随即焦躁起来,为了让自己冷静,我将萤幕切回电视频道,在各电影台间寻找搞笑电影。

是色情电影……转台,又是色情电影,转台──他妈怎麽还是色情电影啊?

虽说在半夜时段,电影台播三级片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但全都在播这种的是怎样?一般人家里是会有三台电视吗?

原本的焦躁变得更加焦躁,赶紧再切到下一台──好险,是在放周星X的食神。

虽然这也是电影台的老梗,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刚好,我正需要一些笑料来恢复心理平衡,回到能散播欢乐散播爱的状态。

从濑尿虾混牛肉做成撒尿牛丸的片段开始,一路看到周X星做黯X销魂饭。虽然人物不搭,但我又想起了公主的事──不对啊,到底为什麽会一直想到她?现在该想的不是活动企划的事吗?赶紧拉回来拉回来拉回来……

别像作黯X消魂饭那样重视感情啊!学学撒尿牛丸的精神好不好?单纯靠自己的创意吸引一堆人,藉此大卖特卖大卖特卖……啊!

是了,就是要效法撒尿牛丸的精神。

不只是单纯以大卖做动机的逐利理性,还有它把看似无关的东西搅在一起,成功迸出新滋味的创造精神。

要打倒已经牢牢掌握资源的巨大组织,我想除了破坏性的创新手法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规范内的方法,能够达成目标了。

──国──际──跨──日──线──

「我决定要来表演撒尿牛丸。」

「「……」」

和肥仔北七已经事先讨论过,两人没再迸出其他有的没有的意见,但班长跟腐女看来是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就不能好好说明清楚吗?」腐女问道。

「等等!你们能先说明一下那个撒…那个牛丸是什麽吗?」班长则举手问道。

什麽?!

这年头居然有人没看过食神?

到底是她生活的世界太高尚所以没听过,还是其实是我们早已被时代留在过往呢?

「呃……撒尿牛丸指的是种以捣碎和搅和来创新的精神──」说明这东西尴尬至极,我不行了。「总之关於细节的部份,我交由肥仔做详细说明。」

随便解释一下後,赶紧把麻烦的工作甩给肥仔。

「……好吧,牛丸的部分先不提,我先针对计画的部分做解释。」

──隔了一周,在我们学校的社团办公室里,我们正与女方三人开会讨论提案。

虽然在门口接她们三个进来时,因被饥渴的男校人士注意到而发生不小骚动,不过这方面就先割爱不提。

北七帮大家打开投影设备,我站在一旁替肥仔控制简报。

「照当时和他们约好的条件,是以进场的总人数作为胜负依据。所以考虑到这点,我们计划以展览配合表演再配合摊贩的方式,尽可能吸引最大多数人到我们这。

「至於内容主题,主要就是配合铁X尼号这部电影,进一步吸引曾看过电影的家长族群……」

就这样,肥仔说出了从我的灵感开始,三人构筑出来的计划大纲。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撒尿牛丸的概念进化版。

同时做三种活动,以三位一体的方式做为校庆时的成果发表。是种麻烦又没人做过,但我认为唯一能够成功的模式。

女方三人大概没想到,看起来很混的我们居然做得出这种有板有眼的计画出来。

不过,这只是因为有得全力打败的对象罢了。

而三人惊讶过後,班长和腐女以专注的神情将简报听完。

「呃……规划的部分大概就这样,接下来在讨论分工前。有人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

公主首先举起手。

「提案的内容听起来是能吸引到人没错,但我们总共才六个人喔?有办法做到这麽多事吗?」

「关於这点,我想穷鬼有方法能够解决──」

「还有日程的问题。现在已经九月底了,你们校庆是在十二月中,只剩两个半月要准备这麽多事,时间真的够吗?我们可还有课业要顾喔。」

原本负责反对的腐女虽被抢走职责,但还是默默点头赞同。而班长像觉得计画不错,但友人却出声反对,正在犹豫要支持哪一边。

「……干我不行了,穷鬼你来讲。」

肥仔果断把锅甩回给我。於是我站起来,看着公主说道。

「关於人力这点不用担心,我口袋里有准备好能够帮忙的人手。」我说道。「至於日程太紧凑的问题──我倒觉得这本身不算问题,问题在於我们之後的效率。」

「效率──」公主没回话,换回腐女站上质询台。

「说的是没错,但活动成功与否,建立在我们是否能维持高效这种事上,不觉得风险太大了吗?计画没留任何喘息空间的话,实际进行时绝对会出错的。」

……看来也不是没人有举办活动的经验啊。

「你说的没错,一味要求效率而不预留时间的话很可能会失败。但又说回来,如果我们不能像这样多角经营的话,单凭一项是绝对拚不过那些温拿王八蛋的。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有时间压力,就放弃做出妥协。」我这麽解释到。

「不做出删减──那怎麽保证活动不会因此失败?」腐女又问。

「既然限制条件就摆在那,那我们就得在精神上做点改变。建立共同信念,来确保我们有足够的意志来完成整个活动!」

右拳半举着,说出这种像直销大会会说的话後,我打了个暗号给旁边北七。

「如果不是所有人全心全意投注在此,活动八成会做不起来的喔~」北七以直销大会中主持助理的语气附和道。

女方三人听到这,眼神不自觉和我们避开接触。

果然哪──她们的心态跟我猜得差不多。

虽然同意合作了,但说到底,她们只是为了维持关系而在配合我们。对於这次和热舞社的竞争,她们只知道原因,并没有亲自体验过被羞辱的感觉,所以生不出同仇敌忾的心情和意志。

……看来在正式开始前,有必要先让她们了解啊。

只靠口头说明的话绝对没用。

「──好了,总之就希望大家都能尽心尽力。这部分之後有必要的话再改。现在先继续讨论分工吧。」

虽然什麽都没改,但她们姑且同意继续。

分工部分回到肥仔主持,基本上和将来找工作时不同,我们是照着大家的意愿及能力做出合适分配,并没出现什麽争议──

直到开始分配表演角色时。

「再来是表演,主要概念是诠释铁X尼号里,男女主角在客舱时所跳的舞。而在这,我和北七一致推荐公主──以及穷鬼担任主舞。」

「等等──What?什麽时候有这种强迫任命的方式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是基於集体的最佳利益所做的评估,绝对适才适用,所以你就接受吧。」

「等一下、不行!我刚心里还称赞你们是不违背员工意愿的良心企业,能不要破坏员工心中的美好幻想吗!」

「这是基於集体的最佳利益所做的评估,绝对符合大家的想法,所以你还是接受吧。」

「……」

我仍想极力否决,转头打算叫还在生我闷气的公主帮腔反对。

本以为还在闹别扭的她也会开口拒绝,但转身过去,只看到她表情僵硬,苦笑着、微微斜瞄向我的视线。

两手十指死命攥着、捏着自己的制服裙边。

「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同意喔。」

说完。她接着说了声抱歉,便起身跑离社办。

北七和肥仔传来具同样含意的视线,但我只是愣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那个!我、我跟腐女去找一下她!」

女方两人也先傻住,然後才赶紧拿起书包,去追已经忍受不了的公主。

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走远。

「你真的还想继续坚持?」

肥仔问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他。

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说──她那次的行为并非单纯的酒後冲动的话。

如果说──她寻求接受、寻求依赖的心情远比我想的还要炽烈的话。

如果说──她在这过程,就算遍体鳞伤也毫不在乎的话。

那麽,我是不是……是不是该舍弃那微小的自尊,作出让步,以停止她那种不断把尊严撕下、丢弃、再撕下,只为了让我接受的行为呢?

我真的不知道。

───校───际───线───

女方离开後,会议自然没法继续下去。也还好,除了表演的部分外,其他事都大致讨论过了。

就这麽过了周末,时间来到周一。

倒数第二堂课时,我站起来跟老师说「我想上大号。」得到同意後,我便离开教室走进厕所──接着马上从另一侧出口离开。

一路潜行到某校舍後,紧贴着学校围墙的小巷。确认教官不在附近,便直接从那翻墙离开学校。

自认他俩不会知道我去哪了,所以我没刻意迂回,直接往离学校最近的捷运站前进。

然而到站後,一下电扶梯,便看见那两人站在扶梯口堵我。

「靠。现在是上课时间ㄟ。」

走出电扶梯,他俩一人按住我一边肩膀。

「你以为挑这时间翘课,我们就没法跟上你吗?」

「要去女校不揪,你知道会有什麽下场吗?」

「……你们又怎麽知道我要去女校了?」

肥仔指了指楼层图。「你如果是下来这层等车,那就只有去她们学校的可能了。」

「而且要我猜,傲娇半成品的你肯定是想去偷看她的状况。」

「谁是傲娇半成品啊……算了,到时被当成变态的话,有你们两个垫背也好。」

就如他们所想,我的确是要去女校侦查没错。

昨天的突发状况害我彻夜难眠。想知道她的状况,但又明白打电话问她只会被已读不回,而平常又只有社团时能见到面。

於是,判断这样下去整个礼拜心情都不会好的我,决定去她念的女校附近蹲点。

「……你就老实一点,直接去她家关心她不就好了?」

捷运进站,上车时肥仔这麽说道。

「……能那样的话我早就做了。」

就是因为做不到,我才会采取这麽迂回的手段好吗?

「还真的是傲娇啊。」

「有够傲娇的。」

「……随便你们怎麽说。」

「不过你到底是要不要答应啊?上场跳舞的事。」

「……可以不要选我吗?」

「之所以指定你,又不是因为你和她过去的事。」肥仔说道。「这是基於她有跳舞经验,而你又是我们三个中唯一算有艺术资质的。」

「我什麽时候有他妈的艺术资质了?」

「不是艺术资质,是资源才对喔。」

真难得,北七有机会纠正肥仔用词。

「……算了,既然是我计画、密技也是我要找的,那我顺便连上场部分也一起负责吧。」

我同意以後,他俩互看一眼。

「真香。」

「真香哪。」

「闹够了喔你们两个。」

聊着废话的同时我们从捷运下车。

走出车站。

她们学校离捷运有一段距离,所以还得在马路对面搭公车才行。而在正门口下车後。

「……」「……」「……」

「为啥我觉得现在有点紧张啊?」「正常的吧。因为我也是。」「你们两个在担心什麽?赶快去找能够潜进去的密道啊!每间学校都会有的啦。」

只有北七会因为这种游走在犯罪边缘的行为而兴奋。

於是我们避开正门,绕到侧边开始寻找合适的出入口──「等等。」

「怎麽了吗?」

「我想起来了,我原本的计画只是躲在附近等她放学才对。为啥你们一来,就变成要冒着被当变态的风险潜入啊?」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我想偷窥。」

「……我也是。」

「……」

原来我旁边正站着两个变态。

「那你们俩自己进去就好,我就在门口……」

「你确定不一起去吗?」

「听说女校的女生,校内和校外是两种不同人种,在全是女生的环境她们会抛开拘束、解放自我。」

「具体来说,就是看的到她们上课换衣服、掀裙子搧风之类的事。这在校外绝对看不到喔。」

「很好,我们走吧。」

於是三人再度以坚定意志同行。

然而,沿学校绕了一圈,却都找不到有什麽适合翻过的墙或能够穿越的小洞。该说不愧是女校吗?在边界果然是防守严密呐。

绕了第二圈,正当我和肥仔想要放弃时,北七突然停下脚步。

「你们看这。」

他指向女校後侧,一片高墙紧接外头大楼墙壁所构成的小巷,这墙的高度远非我们那间设计随便的男校能比。

「这里不行吧?墙这麽高,也没任何能踩能抓的空隙。」

肥仔提出质疑,北七却摇摇手指回道。

「就是墙上没空隙才好喔。」

他带头走进小巷,找了个适合的位置,手脚开始撑在两侧墙上成大字型,用圣诞老小偷爬烟囱出入的方式,一手一脚一脚一手地慢慢爬了上去。

到顶後,他一手抓住外墙上缘,转腰让另一只手也一起抓着,冒着摔下来的风险抬起脚,最後成功让屁股跨坐在墙上。

「呼……好啦,接着我拉你们上来就行了。」

「……」「……」

看来他之前在扫具间爬来爬去,并不是件没有意义的事。

於是接下来,在他的帮助下我也成功爬上墙。两人再一同支援吨位重上许多,爬起来比死还累的肥仔。

虽然手差点被他扯断,但我们三人还是一起成功闯进女校了。

「来了来了来了!我们就先找个方便偷窥的地方吧!」

「那、那我可以录影留念吗?虽然不太道德但只是自己存着应该没关系吧?」

肯定有关系的啊。

「不对啊你们两个,现在应该是要去一年级那,找公主的教室才对吧?」

「去一年级的教室干嘛?要去也是去二、三年级的才对吧?高一女生才刚入学,充其量只是还没成熟的凤梨而已。」

我不懂你拿凤梨比喻是什麽意思。

「没错!我也赞成去高年级教室的想法。」

……这两人一进来,马上变得跟真的变态一样。

於是,我用力各巴他们一掌,两人才终於冷静下来。

高年级就等找到公主後再看,总之我们先以游戏里刺客潜行的方式前进。

走到转角出口,我贴在墙後,想先探头观察环境,墙壁却突然「扣、扣、扣」传来敲击声响。

我吓得跌坐在地,後头两人知道失风,赶紧拉着我想要撤退。

然而──

「我说三位变态,现行犯被当场抓到,有什麽想要辩解的吗?」

一名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手叉着腰走进後巷,指控我们所犯的罪。可是仔细一看──

「啊你不是班长吗!」

「还有我。别以为你们能抓住落单的班长,玩一些绑架Play喔。」腐女跟着从後冒出头

「……你同学在学校都讲这种话的吗?」

「……她只在私下对我跟公主说就是了。」

还真不愧是腐女,除了BL以外,也涉猎许多各式各样的高概念活动。

───黑───白───线───

班长跟腐女是同班同学,最後一节刚好是她们的体育课。

而根据女方所说,我们三个早在巡回侦查时,就被在操场上课的她们发现,还因此掀起了不小骚动。

但幸好後来翻墙时,只有她们两个注意到,便假借厕所的名义跑来拦截我们。

「──所以说,你们真的是想确认公主状况才来的?」

「是真的啦!虽然做得有些过头,但我们的确是因为他想看才来的。」

肥仔手指着我。因为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我没法反驳。

眼下,我们三个正乖乖跪在後巷,接受两位女校检察官的审问。

由於被她们逮的正着,先前对话又被她们全录起来的关系,走错一步便可能社会性死亡的我们只能老实招供。

班长的脸起初虽然严肃到跟黑道老大一样,但随着说明,神色也逐渐缓和下来。

「难怪……之前就怀疑你们不只同班这麽简单了。」

「所以说,你们是四角恋吗?公主喜欢穷鬼你却不喜欢她;北七和肥仔暗恋公主但她却情有独锺,是这样没错吧?」

「「「根本不是好吗!」」」

「互相喜欢的只有他们好吗!我们俩是被拖下水的。」我又被肥仔指了一次。

「我们只是陪他过来,顺便见识在校园里的女高中呜!」

赶紧按住北七的嘴,免得他又惹检察官生气。

「……那好,手段过当这点先不提,你们有想过等等要怎麽离开吗?」

「再爬墙出去不就好了……啊。」

一放开北七他便直接回应,但随即理解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在校外,两侧墙壁的间距恰好能让我们慢慢撑墙上去;但在校内,围墙与校舍外墙的间距却又开阔许多,(比我们三人并排跪坐还宽一点的距离。)这样子手脚根本没法同时撑在墙上。

「就算做得到,也希望你们不要再试了。虽然在操场那看不到,但这周围如果有人经过,绝对会看的一清二楚。」

班长扶着头,像老大遇到雷包小弟时会有的动作。

「但这样的话,我们是要怎麽离开勒?」

好不容易找到的密道居然是只进不出……有够坑人的陷阱。

「很简单,自首不就好了?」腐女提议道。

「妈的这什麽烂提议?」肥仔直接跳出来骂道。

所以说你们两个以前真没结过什麽仇吗?

让他们俩自己在旁边互瞪。「呃……除了自首外,有什麽好一点的建议吗?」

「我去找警卫来,请他带你们出去如何?」

「那不就跟投案没啥两样了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乖乖自首。

说不定还有减刑空间。

「啊──妈的!认识你们之後就麻烦事一堆,你们难道不能偶而安分一点吗?」班长这时终於受不了了。

「没办法喔噗啊!」

北七就这麽被型态切换的她狠狠踹了一脚。

「闭嘴!现在还没放学,你们先给我去体育器材室里躲好,放学後再想办法把你们弄出去。」

「那、那我们想要校际导览的梦想呢……」北七仍不放弃。

「你们不是想关心公主才来的吗?」

「啊、是……」

「成功送你们出去後会帮你解决的,总之你们先躲好,不准被人发现。」

「「「是……」」」

於是,没法完成美梦的我们,只好乖乖躲进体育器材室里,在器材的阴影处,默默抱膝蹲着。

虽然器材室对喜欢某类影片的人来说,算得上是梦幻景点。但很可惜,这里是台湾而不是日本,而且除了三个男生外,这里也没其他女生在场。

只有班长腐女送器材进来时,这场景才稍微变成我们所想的样子,但她们压根不理会我们的妄想,径直将一团布料抛来。

「把这些穿上,等等会再来送你们出去。」班长悄声说道。

我从布料团拉出一件衣服查看──是这间女校的制服。

「这……这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没在开玩笑唷。」腐女回道。「还帮你们准备好口罩和假发了,只有扮成这样你们才能安全离开。好了快换吧,还是说我来帮你们换?」

腐女坐上一叠跳箱,似乎是想看我们换衣服的过程──她大概也喜欢男扮女装这种PLAY吧。

原先对女校的期待,如今全化为恐惧。

「我们换……我们会换就是了,能不能麻烦两位先出去,帮我们把门关紧呢?」

最後,班长把想留在原地的腐女拉走,出去前只交代了声。「那些是我、腐女跟某善心人士的衣服喔,不准给我偷闻!」

门关上後,虽然极不情愿,但我们还是在闻过一次以後,开始人生首次的女装挑战。

希望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後一次。

我发誓,从此以後,就算有人威胁我要把我打死,我也死都不会再来这间女校了。

───更───衣───线───

似乎在女校的部分描写过头了。

不过没办法,会犯这种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上不会有哪个男校学生,是不曾对女校感到憧憬的。(虽说我实际得到的体验非常惨烈。)

所以说,就让我再交代一下这趟旅程的後续吧。

大概是我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腐女的衣服虽然改窄过,但穿起来却不会感到紧绷。而她们也考虑到肥仔体型,特地帮他找了一件尺寸特大的制服,所以穿上时并没有把衣服撑爆。

相对於穿班长衣服,憋得非常痛苦的北七而言,我俩算是好上许多。

至於下半身是给穿长裤,而不是以恶搞的企图塞给我们裙子这点更是值得好评。

变装完戴上口罩,几分钟後腐女便进来带我们出去。

「班长去隔壁班找公主了,我们先出发吧。」

扯下我们的口罩,拍下我们三个穿水手服的样子後,她才把口罩还来,并带我们离开。

正大光明(?)地走在女校内,虽然某种程度上算是达成梦想,但我们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该怎麽说呢……总有种毛被剃光,还被主人强迫带出门展示的狗的感觉。

虽然走在校园里仍旧会引人侧目,但靠着假发和口罩,即便胸前缺乏伪装,但路过的女生一样没有察觉真相。

『喂喂……你有看过中间那个女生吗?看起来好帅唷。』

『我们学校什麽时候有长得这麽高挑的女生了?可恶,好羡慕……』

甚至听得到这种窃窃私语……不是,你们要讲就别让无辜的当事人听到好不好啊?

肥仔跟北七瞟了我一眼,看来他们也知道谈论的对象是我,正准备等下跟我好好算帐。

腐女没理会那些闲言闲语,就算遇到同班的人,也只是淡淡打了招呼。一路直行,最後就这麽成功带我们脱离校园。

「你确定不直接跟公主谈一下吗?」

「……不用,我只是来观察的。现在和她见面只会让状况更加尴尬而已。」

并不是因为穿着女校制服的关系才这麽说,而是基於接连两次让她生气的原因。

「也是呢。」

她瞄了我全身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想法。

「那就这样。你们等等就跟在後面,我跟班长会帮你探她的口风。」

「……谢了。」

正当我准备躲起来时,北七跟肥仔同时把我拉住。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什麽事啊?」

还以为他们真因为忌妒而来向我算帐。但两人却拉起自己衣领。

「先把这身制服换掉吧……就算不觉得羞耻,这身制服紧到让人受不了啊!」

「……抱歉。」因为太过合身,我倒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腐女同学,这附近有地方可以换衣服吗?」

「换衣服?有啊,附近麦X劳跟图书馆都有厕所,可是你们到时是该进男厕,还是女厕才对呢?」

「「「……」」」

直到现在,我们才明白这个换装计划的恶意之处。

「虽然也有性别友善厕所这选项,但你们女校制服进去男校制服出来,不会有友善而只有被当成变态的可能呢。」

自己跳进陷阱的小白兔,就算逃出来也一样在猎食者的掌握之内。

「所以说,你们就这样穿着回家吧。班长的制服记得好好洗过,我的之後直接还我没关系,至於肥仔你……等等直接脱下来还我。」

看来我们的噩梦还没结束。

於是,心境变得一片空明的我们,默默躲在掩蔽物後等待目标。

班长和公主出校後,与待在校门的腐女寒暄一番,便一同往另一方向离开。

肥仔的手机声响,接通後交到我手上。

「出发。」

在不致被发现的安全距离外,三人一起亦步亦趋地跟着。

『……今天你们体育课上些什麽啊?』

腐女装作一边滑手机一边聊天,实际上却在偷偷帮我们收音。

『没什麽,就跑跑步打排球,驱逐害虫然後玩大冒险而已。』

『大冒险?』

『把自己制服给别人穿的大冒险喔。』

『喔……这样啊,难怪你们会直接穿运动服回家。』

对於体育课玩大冒险这疑点,你就这样接受了吗?驱除害虫这点难道不再问问吗?

三人继续闲聊了会,直到接近公车站时。

『对了,方便问你一件事吗?』班长的声音传来。

『……什麽事啊?』

『关於昨天的事。』腐女说道。

公主沉默起来。

『你跟穷鬼以前到底发生过什麽?』班长说道。

『……没什麽喔。』

但过了一会,她又将话语接上。

『错不在他身上,都是我的问题。』

刚好走到站牌,还以为公主会以路线不同为藉口和她们道别,然而她却说道。

『昨天他提到的练习场地,你们想先去看看吗?』

於是,三人搭上同一台公车,我们三个则搭上後头,会经过同样目的地的号码。

车上人多,听不清她们说话的内容,直到下车我才听见後续。

『……总之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在开始上学前──直到国小毕业,我和他都是每天一起玩,一起聊天的好朋友。

『也就是一般人说的青梅竹马吧。

『那时我没想这麽多,只是觉得每天和他聊天、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国中刚好又同校同班,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下去。

『但是我错了。

『无论是这种单纯到可笑的念头;还是我在那之後做的事,我都是错的喔。』

後面说了什麽听不清楚,推测是班长在问她问题。

『……恩,国中时发生了一些事。

『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事,但却因为我的疏忽……和我的愚蠢让他和我愈离愈远。』

话声停了一下。

『国中时他遭到班上孤立。

『起因大概是穿着问题吧。别看他现在穿戴整整齐齐,在没办法打工的国中时,他真的是表里如一的穷鬼。

『在国小,大家只要能玩在一起就不会想这麽多,但到国中就不一样了。

『他被几个从私校升学过来的有钱学生取笑,然後狠狠跟他们打了一架。

『後来虽然架没打输,但被他打的人却因此记恨,开始在班上说他的坏话。

『一边是善於社交,立於班上人际关系顶端的有钱子弟;一边则是穿着邋遢、只因为一点玩笑就出手打人的穷鬼。怎麽看胜负都很明显吧?

『然而,在他受到中伤,陷入孤立时,我却没和他站在一起。』

……对。

的确是这样没错。

『原因很单纯,那时候我正忙着交新朋友。』

虽然听不见,但她肯定正自嘲地笑着。

『每个人刚上国中都会这样吧?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遇到将来得相处三年的同学,一定会照自己的感觉,开始去找谁能做好朋友,谁又应该要刻意避开吧?

『我一样也试着这麽做了,但却没有做好……最後做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太过天真,自以为班上所有人都能好好相处,忽略了大家都会做出区隔这种事。

『第二件则是──我太晚才意识到他落在班上的孤立边缘。而且在最後,在被迫选边站时,我站到了和他对立的那一方。』

『於是,肥仔和北七就这麽取代了我,站到他身边──那明明是我最想要,却亲自放弃的那个位置。

『明明是男生,我却一样忌妒着他们──你们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明明是自己主动甩开他,上了高中却又回心转意,想说反正国中的朋友都不在了,就又死皮赖脸地想回到和过去一样。你们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自私呢?』

我拿着手机,听着她如同坦承错误的话语。

『是不是早就失去资格了呢?』

───合───格───线───

大致上她交代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我其实不认为她有什麽问题,那一切说到底,都只是我自找的。

在我热衷於为自己的尊严战斗时,她刚好也被班上两个高地位的女生看上,组成了後来肥仔跟北七称为三公主的团体。

起初还会一起回家,但在一两次「抱歉……我今天跟她们约好了。」「今天你先回去喔,我跟她们要去逛街。」之後,我和她从此再也没走在一起。

说到底──这也只是种友情的正常过程而已。

毕竟这种东西是有保鲜期的。同样的关系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当然,马上翘辫子的话不算。

单以人类的生理结构来解释,受激素影响而产生感情的大脑,随着每天每天的重复刺激而变得钝感,这也是在一段长期关系後期,必然会发生的事吧。

就连我也无可避免,所以没什麽好苛责她的。

真的。

而说回来,和她交朋友的另两名公主,恰好也是当初和我吵架的温拿那一挂,同时也是班上的核心小圈圈,这也加深了我与她之间日渐形成的隔阂。

就这样,除了北七肥仔在三年的互动中,看出我和她之间留下的空白外,没人知道在班上跟疯狗一样的我,以前竟然也是高高在上的三公主的朋友。

就算她变得漂亮,魅惑技能增长到能吸引学校所有男生的程度,也不再对她有任何感觉。

不再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不觉得她上高中後,有回到国一刚入学时那种纯真的感觉吗?」

「……为啥你也看得出她身上的变化啊?」

明明从小认识她到现在的是我才对啊?

「啊……再怎麽说我也是从小就培养出女性观察家之眼的(虽然高中前没和女生说过话。)现在又站在近距离的角度观察,能看出这点也是正常的。」

於是,在公主告诉他们往事之後,一行人刚好走到我和她之前会面,而以前常一起玩的那块空地,勘查一次後便结束通话,各自解散。

虽然我们穿着女校制服,但一路上顶多引人怀疑,没人发现有三个变态正穿着其他女生穿过的制服,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说起来,班长跟腐女居然肯把她们(穿过)的衣服借给男生,这种义气跟勇气实在是值得敬佩。衣服真香──

回到正题,之後想办法偷偷把衣服还给她们後(我和北七当然把衣服好好洗过了,只有肥仔当场被腐女拦住,要求直接交还),又是一周无事──啊当然,放学後是有在认真准备的。

到了周六早上──跳过了平常社课必有情节的惯例。

为了取材,我们决定这天到历史博物馆参观。

一早起来,换上我少有的便服,拖着如上班族的疲累身躯赶到集合地点。好险,除了北七外的所有人都到了,不用面对与公主两人独处的窘境。

「嗨。」「嗨。」「哈罗。」

经过周一那次高强度的女校体验,双方的关系变得熟稔起来,开始能正常打招呼了。

除了我和她以外。

「人都到齐了,我们直接出发吧。」

「等等!你们不等北七的吗?」

「不用管他,我们一到他自然会出现。」

「这、这样啊……」班长姑且同意。

和周一不同,一行五人这次一起搭同台公车出发。到达目的地後,北七如我所说般现身门口,於是一行人就这麽进到博物馆里。

之所以来这间博物馆,是因为举办的特展刚好和我们主题类似的关系。

二十世纪初的西方文化和历史──也就是铁X尼号首次出航(即终航)的时代。

为了让之後的表演贴合情境,适度来这种地方沾染点文化气息也是有必要的。

虽然不知道追求这种气息有没有用就是了。

里头细节就不谈了,总之和一般人看展览的方式一样,我们就走走、看看、走走看看、走走看看走走走走,偶而有稍微感兴趣的展品才停下来研究一下。但这样真的能记在脑子里吗?

明明是自己的提案,但到现场却又质疑起这次行动的成效──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对自己叹气。

眼神恰好与站在对角的公主对上。

她犹豫了会,最後才鼓起勇气,大步走向我时──

「要不要晃去其他场馆看看?就我们两个。」

抢先一步说出她想说的事。虽然因此愣住,但她随即点头同意。

没跟其他人说,和公主偷偷摸摸来到下个展区。在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台大船模型,标牌上写着:这是当年铁X尼号的模拟重建。

「……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呢。」

「对啊,虽说是照着残骸拼凑重现,但不知道有没有偷偷参照电影制作。」

虽然只是自言自语,但我还是自说自话擅自做出回答。

这时就该主动出击,盖过她的话语权。

就算她不理我也一样。

「最近不是也有世界奇观被大火烧毁的事件吗?我记得那个国家之後也得靠某部架空历史的游戏,所模拟出的建筑来重建哪。」

「……有这种事喔。」

有的。

「如果说值得留念的回忆,现实里再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那麽透过再现,让自己重获得以怀念的机会,这也是许多人会做的吧?」

「那你呢?」

「嗯?」

「你也会做这种事吗?」

「会喔。」

「骗人。」

「不信的话你等等就知道了。」

「……」

「还记得小时候我爸带你跟我去看表演的事吗?」

「……记得喔。」

「那时我不是看到一半,突然跑上台闹场,差点搞砸那场表演吗?」

大概是想到那时的情景,她的臭脸终於破了功。

「是有这种事呢──那时你还跟我说『我能做到跟台上一样的动作喔。』然後就冲到台上,表演的人还被迫跟你一起合演了一段。」

「对吧?所以说我现在就要再现那段往事。」

话一说完,我便跳到模型前,照着残留的印象重现小时候所跳的舞。公主想阻止我却已经来不及。

一面跳着,一面无视掉经过观众的侧目,在惊动保全赶人前我尽力将回忆完整重现。

「那时──那时我不是还要你跟我一起上去,你却打死不要吗?」

「是、是这样没错啦。那麽丢脸的事能不能别在这做啊?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虽然因羞耻而满脸通红,但她没有装作不认识或什麽的,而是在我面前看着我。

「不来一起跳吗?」

「谁要跟你一样在博物馆跳舞啦!」

「那如果说你现在跳了,我就答应和你在表演时合舞呢?」

「……」她低头思索。

居然还真的开始考虑起来……

「我开玩笑、开玩笑的,只是骗你的啦!」

「……」不是拳头,我感觉到她右脚肌肉绷紧,似乎想来个上段踢的样子。

「啊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到底为什麽会沦落到电影研究这种破烂社团?」

停下难看的舞蹈,我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我会在这时旧事重提,一时又愣在原地。

「上次不肯说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上礼拜才狠狠让我难堪,你为什麽觉得我现在会说呢?」

「因为这是条件交换,更准确来说是种威胁。」

「……」

「你不说的话我就不答应合舞,反正最後乔不拢的话找北七或其他人上场都行,只是效果可能没那麽好就是了。怎样?你说不说啊?」

虽说效果不理想的话,会对我们的目标有不利影响,但是没问题的。

我早就抓准她的心意,所以才会拿关键成败来赌。

「……」

「……」

「你真的有够卑鄙。」

如我所料,她坚持一会後便放弃挣扎

於是,我们先离开现场以免保全跑来,再移动到隔壁展间的椅子上坐下。

「国中时没跟你说过话,你是怎麽知道我高中想加入热舞社的?」

「呃……很简单啊,你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

「噢……什麽时候啊?」

「就是那次闹场之前。」

「……就知道你一定还记得。」

才会在这跳那时候的舞给我看──她说道。

而这又得说起当年。

那时看表演时,对台上舞蹈(虽然是现代舞而不是街舞。)感到着迷的她曾「喂喂,我也想学跳这种舞。」这样对我说着。

「喔──好啊,那我们一起上去跳。」

「不是说现在啦!我是说将来,听我同学说啊,以後上了高中的话,就有各式各样的社团可以参加,所以之後我们要好好念书喔。」

「念书?不是要跳舞吗?为什麽要先做完全不相干的事啊?」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要上高中啊。听说越好的高中社团才会越好喔?」

「嗯?为什麽啊?那些人不都是为了念书,所以才会去好高中的?」

「啊……恩……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天才吧?」小时候的公主硬是这麽解释。

但她那时还没被叫成公主就是了。

「反正听我的就对了。我们要一起考上同个高中,进同样的社团喔。」

「喔……」

「嗯?不能说你不想喔!」

小公主嘟起嘴,我则为了好好表达困惑而抓着头。

「我以後也想跟你待在同个高中啊。可是……为什麽想做的事要等那麽久才开始做?不能现在就开始吗?」

「现在?」

「现在开始就可以了啊。」

说完之後,我便起身离开座位,冲上舞台。

这就是当初发生的事的始末。

「……你那时在全家还骗我说不记得了。」

「那时的确没想起来没错。」

骗你的。

其实我一直都记着。

从小学到国中──再到现在。

「所以说,这不是不干我的事,好歹我们也做过承诺,虽然至今一项都没达成,但至少也有事後检讨的义务吧?」

「……义务吗?」

她陷入沉默,过了会才下定决心。

「那你要做好听完的准备喔,故事可能会很短。」

「那正好,我就在这听你慢慢讲……不是啊,故事很短的话干嘛叫我做好准备?」

总之。在这之後,她终於肯把那些事全告诉我。

但出乎意料地──不知该说是合理还是不合理,总之她所遇到的,是跟我所经历过的,有那麽一点点类似的事件。

───空───白───线───

後来,回到人群所在处和其他人会合。把所有展馆看过一遍,照片偷拍几张後,(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要学喔。)我们便各自解散回家,然後又到了下周。

这中间──除了几次通讯联络外,并没发生什麽。

周五,又是社团时间。

终於准备好一切後,接着就是我们第一次正式排练。

地点在我家附近空地,时间一样是放学後。等所有人到齐,确认过今天的练习内容……接着便直接上场排练。

「但是……我们又还没拿到校庆的流程和场地配置,这样要怎麽定出具体细节呢?」班长问道

「这还不用担心啦。」我说道。「现在就先把能准备的东西都先试过一次。」

「这样喔……好吧。」

听起来虽然有点随便,但我们目前也只能先这麽做。

在只有我们六个的情况下。

但是。

──所以到时展览的东西要从哪里入手?

──我们有人会编舞吗?

──到时店面要卖什麽东西呢。

在什麽经验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就我们想像,以及能在现在做到的部分,一点一点开始构建内容。

虽然定下目标时看起来一片美好,但实际投入後大家才知道,要完成一场公开的──无论是展览或表演或只是想卖点东西,背後都需要考量太多事物。

光要办妥其中一项,所需要的准备便远非六名没有经验的高中生能够承担。更别说我们还得要一次顾好三件事。

目标订得越高,失败时就摔得越惨──我的脑袋消极到开始浮现这类念头。

虽说已经就我们做的到的部分开始着手,但能做的也就只有那麽一点,在「到时大概这样做就好了吧?」「嗯……就先这样吧。」的讨论後,便没任何能继续着手之处。

至今为止,前景仍一片堪虑啊……

「也不是真的没事可做吧?我们可以稍微练一下舞啊,当作培养默契也好。」肥仔看向我。「就你们两个有经验的先跳。」

公主的眼神也跟着飘向我。

「……一定要吗?」

「不然现在还可以干嘛?你们就出来振奋一下士气啊。」

「……好吧。」

虽说要振奋士气,但光靠这样绝对不够,但是也好。

至少能打发掉一点时间,顺便确认她现在的状况。

於是我走向公主。

「虽然还不会跳,但我有这个荣幸和你跳一支舞吗?」

低头伸手邀请,公主犹豫了会,仍默默搭住我的右手。

「喂,跳舞的配乐呢?」

「要什麽样的?」

「铁X尼号会用的那种就行。」

肥仔上Youtube找了一下,便将手机接上蓝芽喇叭开始播放。

我们跟着节奏开始自由发挥。

「……挖靠。看起来居然还挺有模有样的。」

「他们之前就跳过舞了吗?」

「不过看起来不像高中生会喜欢的就是了。」

旁边四个观众一边看,边不停下评论,但我们无视身旁干扰、一直认真跳着。

以我这种只碰过三四次舞蹈的人来说,我自认是跳的不错了。但公主肯定有自己偷偷练习,舞技的完成度出乎意料,还能带着偶有出错的我跟上她的动作。

我顺着她的步伐跳着。

只不过,虽然程度不错,但就如吃瓜观众说的,我们现在跳的是其他种类的舞,并不是之後表演时要跳的东西。

但就算我们想跳街舞,没有老师带我们也不知该从何着手──应该说是起步才对。

不过,这些一样暂时不用考虑,只要确定公主的技术如我预想般到位,这样就没问题──

「之後跳街舞的话你可以吗?」

但她突然间这麽问道。我立马摇头。

她点点头,随後将我轻推出圈外,自己跟上节奏秀了一段。

虽然配乐不是嘻哈也不是流行,但她所跳的却不会和乐声有任何不谐和感。即便类型有明显差异,但她的舞仍紧紧贴合乐句。

──看来,就算没加入社团,她还是在坚持着,不放弃她想走的路。

(就是这点和她不同呐……)

然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

「喔?很久没看到了,这不是我那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吗?」

空地外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

一听到那声音,公主马上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跳起来,紧张地看向外头。

如果真是猫的话大概看得到炸毛吧。

声音的主人随後靠近,背後还跟着一团人。

「──喔?这还真的是冤家路窄。」肥仔说道。

对方是我们熟悉的好对手,也就是热舞社的那群温拿小王八蛋。

「原本还想说上高中後怎麽都不主动联络了,原来是忙着交新朋友的关系啊?」

「……」

「还真是薄情呢──嗯?这不是国中的白痴三人组吗?」

「嗨。」

「你好啊。」

「好久不见。」

「呃……那个、原来你们认识吗?」一段时间没见的,热舞社的幕僚同学询问长公主。

「算认识吧,就刚好国中同班而已。」长公主以不置可否的语气回答。

这还真巧。

事情居然那麽刚好,国中时公主那群小圈圈的领袖(她们当时分别被我们叫成长公主二公主三公主,现在的公主其实只是当初排名最末那位。)长公主上高中以後也加了热舞社。

而且还刚好是那群温拿的友社。

瞪着对方时,才发现二公主也穿着和长公主一样的制服站在一旁──现在是怎样?

不是冤家不聚头,准备要面对面大车拚了吗?

「喂。你老朋友来了,不过去续个旧吗?」

(三)公主瞪着我,像在指责我明知道状况却还这样问她。

但是,就算你不主动上前,对方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喔。

「你不是说要加入女校的热舞社,再以友社合作的方式见面吗?但我去问你们学校的人,她们却说这个学妹入社後马上退社了。这是怎麽回事?你在耍我们吗?」

面对长公主质问,公主畏缩着做不出回答。北七代替她试着朝敌人射橡皮筋,却被一旁的社长接住。

「本来想说这样的话就算了,一上高中就把以前朋友全忘掉的也大有人在。但你居然是为了和这三个人一起──怎麽?宁愿降低你的格调也不想再和我们做朋友吗?」

「不、不是这样……」

公主张口企图辩解,却织不出话语。

「喂喂,你说降低格调就太过分罗。」

「你是因为国中被我们整过,才在那边记恨吧?」

长公主没甩肥仔所说,但敝校热舞社的人听到却异常愤怒,一副想为了心爱女性而战的样子。

真厉害哪。

虽然国中那三年,早看过公主三人轻而易举掳获全年级男性芳心的样子。但高中才进社团不久,就能收服男人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人而是魅魔了吧?

就算是刘备,魅力也没高到这种程度喔。

我看以後改口叫你王妃算了。

双方留下北七肥仔与热舞社们互瞪,长公主继续以言语逼迫。

「到底是怎样呢,妹妹?别以为死撑着不开口就没事了。」

虽然嘴上称公主是妹妹,但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我……我只是…只是想……」

「只是想怎样?」

「只是……想找个能够自在一点的地方……」

「喂。你们够了吧?」

我介入喊停。

「虽然没有借场,但这里好歹也是我们的练习地,你们可以快点滚一滚吗?」

「你自己也说没有借场,那想在这做什麽,想待多久是我们的自由吧?」

社长这时站出来回话。

「是没错啦,但你们这样,就像是在窃取我们的机密一样。做为高中有名的社团,不觉得这样做很丢脸吗?」

「窃取你们机密?开什麽玩笑?你们在哪练些什麽我们根本不用知道,反正再怎麽努力你们也不可能赢。」他说道。「今天只是她们说想换个地方练习,我们才被带来这里而已。」

对方社员的叫嚣声,随着社长的话此起彼落。

後头的班长跟腐女看起来是愤愤难平,却又有些神色复杂。但这些先不管。

我继续关注两位公主的争执。

虽然国中时,这三个公主看起来都一样高贵(对其他男生来说。)又盛气凌人,但在她们自己圈圈里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长公主的确是里对外表现如一的人,但那是因为她有那个本钱,靠着面貌、身材、交际手段积累起来的她无懈可击;而二公主则靠着对长公主的顺从加上两面态度(在男生圈里极其亲和;在女生圈里则极其亲和地作为高墙将小鸡蛋压扁。)成为班上的二当家。

至於三公主──也就是现在叫做公主的人(听起来很像没错,但我不想改。)虽然在脸和身材有超越长公主的潜力(在胸型和长腿的美感上已经超越了。这是我亲身体验过的感想。)但可惜,她太过天真又太过直率,总是受到两名姐姐作弄,加上她拒绝任何企图接近的男生。无法在小圈圈里成为主导也是必然的结果。

对外虽然一样是公主,但对内她充其量就是个灰姑娘。

而这时,长公主又说道。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就算在你们校内没办法转社,但放学之後,还是能来我们这一起练习。你不是还想跳舞的吗?」

长公主一路咄咄逼人,最後竟然还光明正大地要她背叛。

公主迟迟做不出回应,只能够「我、我……」地喃喃说着。

「机会仅此一次哪,妹妹。如果拒绝的话……我现在是没办法拿你怎样,但你应该知道後果的,对吧?」

进一步加强威胁。但公主仍说不出……

不对。

如果仔细盯着,勉强能认出她想说「不」这个字,但她用尽全力,一样只能做到摆出约略唇形的程度。

於是我拍拍她後背。

发觉是我的手,她想转过头,想要我替她解决她遇到的困难。但我先一步说道:

「别为了任何人放弃尊严。」

除她之外,我想没有人发现我说了什麽。

她愣了一会,沉默了一阵子。

接着便抬起头。

公主的眼睛直直盯着长公主,说道。

「谢谢姐姐的好意,但我还是想待在这。」

「……喔?这样啊。」

那就让我看一下你那个可笑的坚持──像这麽说着的长公主,继续盯着反抗她的公主一会,便直接转身离开。

虽然遭到拒绝,但看起来还是一样盛气凌人啊。

而在她身後看戏的吃瓜热舞社们自知没趣,只有痞子照例丢下一句「不识抬举的女人。」这种可以告上法院的话後,便一同跟上长公主的脚步。

混战过去,只剩我和公主站在前线。

她看着我,想靠近却咬牙忍住。

班长和腐女这时慢慢走上前。我暗指了指她们,於是公主转过身,朝她俩扑了过去。

「没有……我不会喔,我不会抛弃大家的。」

她在她们怀里,带哭腔这麽说着,两人同时摸着她的头发与背安抚她。

「……」

「这有些过火了吧?」

两名基友走来我这,北七受不了了,於是开口问我。

我没说什麽,就只是默默忍着,承受着心里对她抱持的罪恶感。

是我拖她们下水的。

但……这样也好。毕竟要想能众志成城,也只能让她们亲眼见识一次。

才能理解我们的愤怒、理解我们想讨回颜面的心情。真的理解我们为什麽做这种白痴到无可救药的挑战。

有一名牺牲者的出现,才能让她们意识到真相、意识到局面的危急──也才让我意识到自己,为了战胜他们,能够做到什麽程度?

直到将感觉全吞下肚,合理化自身作为之後,我才得以继续,得以进行之後的举动。

───中───间───线───

「喂!我穷鬼啦,有件事想麻烦你行不行啊……你问报酬多少?我这麽穷哪可能给你什麽报酬?这不是交易是我要讨债哪。你应该还记得我爸当初赞助你多少,让你不至於流落街头吧?所以说,他虽然说过不求回报,但你们好歹也要饮水思源,在儿子有难时义务支援一下吧?」

「喂!我穷鬼啦,有件事想麻烦你行不行……你问能换几晚?你他妈我最好是会把第一次给你啦!这可不是交易而是讨债,你应该还记得我爸当初赞助你多少,让你能够学设计又不至於饿死吧?所以说,我爸虽说过不求回报,但你们好歹也要饮水思源,在儿子有难时义务支援一下吧?」

「─────────────────────────────────────────────────────………」

首次练习前打了一堆电话,如今该进一步验收通话的成果了。

在热舞社闹场後,大家的心情仍混乱莫名,所以决定暂时休兵,下周一再在老地方集合。

於是周末过去。

到了周一,约定好的时间,当我们男校组到达空地时,女生们已经全等在那。

「……真早呐。」

「不是要第二次正式练习吗?那就快点。」

真难得腐女这麽干劲十足。

上周五的超常刺激看来效果拔群,女生三人现在也和那时的我们一样,心底有着愤愤不平,企图发泄的情绪。

我看向北七肥仔,两人像承认般点点头。

於是我走到她们面前。

「是要练习没错,不过这之前得先做件事。」

「什麽事?」班长问道。

「介绍我们的社团顾问入场这件事。」

我打个响指,後面北七肥仔便配合喊道。

「那就让我们欢迎──」

「社团顾问入场──登登登登!」

在没有出场特效的欢迎下,一男一女分别从巷口转弯进场。

在「老师你好!」「你们好!」这样的客套後,女生们以怀疑的表情看着我们。

「嗯、呃……那就先来介绍一下,这个女的是职业伴舞,也就是所谓的Dancer,目前还赚不到钱的那种。」

她脸上笑容虽然抖了一下,但仍维持住说了声「嗨~」

「再来这个男的,刚开始也是舞者,但赚不到钱最後只好改走活动设计的路线。虽不至於饿死,但每天都被当作行动肝脏对待。」

他脸上同样抖了一下,一样尽力说了声「哈喽!」

「他们会协助我们直到校庆结束,虽然不会直接参与,但会教我们做活动设计和编舞教舞。请大家和他们好好相处。」

两名导师鞠躬致意,众人也分别向他们握手说谢。

招呼完以後。「那麽,大家有什麽问题吗?」

「我有!」班长举起手。「那个……请这两位是要花多少钱呢?就算把两个社团的社费拿出来,我们还是没办法请老师的吧?」

「啊这你完全可以放心。他们之前跟我说过,提携後进的热诚无价,是不能用金钱这种事物衡量的,你们说对不对啊?」

「啊──哈哈哈……是这样没错。」

「哈哈……我和他都只是来辅导的,没法收任何钱喔。」

总感觉他们非常在意无偿劳动这点,这大概是接案表演者的大忌吧?不过这次遇到我只能算他们倒楣。

老爸北七到不求回报,作为儿子自然得精明一点,至少得从他不停用肉包子丢狗的行为捞点补偿回来。

於是,我们简单说明了预想的活动形式、内容和目标後,他们陷入思考。

「……喂喂。」

班长跟公主突然出现在身後。

「呜哇!你们两个干嘛?」

「看他们的表情,是不是很难办到啊?」公主先问我。

「谁知道呢?不过太过困难这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是这样没错……」班长接着回应。「但多一些具体信心不是比较好吗?就是想做到却没把握,才会想得到一些觉得我们能成功的意见啊。」

说的也是。

正如班长所言,六人虽已有了共同志向,(尽管合意的时间有点晚了。)但要走的路却未曾走过,大家都有踏出的方向不知是对是错的隐忧。

所以──需要一盏灯,需要有人帮我们指明路径,并提示如何前进。

这就是我找他们来的原因。虽说找和学校无关的外援这点有点像在作弊,但对手既然是巨人,那我们也只能不择手段,用一切方法来提高胜率。

没错──得尽一切可能、得尽一切方法,而且要不择任何手段。

「好了,我们想到你们该怎麽办了。」

两名无偿劳工讨论许久,终於抬起头对我们说道。

「喔?愿闻其详。」

「不行,详细内容太早讲会破梗,你们就等将来再慢慢表现吧。」

虽然不知会破谁的梗,但导师似乎想把这当成伏笔的样子。

「总之就舞蹈方面,会先协助你们编舞和练习基础,但你们……到时候谁会在幕後?」

肥仔举起手。

「一样上去表演吧。六人合舞的话有人没成对也太可怜了。」

於是肥仔摆出了胜利姿态,一旁的腐女斜眼盯着他。

「就说我应该也要上场的!」

「呿。那麽兴奋展现你的肚子干嘛?」

两人又开始互瞪起来──不管他们。

「至於展览的部分……我是能帮忙弄到一些作品,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工作者做的,高过艺术大学等级但也没到职业程度,这种作品行吗?」

「喔可以可以!绝对可以。」

老实说,关於展览要展些什麽,这是我最没头绪的部分,但好险现在有人能帮我们牵线。

「啊关於这部分……需要的话我家也能提供一些。」

「啊我也可以。」

班长跟北七分别举手表示自己也能帮忙。

「那好,你们需要外力支援的部分大概就这些吧。剩下就得靠你们自己努力了,我们只会从旁指导,这样可以吗?」

两名支援看向我,我点点头。

「同意。那就这样啦,感谢两位这次热心支援~」

我微笑着,他们则摆出无奈的表情和我握了握手。

有了老师指导之後,我们的筹备终於走上正轨,不再只是小学生等级的盲目计画。知道了达到目标的具体手段,向前的脚步也终於踏实了点。

而且,除了找到方向以外,所有人同时还斗志饱满,总能见到他们专注准备的样子。老实说,我因此备感欣慰,这样一来──自己之前做的也不算没有意义了。

就像几周後的现在,正和我一起练习的公主,眼神除了坚定外不带任何犹疑,就只是全心投入在舞步练习里。

跟总忍不住分心想点什麽的我完全不──「啊!」

这麽想着的同时,脚不小心绊了一下,我怕扭到脚踝,只好顺势往地面倒去。

「没事吧!」

跳到进入心流的公主回过神,蹲下来查看我的状况。

我摇摇头。

「……没什麽。我们继续吧。」

我起身想拍拍屁股,却被她抓住手阻止。

「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替我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後,我们就地坐下休息(话说这样不就和刚刚一样脏了吗?)各自拿起水壶喝水。

「最近进步蛮快的。」

「你说你吗?」

「我说你。」

我搔搔头。

「谢谢,不过我自己倒没什麽感觉。」

不如说反过来,我才觉得她每天进展神速。

不只是具备基础的关系,更是因为她对这件事抱有热诚,才能完全投入在练习里。

就算练得满头大汗,扎成一束的头发也因为舞动及汗水变得散乱,但这种努力的样子反而有一种美感。

她抬起头喝了口水,一滴不小心逸出的水分沿着嘴唇流下,滑过喉咙,和汗水结合後便一路滑进──

「咳!咳咳咳──」

「呛到了吗!没事吧?」

不知道我是为了什麽才咳嗽的她,好心拍了拍我的背。

「没事!我没呛……只是稍微喘了点而已。」

「这样吗……总觉得你最近有点累的样子。准备活动花太多心力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这只是一般、很一般的正常表现,没什麽好担心的。」

真要说的话,很久以前起就每天吃不饱的我,本来就有一种憔悴美,并不是现在才这样。

「……真的吗?你这样子肯定跟以前不同喔。」

「啊──我都说没事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继续练习吧。」

虽然没被说服,但她仍点了点头。

於是回到练习。

老实说,後面练了什麽我没什麽印象,只记得自己一直看着她跳舞、一直在想她的事。

我在想她之所以不去热舞社,而要待在这种明显是在打混的社团的原因──

「我不是没试过喔。开学选志愿,分发社团时,我第一个就填热舞社了。

「她们正式社员的名额有限,而学校是采取系统分发的制度,所以成为社员的机会很低。当时成功被抽中时我非常高兴哦,想说上了高中,终於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第一次社课,我抱着满心期待到了教室,那时学姊们很热心,向我们这些学妹仔细说明社团活动、计画和一些要做的事,并告诉我们下周正式开始练习。

「放学回到家,我在欣喜中过了两天,到周一也尽力让自己专注在课堂。一到放学,就立刻赶到练习地点──才知道事情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了样。

「直接讲结果的话,就是我被赶出社团了。

「照之後班长打听到的,在第一次社课与练习之间发生了一件……不,是两件事。

「有个国中时的同学……对,你也认识,但我不会说是谁。她刚好跟我进了同间社团。

「听说她曾经向某人告白遭到拒绝,而那人後来跑来向我告白,却刚好被她看到。

「虽然我拒绝了,但那女生却对我怀恨在心。一发现我上高中变回独自一人,便在社团学姐间,把我国中的事丑化後加以宣传,说我公主病严重、喜欢欺负班上的边缘人,甚至还勾引和别人交往的男生之类的。

「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那九成九的虚构却是以一分事实为基础,在她举证下学姐们也就跟着相信了。

「女校很讨厌这些事喔,所以对我产生了不小反感。刚好,有个前社长的妹妹也在今年入学,想加入热舞却没被系统抽中,引起前社长回来关切。於是,遭遇人情压力的学姊们想到一个方法。

「社团在分发後有缺额的话,学生可以在社长同意後转社──她们看准这条校规,决定以让我退社的方式,把前社长的妹妹加进正式社员的名单。

「那时一到场,一群学姊便将我带到一旁劝说。虽然都是说一些练习很累、很忙、不能照自己意愿而且没时间交男朋友之类的,但背後的意思我很清楚。

「这里不欢迎你,快滚。

「大概都是在说这些吧。

「那时,还不知道背後真相的我,虽然对这种无端排挤难以接受,但最後也只能妥协──毕竟坚持留下来的话,她们绝不会给我任何好脸色看,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於是,退社以後,我就这麽放着社团的事不管。直到下次社课时间,我才知道自己又被自动分发到其他社团。我觉得怎样都好了,就根据讯息,走到电影研究社的教室──然後就遇到了她们。」

───境───界───线───喔───

回忆别人的回忆後。

回过神来,我发觉自己正待在一间冷冻库里。

……

……

「……干。」

这不是空间跳跃,或故事走向奇葩展开什麽的。仔细观察四周後,便确认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

是我打工餐厅後头的冷冻库。

虽然现在才说又有点晚了,但除了社团外,上高中後我也靠着一点交情,在这间邻居开的餐厅里适当的打着零工赚钱。

毕竟现在不只要顾肚子,还有社团的事得耗不少开销,光靠我们几个凑出的社费根本填不满活动挖出的钱坑──什麽?你说社团有补助款?难道有学校会给只有三人的社团经费吗?真有的话快说,我肯定立马跳槽。

总之,练习结束後,我没休息便直接跑来餐厅打卡,就这麽一路忙到了晚上。

大概是在搬冻货进库时,累到开始恍神了,想些别人的事後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关在里头。

原本用来挡门的箱子,似乎是被门慢慢挤啊挤,挤到最後被挤开了,门因而得以重获自由地关我在这。

该死。

冷冻库离厨房人在的地方有些距离,试着敲了几下门,果然没人听到,於是我掏出手机求救──

「啊。」

但就像故事里,遇难一定得遇得彻底一样,手机就是会在这种时候没电,还刚好在我面前秀出它最後的关机之舞。

……算了。

只好先避开冷气出风口,拉出装冻货的箱子暂坐上头,等同事终於发现这里的异状,开门救人为止。

於是,十分钟过去。

又十分钟过去。

最後,体感上大概过了半小时後──

「妈的!现在是怎样?是都没发现同事去冷冻库已经半小时没回去了吗?」

裤子早就和纸箱冻在一块,但一样挡不住我跳起来大骂。

再跑去敲门,还是没任何回应,想再发飙却发觉身体冻得要死,一股无奈跟随颤抖而生。

「……等等真的被冻死就不是在开玩笑了。」

可能是刚才把最後的热量花掉了,本想走回去坐好,脑袋却感到一阵晕沉。

虽然温度不同,但失去意识的感觉,却和开学中暑时大同小异──

「……你们这些饭桶!为什麽同事在冷冻库受困半小时你们完全没发现啊!」

「……我们觉得不会有人那麽笨,在里面还不会用手机求救的嘛。」

「公主你别生气啦……你男朋友出事的话,我们会帮你载他去户政事务所的。」

「你给我闭嘴!现在应该去医院而不是去户政事务所才对吧!还有他才不是我男朋友……更正,是还不是我男朋友才对!」

似乎听到这些对话的同时,哦噫哦噫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阵亮光,我被人抓起来抬来抬去,然後就彻底没了意识……

下次清醒时,一睁眼便看到一张肿到吓死人的脸。

「挖靠!」「我靠!」

忍不住给了那张脸一记头槌。

「你干什麽!兄弟好心来看你结果你是这麽对他的吗?!」

我坐起身,看向摀住鼻子开骂那人──

「啊原来是肥仔啊。这里是哪里?」

「什麽原来是我啊……不然你以为是谁?还有你正躺在医院床上。」

原来如此。

看样子是被直接送进医院了。

但照之前模糊的意识判断,不应该是他们俩在这才对啊?

「就……我以为是公主,结果睁开眼却看到比想像还大两倍的脸,所以才吓一大跳。」

「喔──为啥你会以为是公主啊?」

「挖靠!」

旁边突然一阵声音传来,转头看才发现北七坐在亲友席上。

「干。为啥你也在这?」

「肥仔在我当然也在喽。还是说──你想看到的不是我们吗?」

「没、没有!才没这种事。兄弟ㄟ,马上冲过来看我当然开心的啊!」

「这样吗?不过刚是公主通知我们的就是了。」

「那她现在人勒!」

赶紧环顾周遭,却没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啊紧张了紧张了。」

「放着两个兄弟不管去找女生,男人果然都见色忘友啊。」

两人看着我的反应,在一旁科科笑。

「我们已经跟她换班了,她现在大概在学校上课吧。」

「……这样喔。」

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隔天中午,学生们上完半天课正在吃饭的时候。

算起来,从我昏倒到在这醒来也已经过了半天。

「医生有说我状况怎样吗?是血液结冰还是脑浆冻坏了之类?」

「都没有喔,你纯粹是因为营养不良昏倒的。」北七说到。

「你之前就因为这样昏倒过,而最近除了上上课打打之外又多了社团的事,才又造成供需失衡的吧。被关在冷冻库只是发作的导火线而已。」

肥仔替我解说病况。

「……原来是这样啊。」

本来就觉得以自己的状况来说,一次做这麽多事实在有点勉强,但没想到身体会这麽快撑不下去。

但是没办法。

「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两人听到我这麽说,彼此对看一眼。

「你自己应该也知道需要休息吧?真的现在就要出院?」

「医生跟我们说过,最好在医院休息到後天喔。」

「後天?」我摇摇头。「太久了,我顶多待到放学练习以前。」

我躺回床,表现出不接受其他选项的态度,肥仔跟北七看看我又看看彼此,最後摊手表示同意。

「那就只好这样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一点,又搞到进医院的话,只是浪费更多时间而已。」

「……这我知道啦。」

虽然明白自己现在就像熬夜的工程师一样,正在拿自己的肝和健康换取时间。但在不能输的压力下,我也只剩这个选择。

毕竟认清现况,就是得同时做这麽多事,才有可能填平与热舞社之间的水准落差。

不像温拿能拥有的从容,想从底层一口气爬上去,进而超越的话,就只能付出大过於极限的努力,才能打出一记在他们眼界之下的吼噜啃。

於是,我闭上眼,好好把握住放学前意外得到的,短暂的休息机会。

──休──息──I──N──G──

到了放学时间,我自行办理出院,和待在病床旁打游戏的两人一起走到空地。

等了一会,两名老师到了,而女校三人组也一样准时到场──

「不对。啊公主人勒?」

一见只有班长跟腐女两个,我发出疑问。然而这两人看到我,眼睛反而睁得比我还大,像是质疑我为啥在这一样。

「什──你不是还在住院吗?」

的确是在质疑为啥我在。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医生看我复原状况良好,是个健康宝宝,所以就提早放我出来了。」

「喔──那应该要恭喜你才对,只是这麽一来……」

「这麽一来的话怎样?」

「公主一放学就跑去医院探病了喔。」腐女代替班长说道。

「……」

这下倒好。

一时疏忽,忘记通知她提早出院的事,结果害她进入了白跑一趟的旅程。

我赶紧寄简讯向她说明,并叫其他人先开始排练。

大约过了半小时,正当我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独自练习时,公主带着一袋应该是慰问品的东西走进空地。

「啊抱歉抱歉,忘记告诉你,害你白跑一趟,话说你手里那袋东西──」

「继续练习。」

「那个……」

「我们继续练习,你不是很急吗?」

「……」

我没再说什麽,在她放下书包跟袋子後,就直接接续昨天的练习。

来做指导的老师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紧绷氛围,赶紧交代进度後便立马躲到一旁。

於是,我与她跳着探戈。

她往前一步时我就後退,向前一步再退,直到第三步手才被她抓住,绕了一圈後抓住她肩膀将她轻轻推开。大步踩着继续向前,想让她顺应我的步伐,但主导权马上被她抢走,以舞步强使我在最後一拍面对她。

瞳孔凝视着我。我摇摇头,不表现任何情绪,动作直接接续下段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

总觉得今天进步特别快。这种感觉非常好,像能一口气取得重大进展的感觉。

我维持着这种状态,而她仍维持着来到这时的表情,陪着我继续练习。

直到听见「就先这样了。」的声音,同时音响一停。

「今天所有人都进展神速喔,特别是主舞两人,前面的动作非常熟练,有抓到很棒的感觉。」

「虽然不像一般的双人舞,但这种相持不下的气氛,反而能牵引观众的情绪呐……」

老师对我们今天的练习做出评价。

虽然值得高兴,但我和公主只是微微鞠躬,表达对今天教学的感谢。

「那麽,我等等有自己的舞团要排练,今天就先结束了吧。」

「啊我也是,等等要去别的活动企划组开会。」

两人纷纷表达离去之意,我看了看时间。

「你们两位等等──现在离平常结束的时间还差半小时,而且刚也晚了点才开始,就不能留下来教点後续舞步吗?」

基於我是债主的关系,两人对我的刁难不好意思说不,只能各自「呃…」「呃……」地露出为难神情。

「你就让两位老师先走吧,你自己最近也需要多休息点不是?」

「老师你们不要管他,有事就先走吧。」

我想要他们多留一会,肥仔和北七却反过来把他们赶走。

「啊……那就谢啦,时间之後会补回来的喔。」

知道气氛不对的老师们,见机迅速撤离,留下在场仍需要练习的六人。

「……」「我知道你想对他们说什麽。」

在说些什麽之前,公主抢在我前头开口。

「……你又知道我想对他们说什麽了?」

「虽然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但面对热舞社这种有优秀实力的社团,就算做到会逼死自己的程度也还是不够,你是这样想的吧。」

「……就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事实。如果我们不以这种程度准备的话,根本就没有赢他们的机会不是吗?

「况且你不也想要扳回一成?在看见国中最好的朋友瞧不起你的态度後;在开学加入热舞社却被扫地出门之後,你不也是想做点什麽,藉此扳回一成吗?那我在这多要求一点又有什麽不对了?」

虽然想用吼的,但我仍克制住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说给她听。

我知道她明白,但明白跟彻底觉悟仍有不小差距。

「……对,我是想做点什麽,但我更在乎的是你,这点你难道不知道吗?」

「──对,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不应该在这浪费时间,与其讨论这种可有可无的话题,还不如把握时间好好练习。」

「……把握时间练习?我不就在这陪你把握时间练习了!就算你不听劝,擅自从医院离开,我不也直接过来满足你的期望了?明明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你需要休息却还是迁就你,你不觉得你应该为此满足了吗!」

「……不觉得。」

直到证明这努力是值得的以前,我不可能满足。

她瞪着我,没再多说什麽,只把她原先带来的慰问品交给我,便背起书包离开。

「……」

很好。

这下我又把她气走一次了。

「……还是先这样吧,今天真的没法再练了。」

一直在旁看着的班长,在她走了之後说道。

我一个一个看着他们,他们分别摇摇头。

「……至少好好休息一天,大家冷静一下吧。」

连腐女也这麽说道。

女方两人也跟着拿起东西离去。到最後,北七跟肥仔一直等到我主动背起书包,才跟在後头,陪着我离开。

───放───长───线───

在那之後,整个礼拜的练习,都在不怎麽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对於几天前的争议,大家都很识相,练习时没把那件事再拿出来讲。而拜此所赐,筹备和练习都平顺地一路进行当中。

只不过,虽然顺利,但平常会有的那种吵吵闹闹的感觉却消失不见。也不是说现在这种感觉不好──毕竟都一样在认真练习,但总有种大家各自为政的感觉。

只像是六个人,刚好待在同个场所各自处理工作,完全没有同心协力的一体感。

「……算了。」

真要说的话,就是我造成这状况的,所以也不好再主动带出问题。

就这样,直到周末的练习过後。

大家散了会,我独自回到家但没进门,而是在楼下打了通电话。

在电话里说不大方便,於是和对方约在某间咖啡厅後,便又直接过去赴约。

到了咖啡厅,店员招待我坐下,我看了下菜单──「妈的。这些咖啡怎麽那麽贵啊?」

「怕贵的话就别点。」「……我靠!」

一回头,服务生装扮的长公主就站在背後。

「……你穿这样是怎样?玩乐过头了,家里不给钱花所以跑来这打工了吗?」

「啥?说什麽傻话,这间咖啡厅是我爸公司底下的一间店。今天只是心情不错,想试穿看看店里的制服而已。」

「……这样喔。」

都忘记她也是有钱人了。虽然是差北七家一点,但开一两间咖啡店对她家来说根本绰绰有余。

「为什麽你露出一副看到怪人的表情?欠揍吗?」

「啊没有没有,没这种事!」

「哼。」

假服务生拉了张椅子,直接坐在我面前。

「所以要点什麽?就算你点不下手,也一样得满足我们店的低消哪。」

听她这麽说,我立马掏出钱包,把所有夹层打开在她面前摇了摇,再翻开空无一物的内里让她看个清楚。

「……唉,这次就当作免费招待吧。」

头痛似的按着太阳穴,同时向旁边的正统服务生要了两杯拿铁。

遵循社交法则,直到咖啡送上,举杯轻啜一口後她才开始发言。

「所以──这次约我出来是想干嘛?又想到办法捉弄妹妹了吗?」

「才没有,而且那也不是整人,只是种反向的鼓励手法而已。」

「喔……你是这麽想的吗?」「是啊。」

「嗯──」

她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你怎麽想的我就不管了,到底有什麽事?」

「上次我不是跟你要过情报吗?」

「啊──这麽一说倒是有这回事呢。」

「……虽然你看起来一副刚才想起来的表情,但应该有的吧?」

「你等一下。」

她走到咖啡厅的柜台底下,从那抽了两张纸回来。

「这就是你们校庆当天的场地配置,还有热舞社预计的表演时段。」

「喔喔!居然拿得到这种东西。你会不会表面上是公主,但真实身分却是个商业间谍啊?」

「别瞎扯好吗?还有别把你们的角色扮演套在我身上。」

不像公主和班长,长公主接梗的反应并不符我的期待。

虽然她和腐女同样算是高冷系,但腐女的状况比较像在同样高度上,和他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感觉;而长公主的高冷无疑是真的自上而下,有种瞧不起人的意味。

不过不只是我,这世上她大概没多少人看得上眼的就是了。

「既然都帮你做了这麽多事了,那──报酬?」

「知道啦,老早就帮你谈好了。」

我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

「上面有电话和练习室的位置,老师她这次可是破例做单对单教学,所以你最好亲自去跟她讨论细节。」

「是吗?这样也好,总之多谢你帮我牵线。」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暗中帮了这麽多忙,我有点回应也是应该的。」我这麽说道,同时拿起咖啡轻啜。

虽然这样听起来,像是我跟她共谋许久的样子,但其实没有。纯粹是因为一连串的巧合才在最近开始合作的而已。

当初在寻找友社时,我顺便也研究了下对手的社团关系网,就是这时意外发现长、二公主竟然都成了敌人友社的社员。原本还觉得没什麽影响,但过不久,与公主重新在社团见面後,我便想到这或许是个能够加以利用的关系。

接着,也是在参观展览结束後,除了打给两名债务人的电话外──

『喂,我穷鬼……可以不要一知道是我就挂电话吗……啊?国中有通讯录所以我当然知道号码啦。有两件事想拜托你……对,又是你妹三公主的事。你应该肯帮我吧……啥?要跟我收报酬?我这麽穷哪有钱可以……喔喔,要我帮你和舞蹈老师牵线吗?真刚好我爸跟她认识……』

也这样和她私下协议过。

对於我替她找到心仪老师这点,她似乎非常满意,还请了我一份店里的起司蛋糕。

在我吃起久违的高热量时,长公主开口道。

「话说回来,在那之後和妹妹发展得如何啊?都配合你演那出戏了,总该有点效果吧?」

「本来有好一点,她的确全心全意投入了。但几天前又吵了一次架。」

「唉……没用的男人。妹妹她明明就是最好安抚的。只要对她好一点,就会自己像无尾熊一样贴上来了。」

「……这不一定吧?国中时她不就对所有追求她的男生摆出爱理不理的态度?」

「那是我教她才变成那样的,保持挑剔才是受到拥戴的秘诀呢。」她说着。「不过,就她真实想法来讲,她也只是把那些人当作普通同学,虽然不会冷漠对待,但也不可能随便接受某人踏进她的内心。」

「……」

「不过呢,一但有人受她认同,她就会像口香糖一样一直黏着他不放哪。当时的我是这样,以前的你大概也是这样吧。」

「……你还看她看的真准。」

「当然。她都在我後面跟了三年,再怎样都能掌握住她的本性吧?」

连这都看不透,又怎麽能主导全班呢?

她这麽说着。

「只要肯让她依赖,那不管要她干嘛她都会答应的哪。何必绕这麽大圈子,求她跟你同心协力呢?」

「……就是要让她把不依赖当成前提,我才搞这些这麽麻烦的事的。」

不然你说的话我也明白啊。

只要答应她唯一的要求,那麽不管我要她做什麽,她肯定都会欣然接受,我也不会三天两头就得为了拒绝她,而产生有的没有的罪恶感。

但这样不行。

既然我们行动的理由是为了自尊。

那麽不只是我,所有和我一起努力的人都不能让自己屈居於他人之下。

即使是出於自愿、出於被大家视为再正当也不过的理由──恋爱也一样。

「这样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後又将咖啡放下。「坚持这种无聊的事可是很辛苦的。不过,既然你都能坚持三年了,那想必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吧。」

她总结般说道。

我没回应什麽,只想赶快把剩下的拿铁喝完,但就在喝着的时候──

眼角余光却瞄到班长和腐女两人,正在落地窗外看着我。

於是,我口中的咖啡全喷了出来。

「……」

「……」

「……」

在长公主进後场把衣服换掉时,我与班长与腐女坐在大一点的位置上,正在大眼瞪着小眼。

服务生走近时,班长只说了声「两杯拿铁,谢谢。」便把可怜的工作人员吓到逃跑。

我走过去把他拦下,再要了杯拿铁後回到原位。

「你们还想点什麽?等等会有人免费招待喔──」

「为什麽你会和那个人坐在这里?」

班长质问我。

「什麽为什麽……跟国中同学出来喝杯咖啡不行吗?」

「别扯些有的没的,给我老实回答。」

就在她的里性格即将发动时,腐女按住她肩膀。

「算了吧。先忍耐一下,等人到齐再来正式对质。」

於是班长姑且冷静了些,直到长公主回来。

「──要不是你只喷在制服上,我绝对马上找你算帐!」

这麽说着的长公主,换回她们学校的制服,走回来在我身边座位坐下。

「我这也是不可抗力好吗?谁知道这麽刚好,会被她们两个堵到。」

我指向她们,班长这时又抛出先前的话题。

「所以说,为什麽你们两个会在这间咖啡厅,边喝咖啡边在一起吃蛋糕呢?」

「……虽然你说的像抓到朋友老公外遇一样,但我现在还是单身喔,想跟谁出门应该都没问题吧?」

「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是她的话问题就出现了。」腐女进一步追问。「和一个敌方阵营的人坐在一起,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打什麽主意──」「他当然是在打我的主意罗。」「什──!」

她将我的手拉过去,贴上她胸口。

「当然是看到我以後,觉得妹妹相比之下,根本只是个跟屁虫,所以就把目标转到我身上啦──哎呀!手可以不要这样摸来摸去吗。」

明明是她拉我的手去摸她自己,却讲得像我主动伸手一样。

手被迫在她身上来回游走,接着还准备往下拉到大腿。

「有、有个垃圾在这啊!」

本想发怒的班长看见这场景,吓到变不了型态,只能惊恐地看着我的(被迫)色狼行为。

「说他吗?我没关系喔,就算他本性是垃圾也好。只要脸够帅就好啦。」

强迫我摸完後,换她自己主动贴上来,手绕过我後颈,并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和下巴。

班长吓到说不出话,紧紧抓着腐女的手。腐女则一脸冷静看着我。

「正在享受的垃圾先生,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不、才不是──」声音不由得变尖许多。

「嗯?难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吗?」

手接着探索我上半身,从胸部、背部一路向下伸及腰侧。

「我、我是为了社团的事才……」

「社团?社团的事找我做什麽呢?虽然我和你们学校的热舞社站在一起,但又没参加你们的校庆。」

这麽说着、摸着,同时又朝我耳际吹了口气。

「呐,你就老实对她们说吧。说你是因为不喜欢公主、想丢下她不管才会来这找我的。反正帮你们的人也不一定得要她们不是?我还能提供你更~多~的支援喔。」

「不、不是这样的。而且我、我才没有不喜欢公主。」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没兴趣罗?」

「也……也不是没兴趣。」

「嗯?那到底是怎样?一下跑来追求我,一下又说对不是别的女生没兴趣,你这个人怎麽这样~快点说清楚嘛!快点快点快点。」

一面以撒娇的口吻说着,手一面加速摸着,甚至就快摸到正下方的关键部位──

「够了!我承认我喜欢她就是了!」

我甩开她的纠缠,站起来喊道。

「从小学到现在,我这种心情从没变过!就算在国中出现了空白,出现了疏离、隔阂甚至是一点点的恨意,我喜欢她的心情一样没变,但为了她好,我不能表现出来──这个答案你们满意了吧!」

吼完後我坐下来,把咖啡一口乾了。

……嗯。肯定是咖啡因和旁边的双重刺激过头,才会让我口不择言的。

「这就是他找我来的原因哪。」

像什麽事都没做过一样,长公主用平淡表情,手比着我说到。

看看对面,班长大概是因为近距离听到羞耻发言,承受不住而把头埋进腐女怀里。腐女则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满脸笑意,保持微笑看着我……够了。

别再看我了好吗?

现在的我比班长还想找个洞钻进去,就此躲起来不敢见人。

可是无处可躲,只好蹲在椅子後头。长公主这时才简略交代了前因後果。

只不过,她没说出我要她在练习时演戏,刺激这几个女生的事。而是随便用几个理由带过。

「……反正就是这样,他找我就只是为了打探情报,问一些热舞社的近况而已。」

我偷偷对她眨了眨眼,感谢她隐瞒了我要她演戏的事。

而桌子对面两人开始瞪着我,我赶紧将头转向一旁。

「但是──这样的话有个问题。」腐女随即将目标转回长公主。「公主向我们说过,国中时穷鬼跟你们这群人几乎没有交流,那为什麽你们现在看上去,却像有很深的交情一样?」

听到这问题,长公主像想到了什麽,不只开始发笑,还笑到「呵呵、呵呵呵──」地趴在桌上。

「你问为什麽跟他很熟吗?这是因为──」

我在旁边喊道「不能跟他们讲啊!」这女人却故意充耳不闻。

「国中三年来,他每周都会偷偷问我妹妹那个礼拜的状况。就连她生日时,他也要我帮他转交礼物,还说不能被妹妹发现是他送的。这个人真的是有够别扭的。」

长公主依旧笑个不停,腐女也面带笑意看过来,同时摸着又一次因过於害臊的故事,将头用力埋进她怀里的班长。

四周依然没洞能钻,我只能抓抓自己的脸。「……这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就是了。」

旁边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总之,事情大概就像她说的,在这里知道的事,拜托你们别向公主提起。」

「这个嘛……」「但这样的话,你们俩现在要怎麽和好呢?气氛一直紧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腐女犹豫时,班长终於恢复平静,并抛出问题。

「是没错啦。不过……」

「靠他自己绝对解决不了的喔,这人除了耍猴戏以外就什麽都不会了。」长公主打断我。「所以这里,就得靠我们女生的小技巧和小智慧罗──」

───家───门───线───

外遇(?)被抓包後几天,周末难得无事一身轻的时候。

无论是苦命上班族还是苦命学生,这都是个难得拥有,得好好把握以治疗疲惫身心的宝贵时间。除了某些深陷加班或备考地狱的人以外,所有正常的善良市民,都会把这时间用来休闲,重整态势以应付无限循环而来的周一,以及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上班/上学日。

人同此心,即便是正在追逐目标如我,遇到这时间也只能乖乖休息,养足气力以备接下来的继续冲刺。

况且,我最近才进过医院,虽然练习时不能拿这当藉口罢练,但现在可是没学校也没排练的一天,我绝对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将手机关机,并把家里电话线拔掉,闷在棉被里狠狠睡上整天──「叮咚叮咚。」

下午醒来後,在我准备继续睡到晚上时门铃响起。是老爸出门忘记带东西了吗?

我爬起床,边碎念怎不用钥匙之类的边走到玄关。

一打开门──「嗨~是我们喔。」

我立马把门关上。

但肥仔早已伸脚,用大腿的赘肉卡在门与门框之间。「啊──!」的一声,拚着肉被夹扁的风险也不让我把门关上。

「不是吧!你们这时间来这干嘛?该不会……」

「就、就是那个该不会啦!」肥仔忍着痛说道。「班长和腐女把计画跟我们说了。虽然规划的不错,但她们却少算一点。」

「那点就是──你根本就不会实行这个计画啦!」北七在肥仔身後喊道。

「所以我们俩决定当回伴郎,让这次计画能顺利完成!」

「不!我才不要勒!这计画我本来就没答应,现在还找你们两个当助手?不行!我死都不会去的。」

「你不去也不行哪。事关表演成败,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

「为了社团气氛和我们的利益着想,这次你只能放弃坚持,多担待一点了。」

「不、不行!你们两个想劫财劫色的别进来!我要叫人了啊啊啊啊──」

最後,大门防线失守的我虽然逃进房间,却还是被他们俩闯入,各自抓住一手一脚把我抬了出去。

被丢包在一台加长型轿车中,(後来才知道是北七借他爸的车跟司机来协助这次行动。)北七肥仔分别夹在左右防我跳车,接着我就这麽被载到一间男士沙龙。

「帮他造型一下,价钱多少不重要,我会帮他代垫。」

一走进去就被北七强迫借款。

「等等!我可没听说有需要打扮或造型啊?」

「这是我们後来讨论的啦。既然要做就做个彻底,只做半套是不会有好效果的。」肥仔替我解惑。

「你们还真是有心啊!」

不愧是国中认识至今的夥伴,每个我讨厌的点他们都摸的一清二楚,还能用各种手法狠狠戳在那个点上。

至此放弃挣扎的我,在(疑似知名)造型师(生理男)又看又摸,又不停点头说「同学你的脸很好看啊~」的巧手打理之後。

等到他们俩在外头不知干了什麽,打开沙龙大门回来时──「挖靠这谁啊?」「干!真他妈见鬼了。」

看到我便一副吓到撞上玻璃的表情。

「还不是你们把我抓来这打扮的……」

满含怨怼向他俩说道。

「啊抱歉抱歉,只是太习惯你平常的邋遢穿着,一时间反差太大才会吓到。」

「什麽反差太大……我平常穿的那样才叫正常好吗?是谁没事会穿燕尾服打领结,走在路上闲晃啊?」

我从等待区的椅子上起身,看向店内等身镜中的自己──干不对,这是我本人吗?

就像他俩所说,在入秋但由於暖化仍热着的今天,我顶着涂满发油的造型,脸上被抹了许多听都没听过的化妆品,身穿燕尾服、脚踩皮靴站在这里。

「……我可以去附近游泳池洗个澡吗?」

「不──行!你可是我难得完成的杰作。」造型师一听到我的话,便急忙停止收拾冲上来。「这麽好的素材加上我的配搭,怎麽可以随随便便把它毁了呢?」

「啊……喔,抱歉。」

被造型师坚定的气势吓到,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旁边两个损友偷笑个不停。

在造型师谆谆嘱咐我许多造型後的注意事项,及男生平常的保养要点(虽然我用不到)之後,他才回去继续整理他的魔法小道具。

「好啦……总之我们快走,赶快结束赶快回家洗澡。」

於是,我一出门便赶紧钻回车上,北七帮我付钱後也跟着上车。

车继续开。过了十五分钟後,在一间大的出奇的饭店前停下。

北七摇下车窗伸出头。「是我啦!你们今天的贵客来了喔。」

饭店的人貌似全认识北七,就算听到他粗鲁的言语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快反应。

接待员打开车门。「先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出乎意料的高规格礼遇,虽说事先就知道他们的计画了,但面对这种大概一辈子享受不到的奢华服务,从母胎穷到现在的我忍不住「喔、好、没关系」的应声,同时慌忙从车里爬出来。

肥仔跟着下车,北七向司机交代几句後,车便抛下我们独自开走。

我还在观察等等逃生的路径,却被接待员「这里请──的技能强行带走。

就像被牧羊犬带着的小羊一样,我边发抖边尽力跟上接待员的步伐。直到进了电梯,上到顶楼的夜景餐厅,他才指着一张靠窗的双人桌。「这是您与小姐今晚的用餐座位。」

「……等等!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什麽时候变成只有我跟她了?说好会有人陪我的勒?还有这里他妈这麽高,墙壁还是透明的玻璃窗,我有惧高症的你们知不知道啊!」

「好了啦,别在这大吼大叫,有失礼节的知道吗?」

肥仔边科科笑边阻止我发飙。

「就说了。原本的计画效果不够,我们私下帮你做了一些调整,这次你就不用多花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好好专注营造气氛就好,有状况的话我们会透过应变中心指示的。」

两人说完後,拍了拍我肩膀,便走进对角设立的一间独立包厢。

「等等喂!你们给我等等!」

想起身追上他们,却被接待员拦住。

「抱歉先生,那里是私人包厢,不开放给未预约的客人进入喔。」

不对,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啊──!

……唉。

一切能逃避的手段都被封锁,我只得坐到我该坐的位置,在不看向楼底的前提下望着暮色发呆。

看着落日沉下,夜色到来。

手机这时来了通知。服务生也於此时送上含有气泡,略带金黄色泽的饮料。

当我回过神,发觉他送的是未成年禁止的香槟时。「喂你这送错……」了。

转过头,便看见班长和腐女两人,和接待员正带着一身礼服打扮的公主入场。

她两手拎着裙摆,像真的从巴洛克还是某个莫名其妙时期穿越来的公主一样,小心翼翼却仍能保持优雅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看着她,她以尴尬的神情看向我,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放松许多的她加快脚步,就这麽坐到我面前。

「那麽,这是本餐厅的菜单,要点餐或有其他需求的话,按一下桌上服务铃就行了,祝两位今晚用餐愉快。」

於是接待员离开了。

在场只剩下我和她,附近不知为何没其他客人进场,只远处几个零星座位有人用餐。

在这种万分尴尬的氛围里,两人都埋首盯着菜单,假装研究内容而不道任何问候。

好啦。这下是要我怎样呢?

───税───收───线───

就这样,美好的一餐结束,在互相给了个道别的脸颊之吻後,我们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场精致的晚会──这是骗人的。

离拿到菜单至今,其实只过了三分钟不到,但感觉却像过了三小时这麽久。

老早就决定要点什麽了──她大概也一样吧?但就是没人肯放下菜单,去按放在桌上的服务铃。

双方都在等着。等着对方开口,讲出一句不管是什麽都好的话。

这时手机简讯传来。是来自应变中心的指示。

『你今天看起来真美。』

妈的!这是哪门子几百年前的开场白啊?

忍住摔自己手机的冲动,瞪着应变中心的方向,门缝打开处肥仔正在那比出倒赞,身後则有班长及腐女看着。

……难道你们四个在一起,就只能出些馊主意给我吗?

早知如此,就算之前长公主联合两个女生威胁我,我也得明确拒绝这提议才对。

我偷瞄公主一眼,却发现她已经放下菜单看向我──该死。被她抢到了主控权,眼神逼得我不得不开口说些什麽。

「──你今天看起来真……像是在cosplay啊。」

不远处传来综艺摔的音效,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对手听到後,面带微笑但感觉有点抽筋,马上回应道。

「谢谢。我看你也是非常、非常特别细心打扮过呢。」

但也算是顺利开了口。

於是,点餐完後,我俩开始扯起一些「这里视野不错啊。」、「夜景真美呢。」之类无关紧要的话,刻意不去注意对方与一直以来所习惯样子的相异之处,而且也不谈和社团有关的任何事情。

送上开胃菜(虽然说是开胃菜,但公主的不知为何,是一大块草莓蛋糕。)的同时灯光转暗,服务生拿出一副烛台,替我们点亮烛光。

放火的人走掉後,我忍不住说道。

「……他们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对啊,你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场合呢。」

「对吧?我早跟她们说过这样不好,结果却都给我搞这种有的没的。」

「她们也是出於好意嘛,你就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好意如何?」

「……也不是说不行啦。」

但这得视情况而定。

等到主菜送上,我切起面前的牛排咬上一口──靠这三小?

一直以来,只要提到牛排,我的印象都是夜市那种一百元的骰子牛,吃起来又乾又难嚼那种,但刚刚那口肉一送进嘴里,让我对牛的印象完全改观。

原来牛肉还有这种的吗?软嫩成这样,让我忍不住怀疑这条牛是不是跟肥仔一样没运动过,鲜美的肉汁与油差点满溢出来。

「真香啊。」

「好吃吗?看你吃的那麽感动。」

不小心以宅宅语讲出真心话,但好险肥仔北七不在,公主不了解那个词的特别含意。

「嗯……比想像中要好很多。可恶,他们几个居然这麽会挑餐厅。」

「就只是知道一些你不可能去的了的地方而已喔。」接话的同时她笑着。「不过我认为他们这种安排也是别有用意。」

「什麽用意?不就是为了……为了把我们俩抓出来恶整而已吗?」

「不只喔,看你自己那身服装,你有想到什麽吗?」

「看服装是会想到什麽?嗯……痾……啊!」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要改变我原本能混就混,混不了就一切从简的计画。还带我们去穿这种像在拍西方宫廷戏,又或是像在异世界Cosplay的绅士燕尾服。

「是要模拟铁X尼号吧?真的是喔……搞那麽麻烦干嘛?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真的在船上。」

「真的上船的话还得了,没经过几个礼拜是回不来的喔。」她说道。「反正这里的氛围也差不多嘛,不感觉像贵族聚餐的场景一样吗?」

「……电影里的那个场景,不是彼此在针锋相对才对吗?」

严格来说,还是女主角她妈和未婚夫联合嘲讽穷光蛋男主的场合。

「至少男主角们彼此有八成像啊。」

「又是这个话题……那我问你,除了穷的跟鬼一样之外,我跟电影主角到底还有哪些地方像的?」

「真的有喔。要我说给你听吗?」

「你就说啊,反正有什麽过度幻想的部分,我会帮你一个一个打破的。」

「好啊。那麽首先──是同样会扞卫自己尊严的部分。」

「……好吧,这给过。接下来呢?」

「再来是会做出一些傻事的部分。」

「……我承认我常做啦,但电影主角会吗?」

「会啊。你不觉得从一开始赌牌换船票,站在船首像中二病一样大叫,都很像你会做的事吗?」

「好吧,算了。那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很多啊,像是同样有两个损友、同样体验过零度以下的环境、捉弄过人生胜利组、一样被换上一件他从来没穿过的礼服──」

「够了够了!越听就越有种羞耻感开始浮现──」

「还有他同样爱着女主角。」

本已经抱着头趴在桌上的我,听到这句话马上抬起头。

「没有这回呜噗!」

嘴里被塞进一口草莓蛋糕。否决的话被她用行动否决。

「怎麽样?他们的蛋糕很好吃吧?觉不觉得我另外单点一份是对的啊?」

「……对的。」

「那麽我的想法是不是都对呢?」

「……」看见她又叉起一块蛋糕,我只好回答说:「都对。」

「很好。」

於是她心情优雅地将那口蛋糕吃下。

接着剩下的时间,和她没再说些什麽,只是专心把桌上陆续出现的菜肴清扫一空。

要说的话,现在的确有像杰克那样,正在经历一个一辈子无缘触及的高级文化的感觉。

相对於面前公主的自在,我这里反倒多了些局促、紧绷、格格不入的不适。

(这大概也是我比不上她的地方吧?)

能够追逐更好的事物;相对地,我就只能待在原地,为了既有的自己筑起墙,躲在里面击退任何触动警报的来犯者。

这样虽然能保住尊严,但也同样将自己关了起来,不能再向前追逐些什麽。

『──你这个人果然是没法跟杰克一样呢。』

刚说她的想法都对,这句话果然没错。

就连在我家那时所说的,她所有的想法,从以前到现在从来就没有不正确过──

「嗯?怎麽了吗?」

看我正不停吸着早已变空的饮料,她把叉子伸到我眼前晃了晃。

「没什麽。只是在想『啊……真不愧是公主。』这样。」

「什麽跟什麽……我刚做了什麽吗?」

「没。只是突然想到罢了。」

「喔。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你为什麽要替我取这个绰号?就因为我和那两个人是朋友?」

「有部分是这个原因啦……不过你本身给我的感觉就已经是那样了。」我搔搔有些变热的脸颊。

「你是说我就像公主一样娇生惯养吗?」

叉子指着我,急忙摇了摇头说不是。

「公主也有分各式各样的啦……你的话比较像从王国战争里,一路杀出来的那种喔。在关键时刻抢走侍卫的配剑,亲自杀出血路的武斗派公主。」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看不出这感想究竟事让她的怒气值飙升,还是有所下降,但我依旧点点头。

「就是那样没错。」

「可是……我没你想像的那麽厉害喔?毕竟我到现在还是什麽都做不到啊。国中时是这样、高中加入热舞社时也是这样。说实话,如果我够积极的话,当初就不会退让转社,也根本不会等了三年却……」

「那不是你的问题喔。你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不是吗?遇到障碍还是会坚持前进,在各方面都想做到自己的理想,这就是你的公主style哪。」

说的话变得矫情过头,可能是桌上蜡烛偷渗了迷幻成分的关系。

「像我的话,能维持现在这样就不错了。等到向热舞社那些人证明他们看不起的人的价值後,我就会回到和以前差不多,三个人一起做些蠢事耍废的生活了。」

「……你这麽打算的吗?」

「是的。」

「那我们正在做的事跟社团呢?」

「表演的话──我们本来就不是这种性质的社团,不继续练习反而才是回归正常吧?至於交流的事,适当地──偶尔连络一下就好了,反正也没什麽重要的事得做。」

「所以说……这次事件就像是场嘉年华一样吗?」

「对。要说的话比较像在比拚阵头或舞狮之类的感觉。准备表演──把表演当比赛──然後比赛完了──散场、结束这样。」

「什麽都没有留下?」

「什麽都不会留下吧。要说的话就是让那些人的眼睛能够睁亮一点罢了。」

「……真的只有这样吗。」

「……啥?」

太过小声我没听清楚。

「──他们之後的安排通通取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公主站起来,抓起我的手,就这麽把我一路拉到电梯。

应变中心的人见到异状,冲出包厢时早已来不及阻止。

「等等!至少让他先送个花吧!那可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啊──」

但肥仔话没说完,开启的电梯门早已被她全速按下按钮关上。

─────楼─────层─────线─────

结果,在做出了近似逃婚(?)的举动後,她带我到的地方,是附近的复合式游乐场。

除了作为基本配备的投篮机、太鼓达人跟一直泛滥成灾的夹娃娃外,这里还设了许多运动类型的设施,像是足球or棒球的九宫格,以及打击练习场之类,甚至还有提供枪枝的射击体验,种类可说是超乎寻常地繁杂。

「那首先……我们先来挑战足球九宫格吧。」公主换好代币,走回来便如此提议。

「足球九宫格吗……不对!等等等等等等──」

「嗯?怎麽了吗?」

「先不说我们一身礼服跑来这有多羞耻好了。你现在可是身穿裙装、脚踩高跟鞋的状态喔。脚踝会扭到是一定的,如果又因为踢球踢得太猛而跌到四脚朝天,那就不只是送医能解决的程度了。」

穿着礼服来游戏场踢球最後还走光──光想就是件足以登上新闻的搞笑事故。虽然当事人肯定笑不出来就是了。

「你这样说也是……那足球就算了,直接进打击练习场吧。」

「什──」

本想劝她就此放弃运动类的设施,但来不及开口,她又将我直接拖到练习场前。

「就用这个来比赛,一人一轮,成功打进界内算一分,速度的话……就选100好了。」

「100……我说小姐,那是时速一百公里,不是一百公尺或一百公分那种程度喔?」

「废话,虽然没实际打过,但这种棒球常识,身为台湾人都知道的好吗?」

那你知道完全没打过球的普通人,第一次就挑战100公里是多可怕的事吗?

对於有经验的人来说,这点速度只是小儿科,但对从没看过球直直飞来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让她吓到抱头蹲下了。

之前还听过有人太高估自己,跑去挑战140的职业球速,乱挥棒被自打球砸烂鼻梁的故事。而以公主这种不只是初心者,还穿错装备戴错甲的人来说,就算时速降到一百,也还是有高机率的受伤风险。

「真的要试的话,我们打打旁边的慢垒就好了吧?再不然还有最低球速80能选……」

「不要。这样不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吗?好啦不要废话,你先进去打一轮给我看。」

「……」

说着说着就被强迫推进火坑。

走进场里、戴上头盔投币後,我握着球棒等待发球机送球。

虽然曾经和北七肥仔玩过一次,但那时打到90的球就已经是极限了,没练习过的我想打到破百的球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一球出来,比想像快许多的速度果然害我一棒挥空。

「喔……原来要这样挥吗?」

场外的公主正临时抱着佛脚……你真的是完全没挥过棒就想挑战这种球速?

胡思乱想的同时第二球飞来,这次同样华丽地挥棒落空。

而第三、第四球虽然认真抓准时机出棒,但只进步到微微擦过球皮,完全没改变球的轨迹。

「喂!你刚开始跟後面的挥棒动作不一样喔,到底是第一次对还第二次对啊?」

「我顾着看球都来不及了哪知道我挥棒姿势对不对啊?真的要比的话,肯定是结果好的那一次比较对吧。」

「喔……这麽说也对。」

接着到十球前,我逐渐习惯球速,接连打了几颗界外後,终於开始能把球打进场内。

公主在场外替我拍拍手。

「不错喔,就是这种感觉。」

但一分心看她,下一球马上来不及反应,又挥了一次空棒。

到最後,打完分数结算,二十次挥击刚好将十球打进场。虽然击球品质不优,但初次挑战能做到这样算是不错了吧?

「总共打进十颗。换你。」

「很好,简简单单啦。」

虽然穿着一身长裙,说的话却有中年大叔的感觉。

交换头盔跟球棒後,一进场她马上将高跟鞋脱下,赤足站到打击场上。

投下代币,学着我後来打到球时的动作,她静静等着速球到来。

但就算做了一堆准备,她看见人生第一球飞来时还是如我所料,被那速度吓得「呀咿!」一声抱头躲到一旁。

我忍住笑。「看吧,就叫你别一开始就越级打怪了……呵呵哈哈哈哈──」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哼!你等着看,这只是开场而已喔。」

她做了个鬼脸以示不满,随即回到先前的准备姿势──话说回来,看着一个穿礼裙的女生戴着盔、拎着球棒上场打击,这画面实在是说不出的突兀。

但她没意识到这些──或着说她根本就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她的第二球出手──挥棒落空!

虽然马上就不怕球了,但打击并不是这样就能做好的。

接下来三球结果相同,虽然尽力想打好,但无奈球的轨迹总是跟她期待的有所落差,挥击的时间点不是太晚就是太早……等等,初心者挑战这种球速还能挥棒过早的吗?

「我觉得我差不多抓到感觉了。」

不妙。

果然,她做出宣言之後,下球飞来她终於抓到时机,球棒碰到了球。虽然只是扫到上缘,变成跟触击没两样的捕手前滚地,但终归是成功打进场了。

她对我比了个「YA!」,我只好以拇指比赞回应。她随即将心力放回战场。

尔後几球,不知是她自己的灵感还是从日本人那学来的,她开始用起东洋的砍击打法,虽然没法将球打远,却能够缩短挥棒时间,提高打中球的机会。

改变动作虽然让她挥空了几回,但熟悉以後,剩下每球她几乎都能成功碰进场内。

最後统计,公主打击成功十一次,以一球之差险胜当初以身教教会她打击的菜鸟教练(?)。

放下钢盔球棒,穿回高跟鞋,她拈起裙摆向我致意,

「你输了。」走出场外时她说道。

「……没想到会输啊。」

「觉得不甘心吗?」

「还好吧,这种较量本来就有输有赢不是?」

「但你可是输给我──输给从来没打过球,还穿着长裙打赤脚的女生喔。虽然你也穿着燕尾服,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方便运动,而且也有过经验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既然这样还输,那只能说是资质有差了哪,天生落後的人无论累积多少,还是只能被抛在後头哪。从既有结果来看,努力过却跟没努力的人一模一样。」

她似笑非笑,眯眼看着我说道。

「……你这句话认真的?」

「非常认真唷。」

「很好,你等着看。二十球。」

於是,我赌着一口气,再度上场打击。

球棒握紧,不断调整呼吸,将注意力全部放到球上──

最後结果,虽然前十九球全部命中,但第二十球因为太过心急,仅仅是碰到棒头,球斜斜弹到界外。

我丢下球棒。

「输了。」

然後低着头走出球场。

但走下打击场台阶,却被公主兴奋地一把抱住。

「打的很好啊!十九球,十九球欸!换成王X民来打都不一定打那麽好喔。」

「……现代投手大都不用上场打击就是了。」

而且就算不用打击,职业投手面对这点程度的球,大概一样能球球安打吧。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也不是结果。重要的是过程跟成果喔。」

「……等一下,你这句话能吐槽的点也太多了吧?」

撇开话题的引申很奇怪及重要这个词讲了三次不提,结果跟成果两个不是一样的词吗?

「不一样喔,结果就只是结果,成果则是一路累积起的事物总和喔。」

「但你刚不是才说什麽努力没用之类的……」

「那是为了刺激你才那麽说的。」她抽回手恢复站立,看着我说道。「但说实话,你心里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不是吗?努力不能证明什麽,只有最後的结果才能证明一切。」

「……现实不就是这样的吗?」

「但事实不一定是那样啊。」她又用一样意思的词来反驳。「就算失败了,但从中学到的事物肯定会对将来有所帮助。而反过来说,就算你在现在成功好了,但把时间拉长,如果你只看见一时的胜利而没有从中抓住什麽,那才是会导致最後失败的失败喔。」

「……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啦。」

但话说回来,明明今天是我要来开导她的,现在怎麽反而变成我被她开导了?

讲些奇怪的道理说服人,应该是我要做的事才对……

「事关尊严才肯全力去拚,当不关面子的事时就把那些努力丢了,回到一副什麽都无关紧要的样子,这样子是不行的吧?这种作风才是让人看轻你的根本原因不是吗?」

「……」

「至少在各方面都再积极一点吧?不要怕踏出那一步,如果被逼着走出来也不要再回头了,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我,以她坚定的眼神盯着,不允许我含混带过,或做出和逃避没两样的回答。

「……还有时间,我们要不要回去练习一下?」

大概没料到我会这麽说,她愣了一会。

「呃、不对……这里不应该是这样回答啊?」

「穿着礼服会更有感觉不是?就当作是之後的预演。不是说要再更积极一点吗?」

「虽然我指的不是这方面的积极,不过……」她想了一会。「算了,这样也好。」

於是,打完球,和她想办法把换得太多的代币消耗完,我和她便一同离开游乐场,搭车回到练习用的空地。

同时也是小时候延续至今的那块空地。

────赛────道────线────

路上因为口渴,先绕到杂货店买了两罐麦香(害钱包的钱所剩无几)後,回到空地。

一边想着到底是为什麽才能拖了十五年以上没在这盖任何建设,一边把高热量饮料喝完。接着便像最近习惯的那样开始练习起来。

本来,我一直觉得在大庭广众下练舞有点羞耻,但大概是开始在做相关事情的关系,最近才发觉像是地下街或公园广场之类的地方,也有很多人会在那练舞,所以这其实不是一件太过奇怪的事。

虽说那些人不至於穿着礼裙和燕尾服练习就是了。

可能是入夜的关系,路灯的光虽然冷硬了点,但没直接照射空地这点反而使环境不会太过明亮,因此带来了些许气氛。

「话说回来,他们之後有试着连络你吗?」

像在怪我破坏氛围般瞪了一眼。「没有。」

「是吗?我这倒是不停有通知传来。」

在破坏计画跑出去开始,手机就不停在响,虽然马上把铃声跟震动给关了,但口袋还是时不时透出亮光。

「他们好像到现在都没放弃要了解状况,该打电话叫他们一起过来吗?」

「才不要呢。」公主说。「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你就放过他们吧。」

「……」

那我们现在不也该好好休息一天吗?

再说了,让他们一直在那等的话,这样根本一点也没休息到吧?

唉,算了。

这里还是顺她的意吧。

毕竟也是我开口提的建议。

於是继续练习,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过去到现在发生的事。

有些是小时候就发生在这的;有些则是国中时不曾向对方说过的搞笑经历;还有些是高中时在社团以外,彼此和小圈圈在一起时碰到的鸟事。

就这麽过了两、三个小时。接近半夜时,公主的手机接到来电。

「啊,是我妈打来的,你要跟她讲一下话吗?」

「什麽跟什麽……为啥你妈来电我得跟她讲话啊?」

「我这麽晚回去还没联络,她肯定会生气的。但只要知道是和你一起就没问题了。」

「之前我就在想了,到底为什麽你妈对我的信赖程度高成这样……」

因为看得出是安全处男的关系吗?

总之,最後她还是自己到旁边接起电话。讲了一会才又走回来。

「唉……她跟我说差不多该带回家了。」

「……你妈应该是说『差不多该回家了』才对吧?」

「你要这麽想也可以喔,总之她说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要你好好送我回家。」

「又是什麽跟什麽……我本来就没打算放你一个人回去啊。」

听到这句话她「欸!」了一声,右手摀住嘴巴转过头。

「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体贴了?」

「我本来就很体贴好吗?那走啦。」

於是我向出口走,让她跟在我後头,但她却直接加速走到我身旁。

「对了,我妈还说,她一定要看到你的脸才肯放我进门喔。」

「……这又是哪招?」

「她真的很想看到你呢,你还是趁早丢掉想落跑的念头吧。」

「我都不知道我这麽受欢迎啊。」

「毕竟你长得不错嘛,小时候个性又好,我妈真的很喜欢喔,一直说要是能生个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原来我这麽投大姑大嫂们的喜好。」

「还不只这样,小学和国中其实也有蛮多女生喜欢你的。」

「……干。真的假的!为啥你都没告诉我啊!」

该死!

为啥我一直都没察觉呢?早知有这种事,我现在老早就脱离母胎单身了。

「哪可能让你知道啊?再说了,你从来没主动跟女生讲过话,整天和北七肥仔混在一起,女生就算有意思也不敢主动靠近的啦。」

「……这样吗。」

原来罪魁祸首又是他们两个……和他们一起根本和开着防人结界没两样。

「再说我也是想尽办法不让你察觉……」

「你刚说啥?」太小声了没听清楚。

「没什麽喔。反正你就放弃吧。国中都过去了,现在你待的又是男校,就别再想有什麽美好邂逅了。」

「唉真的是……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机会啊?再等就得等到大学了欸。」

「想要机会的话,不是还有一次吗?」

「……什麽意思?」

她突然停下,我多走一步才发觉这件事,跟着停下来看着她。

「……表演成功的话就可能有了吧?毕竟能吸引到许多人注意。」

「啊,说的也是。」

的确,如果表演得好,由此吸引到一些粉丝或迷妹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还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扩展社团活动,但如果有粉丝出现的话,利用粉专交流可是必须的哪──」

最近也有许多网红用粉专找到女朋友的例子,虽然常出现些外遇或脚踏多条船之类的事,但因为我现在还单身,所以肯定不会有这些问题!

到时该怎麽办呢──经营粉丝是很麻烦的事,不过能因此跟纷丝开聊的话我也是甘之如饴呐──「啊──!」

胫骨突然被踢了一下,痛得我抱起脚跳来跳去。

「你突然踢我干嘛啊!」

「没什麽啊,只是发觉你在想什麽让人不爽的事而已。」

「我只是在想你刚提到的後续而已啊!」

「那就更应该踢了,这脚是把你从开错的车道上踹回正轨。」

「我只是想像一下也不行……」

「总之,你就好好努力吧。」她强行切回话题。「当然,我也会一起加油的。毕竟这事关你最在意的问题不是吗?」

「喔……那就先谢谢你的帮忙啦。」

「不用客气喔。」

最後,她这麽说道。

「毕竟这也是我得挑战的事嘛。」

於是,就这麽把她送回她家,虽然在门口碰上她妈时又发生不少事,但因为羞耻问题我不想说,还请各位多加海涵。

而从这天之後,除了每日日复一日的练习和排演外,就没再发生什麽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就这样,期中考过去,十一月跟着悄悄过去,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二月──

到了校庆当天。

本来还以为能就这样一切顺利的。

但没想到,突然的一则消息,使得先前度过的那些,平顺到像在作梦的练习日常,如今看起来全成了暴风雨前的漫长宁静。

「喂!公主寄来简讯说『不用来找我。』之後,人就整个不见了!等等就要开场了,这下是要怎麽办啊?」

……就算你来问我。

但我才是最想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该怎麽办的人啊!

────第二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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