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入夜微凉。踏上操场，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易巧蓓立刻转头问：「你还好吗？」
「嗯。」佘远只是简单应一声，并未多说什麽。易巧蓓看他呼吸恢复平稳，也不再颤抖，终於放心。
他们靠着活动中心的外墙坐下，易巧蓓一直到此时才放开佘远的手。
佘远变得异常安静，和第一次他们被叫去导师办公室领讲义那时一样。他将头轻轻靠向身後的墙，仰望着晴朗的夜色，薄云几许，星光点点，上弦月高挂，无比静谧清幽。
易巧蓓盯着他仰望夜空的侧脸，并不打算打扰他，只想安静地陪他坐在这里。
她总觉得，他心里一定有许多事情，刚才的经历，或许让他想起了什麽。她虽好奇，但不过问，只等他愿意说。
这麽想着，她的视线缓缓从他的脸庞移向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他轻轻开口：「抱歉，吓到你了吧。」
易巧蓓想了一下。「确实被吓到了，真的很怕你突然昏倒。」
佘远一声轻笑。「原来你这麽担心我。」
「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吧⋯⋯」幸好佘远没往她这里看，不然可能会发现她脸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她虽然硬是把它转成同学之间正常的守望相助，但心里其实不这麽想。佘远说的没错，她原先也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担心他。
「谢谢。」沈默了一会儿，佘远轻声说了句。
这句与他平时形象有些反差的道谢，令易巧蓓忍不住又转头看向他。他仍旧维持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角度仰望天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时不时就挂在脸上的笑意，唯独那双星眸依旧澄澈。宛若退去一切掩饰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清冷，彷佛此刻的他，才是她从未看清过的，真正的他。
「我能问⋯⋯为什麽吗？」本来决定不过问，但看见卸下伪装的他，让易巧蓓不自觉想把握机会，更接近一些。
佘远没有立刻接话。
易巧蓓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其实也没什麽。」佘远略垂眸，平静叙述：「小的时候，养父喝醉後经常把我打一顿，再把我关到货车里。有时候关一个晚上，最长关过两天。」
易巧蓓瞠目，轻抽一口气。
他接续下去：「所以，我大概对又黑又密闭的地方有阴影。」
「你刚刚说养父？」
「嗯，我是孤儿，三岁才被领养。」
易巧蓓在问之前设想了一些可能，但怎麽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一直都受到这种对待吗？」
他轻抿起唇。「大概吧。养母对我很好，但养父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後来养母受不了他的虐待，自杀了。」
他用平淡的语调诉说这段过往，声音很轻，彷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易巧蓓凝睇着佘远平静的神情，只觉心头一阵酸楚涌上，接下来的话迟迟问不出口。
佘远的表情忽像是想到了什麽。「啊，不小心说太多了，你应该不想听这些⋯⋯」
他才刚讲完这句话，右手就被易巧蓓的双手抓握住，他一愣，终於转头看向易巧蓓，只见她原本清亮的大眼布满担忧，神色哀伤地注视着他。
佘远愣看着这张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对视良久，时间彷佛在两人之间凝滞，唯独心湖似被投下一石，激起涟漪，余波荡漾。
直至易巧蓓开口，那阵波动才稍稍平静下来。「我⋯⋯我是想问，你现在⋯⋯」
佘远明白她想问什麽，很快回答：「我现在没跟养父住在一起。」
易巧蓓听了，闭起眼大大松一口气，彷佛此事真让她挂怀不已。
佘远对她夸大的反应感到有趣。「如果我还跟他住在一起，现在就不会毫发无伤出现在你面前了。」
易巧蓓听到这番话，不禁微微颦起眉。「那你现在跟谁一起住？」
佘远也不打算瞒她了，微微勾起嘴角。「我跟莫向海一起。」
「莫向海？」易巧蓓果然睁大了眼，尾音上扬。
「他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的大楼，我在他那里借住。」佘远解释完，略显无奈地叹气。「所以我本来不想让你发现我有恐惧症，但果然还是有点困难。」
易巧蓓听见这话，神情又转为严肃。「你还敢说，不要什麽事都想说谎瞒着别人，很让人担心耶。」
听见最後一句话，佘远抬眼，愣盯着她片刻，神情瞧不出情绪，忽又把视线移开，垂眸盯着前方地面，没有接话。
易巧蓓眨了眨眼，摸不透他这反应是什麽意思，莫非她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
相处到现在，她发现佘远心里远不止有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他的安静、出神，种种有关深层心思的反应，都需要时间深究。
她正想接下一句话时，却听佘远启口：「你为什麽一直抓着我的手？」
这句跟上文毫无关联的话成功转移了易巧蓓的注意力，她蓦地一愣，心头微颤，连忙松开早被她忽略的双手。「我⋯⋯只是⋯⋯呃，想说可以给你安全感⋯⋯」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麽，给安全感明明是刚刚还在密室时候的事，至於现在这一握，比较像是她脑子一头热，下意识的举动，真要说原因，或许是看他好不容易说出口的秘密将要就此打住，就好像那个真实的佘远又要从她眼前溜走，一时心急才会如此。
这麽复杂，总不能和他解释这些吧！
「是吗？」佘远不但没对她的理由感到奇怪，甚至手掌一翻，牵起她的一只手。「那，这样如何？」
问的同时，佘远侧过脸瞧她，表情认真，波澜不惊，没勾起任何会不小心迷死人的笑容，易巧蓓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掌心的温度传来，她无法忽视突然壮大如擂鼓的心跳声，脑里只充斥着这股怦动，再也容不下别的，故无法思考，只能愣看着佘远。
易巧蓓没有反抗，佘远就当她默许了，轻轻扬起嘴角。「再去挑战别的关卡吧？」
不知怎地，看见他脸上蓦然浮现的浅浅微笑，易巧蓓又忽然感觉心上中了一箭，猛然揪了一下。
脑中的理智立刻逼迫她移开视线，再看下去，她会热得头晕。
对於她突然别过头看着地面的举动，佘远就有些看不懂了，倾身想确认她的神情。「易巧蓓？」
「你、你说要去别的关卡？你可以吗？」盯着地面，易巧蓓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可以啊，不是密闭空间就行了。」佘远回答。
「那、那就好。」
佘远好奇地瞧着她。「地上有什麽好看的吗？」
易巧蓓听见这句问话，略微尴尬地抬起头，朝佘远快速摇了摇头。「没有，没什麽。」
佘远轻轻一哂，拉着易巧蓓站起身。
「活动中心好像就有一关，我们去看看吧。」佘远始终没放开易巧蓓的手，就这麽牵着她走向活动中心门口。
被佘远拉在身後的易巧蓓，脑中想的全是刚才那不听使唤的心跳，还有看见他笑容那刻的奇妙感受。
似乎真如舍近求远说的，来到这里以後，她变得容易紧张。
她将掌心缓缓贴向胸口，想确认这股感觉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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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我一边听五月天的好好，真的很搭，可以试试边听边看(*ﾟ∀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