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又是那间房间。
被风吹的摇曳的帘子,一秒前还是空荡的,白色的布料上突然倒映出身影,温之姀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无法动弹。
温咏忆就坐在那里,彷佛那里只是学校的花圃边缘,长裙下的长腿晃啊晃的,长发被风吹的遮盖住她一半侧脸,她像发现什麽似地看向她露出微笑,如往常依样,「你来啦?」
温之姀想出声却什麽也喊不出来,她想说不要、不要这样,就算拼命在心底乞求着,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我等你好久了,好久、好久。」温咏忆的笑容缓缓消去,「你为什麽到现在才来呢?为什麽?」
温之姀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她掉泪。
呼吸一个倒抽,温之姀又从那间房脱离,猛然起身坐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没关紧窗的缝隙,夜里风强灌入隙缝里声音一阵一阵的,往她这一吹一个冷颤,才发现她不知道什麽时候流了满身汗,整个背部全是冷汗。
温之姀起身将窗关上,走回床边没直接躺回去,只是这麽坐了几秒才拿起枕头下插电的手机,点开手机里的照片。
今晚在餐厅还以为楼宇中会这麽离开,他却只是去结帐後折返,接着说了一句,「我的手机。」
温之姀以为他是走了以後想到自己没拿才回来,狼狈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匆忙将手里的手机还给他,楼宇中却没就此走开,反而在她面前又落座伸手向她要了她的手机把照片传给她,接着将那碗汤面移到她面前。
两人对视沉默,温之姀慢慢喝着汤,谁也没有再提温咏忆的事情。
仔细看着里头的每一句文字对话,只见截图里的人发完影片,有人不满意地说,「哥,也太不清楚了吧,而且上次不是说要玩点别的花样吗?」
「算了吧,哥怎麽玩都超越不了你上次那个,又骚又浪的,我那影片每看一次都硬到不行,好东西应该跟好朋友分享,你那次应该叫我过去才是。」另一人倒是遗憾地埋怨起了说不下十次的东西。
「哪有办法,那天没带到药,你要,大不了下次我再约她出来,大家一起享用算了。」那人将犯罪轻描淡写地说着,「反正女人只要恋爱,随便都能上一下,要不是她够正,连戏都懒得跟她演。」
「哥,所以怎样?好上吗?国民妹妹。」第三个人出声拉回话题。
「还能怎样?不就破抹布吗?趁还能多做的时候多做几次,反正免费、方便,跟外卖没两样,还免费到府清洁服务呢。」
右边的对话框彷佛只是讨论着稀松平常的事情,几个人的对话看来已经不单单只是影片分享的问题,而是将女人看做物品式的交换着,有目的性爱的去满足自己的无谓的优越感。
楼宇中手机里除了原先温咏忆的截图以外,还有一张是温咏忆质问那人的对话,这就代表温咏忆在某个状况下得知了男友的真面目。
这些人渣……就连说人渣都觉得不足以形容他们。
他们在哪呢?大概还在这世上最明亮的地方披着人皮理所当然地活着吧?也许在温咏忆之後还有不少的女孩子被那张脸蛊惑了。在死了一个人以後他们依旧能不知廉耻活在这个世界上,温咏忆却死了,连理由也没能公诸於世。
是谁呢?
温之姀瞥了灯台前的剧本,想着目前唯一还有疑虑的人,下定决心,明天去剧组就要想办法拿到杨曦凯身上的链子确认。
温之姀将手机按黑躺回床上,却又没有真的舒服的躺着,而是绻曲在床边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的距离,也不知道这样的自我惩罚有什麽意义,她好像没有能舒坦睡觉的资格,只有这样心里才能有一点安慰。
睡不到五个小时她就起来了,还包括中间被梦惊醒後辗转难眠的一个小时。距离拍摄时间还早,温之姀简单洗漱上妆後,空腹吞了精神药和胃药搭车先绕去了当时陪温咏忆买饰品的那家店,接着才去拍摄地点报到。
她到时杨曦凯已经坐在镜子前面,进入最後一阶段的准备,造型师、化妆师左右各站一边,他双眼一睁一闭,瞧着一旁的她确认地问道,「直接在外面练习真的没关系吗?」
温之姀方才一来就说今天想在休息室练习,他是无所谓,但她能这麽快适应同空间有别的视线吗?除了演员以外,演员身边的经纪人、助理,还有整个片场的工作人员,休息室并不比正式开拍的人少。
「没关系。」温之姀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就算有关系她也不能显露在脸上。
在楼梯间练习杨曦凯除了水和剧本以外,其它贵重物品一律都是放在休息室内,她连靠近翻找的机会都没有。
杨曦凯没看懂她的心思,本想让她别勉强,工作人员就过来喊他去待机了,他看了手上的剧本一眼起身,告知一句,「今天第一场就有我了,你先从昨天的地方开始练习吧。」
温之姀虽然坐在他身边看剧本,脑海里想的全是该怎麽拿到链子、万一被撞见该怎麽办,又或者白忙一场,到最後才发现杨曦凯根本没带在身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剧本上的台词一句也没读进脑子里。
她没做过什麽亏心事,最多也就是拿过节目组剩下的便当这种事而已,突然听见他对自己说话,一个惊吓,手一个紧缩弄倒了一旁没盖紧的保温瓶,她惊叫,「啊──」
杨曦凯伸手想抓住,还是来不及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里头咖啡全倒在温之姀身上。
她低头看着惨状发怔,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偏偏她今天穿的还是白色上衣,即使现在去洗手间洗也洗不乾净了……
一个郁闷感涌上,张口就想骂那个没关好保温瓶的人,但想想咖啡也是因为她才倒的,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谁叫她有错在先,只能怪自己心里有鬼才会出这种事情。
「曦凯──」外头的人又出声催促第二次。
杨曦凯见此只能先拿自己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嘱咐着,「你先去厕所清理一下,暂时穿这件外套吧,免得这里冷气太强感冒了。」
温之姀还没答应,他便拿着自己的剧本急忙出去,她看着叹了口气,将剧本放着,拿着杨曦凯的外套就去厕所一趟。她上衣湿了一半,又在胸口的位置,黏答答的太难受了,她没办法为了面子婉拒他的好意。
进洗手间正要将手里的外套先挂在一旁,角度一时没拿稳,口袋的东西全掉了出来。温之姀疲惫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今天做什麽都不顺,弯腰要一一捡起便愣了,只见零钱、卫生纸和她想找的东西全落在脚边。
她伸手拿起那条显眼的链子,一时还不确定,直到瞥见一环上烙印的数字……温咏忆订做的那家饰品店,即使是订做品也有专属的出品编号,上头的号码和温咏忆当初订单号码相同。
温之姀下意识握住链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直到那条链子在手上印出痕迹为止,她一瞬间跌坐在地板上,再也没有力气站稳身子。
「如果这次他回来、我成功的话,搞不好很快就能请你喝喜酒了。」温咏忆订做链子时那幸福的笑容和上扬的语调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为什麽没有多问一点?没有再更强硬一点呢?她是不是只沉溺在自己的失意中呢?
面无表情的小脸抽动着,最後的一道墙正在崩解,她紧紧抓着链子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失声痛哭,彷佛只要这麽一抓就能拉住在另一端的好友。
温之姀忘了在那坐了多久才终於整理好自己,她回到位子上时杨曦凯已经在那等她。
杨曦凯也刚完成一场戏的拍摄回来,正盘算着要是等十分钟後还是没看到人,他就要去找她了,怕温之姀又在哪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昏倒,抬头便见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後头。
「你还好吗?」他打量着,不放心地问道。
温之姀凝视着他,想看出这人是禽兽的那点可能,却发现原来禽兽披着人皮和真正的人是区分不出来的,她拉开椅子坐下,许久後才勉强吐出一句,「我没事。」
杨曦凯不是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却无从理解这陡然的转变。
沉默片刻她开口,「我想问个问题。」
杨曦凯瞧着她,等着她问出口。
温之姀想着昨天看见的那些文字、链子上的刻字,还有温咏忆订做链子时的笑容,连一个铺成都嫌多余,直接了当地问了出口,「你认识温咏忆吗?」
抬头双眸死死盯着他,连一秒也不放过,杨曦凯表情却连一点变化波澜也没有,没开口承认、没有急着否认,只是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为什麽这麽问?」
「就是,突然有点好奇。」她哑声若无其事的带过。
接着听见他毫无任何起伏的一句,「不认识。」
申朔结束个人行程回宿舍时,见杨曦凯难得回来了还穿着外头的衣服,杨曦凯相较弟弟们自我要求极高,回来一定会先去洗漱好开始准备明天的行程,每次回来他不是已经关灯休息就是正在读本。
申朔走近靠在房门前,望着坐在桌前的那人,只见他手上拿着链子看得出神丝毫没发现他回来了。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杨曦凯,他认识的杨曦凯只要还醒着,谁回来了都会过来关心一句。
他勾起嘴角,满是兴味地问道,「有女人了?」
杨曦凯被那声音一吓,差些将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赶紧抓住将链子小心翼翼收回盒里。
「这牌子不便宜。」申朔进房看着他桌上盖子上的商标,有意无意地说着。
「盒子是之前公关品的。」杨曦凯知道他在想什麽,简单解释,「这也不是礼物,是朋友忘在我这的东西,要找机会还的。」
申朔倒是一脸不相信,「你的个性我还不清楚?人家留在你这的东西,你不可能留过夜。」
杨曦凯听着一顿,想起今天温之姀那句话,脸色一滞接着道,「就是还找不到机会。」
所以才需要制造机会的人啊……杨曦凯没将话说尽,只是苦笑着,将盒子又放回平常常穿的外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