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舒妍在走神的顾深开口问着。
面前的小姑娘因为方才的打斗微微喘息,胸脯随之起伏,覆在额头的薄汗将几缕发丝黏在肌肤上,眼里有晶莹流转,似乎是紧张过後反射性出泪,却被她硬是憋住,导致眼周红了一圈。
加之此刻的状态,他有种自己强行对她做了些什麽的错觉。
压下翻腾躁动的心绪,顾深若无其事地松开舒妍,扶着她的腰让她站正。
舒妍眨了眨为了忍住泪意而酸疼的双眼,埋怨道:「是你的话怎麽不早点说啊。」
嘴上是在怪罪,实际上再见到顾深的瞬间,她几乎感动得绷不住泪腺,短暂的分离却彷佛历经了无数四季更迭,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存在,兴许就会遵从身体本能张臂拥住他。
「你一上来就用拳头招呼我,哪里给我时间说了?」顾深叹息,「我们先离开这里。」
舒妍任由顾深拉着,跨过被放倒的桑国人。
走出仓库前,她回头看了看倒卧在地的人,不住惊叹顾深迅速又准确的身手。
把门开启的人她确定是其中一个桑国人,而现在他们都已经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代表顾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制服了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先前对他的身份只是怀疑,在这一刻几乎化成确信。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还行。」
顾深简短应道,不想多谈的样子证实了她的想法。
可这过於简洁的回答,同时也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她在几秒内就被彻底压制,而那人竟然只说了还行?
她神色严肃,彷佛聚集了天地间的沉重,死命盯着前方男人的後背,像是要用眼神把他给戳穿。
船停下了,耳麦在这时响起沙沙声,报告驾驶舱那边已顺利拿下。
「驾驶舱的都是一般船员,没有发现莫托里。」
一道男声刚落,周显的声音随後传来,「莫托里也没在房内。」
顾深步伐不止,侧过头问:「去饭店之後还有其他同夥吗?」
舒妍回忆了一下见过的面孔,摇头,「没有,含莫托里在内只有七个人,应该是怕太招摇,这艘船和船员估计也不是他们的。」
他颔首,对着耳麦开口:「莫托里身边应该还有两个手下,提高警觉,至於其他船员绑起来就好,别动他们。」
「不处理掉吗?」周显有些不赞同。
「他们是普通人,图的只是钱财,会配合在这个敏感时期於深夜出航,应该是收了莫托里的好处,惹祸上身的事他们不会做。」
钱进了口袋就算是半个共犯,所以只要施点压力,即使事後被盘查,对方也会为了自身安全守口如瓶。
理解到顾深话中的意思,舒妍为船员们能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也为他周全缜密的思虑感到背脊发凉。当所有人都想着断後时,他却分析对方的行为模式,反过来利用对方做的一切打造樊笼,提升行动效率,也把留下组织足迹的可能降到最低。
周显表示知道该怎麽做後声音便从耳麦另一头消失。
「我们走吧。」
顾深将自始至终握着她没松开的手再收紧了些,她下意识回握,望着眼前的男人欲言又止。
你到底是谁?
他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在她提问前道:「有什麽想说的话,回头再说。」
两道身影一前一後快步走过长廊,愈接近船头,夹在满耳浪潮声中的马达运转声便愈发清晰,是他们的快艇。
可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与他们做对,回归宁静好一阵子的夜在这一刻被刺耳的枪声硬生生割裂,还没反应过来时,嘶鸣飞来的火光已经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凿出一个焦黑的小洞。
顾深二话不说拉着她跑了起来。
狂风呼啸,如刀刃般刮过面颊,冷风穿透衣裳将她的身体裹在噬骨寒意中,唯有相扣的掌心残留温度,引领着她奔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
眼看就要抵达登船口,一人倏地冲入视线内挡住去路,顾深紧急止步,舒妍却煞车不及撞上他的後背。
她摸着撞疼的鼻子探出头,前方站着一名桑国男子,似乎就是还未被他们逮着的其中一人,而他正举着枪对着这边。
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些,随後刻意压低的声音落了下来,「待在原地别动。」
手心的温度离开的瞬间,顾深飞速上前,犹如一道闪电留下无数残影,待肉眼看清楚他的动作时他已经打掉桑国男人的枪,抓着对方的手转了半圈反折在身後,骨节喀喀作响。
舒妍再一次震撼,半秒才回过神来,「用绳子把他绑起来……」
尾音尚未落尽,便感觉到有股气息从後方靠近,她赶紧後退站稳脚步,压低身子避开直指她的手枪朝对方出拳,男人痛呼一声,松开了手上的武器。
「舒妍!」
还想再补个几拳时,顾深忽地喊道,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专注於眼前的人而忽略了对周遭的警戒,以及面对桑国壮汉她却居於上风的不对劲。
另一声息逼近,她内心一慌,旋身挥臂,但因为攻击路线太过明显而被那人轻松躲开,并往她产生空隙的另一侧腹部以硬物击打。
她痛得弯身,对方用手臂从她颈部前方绕过,勾着她的喉咙逼她站直,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上了太阳穴。
「建议你别轻举妄动的好。」
莫托里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她不确定这句话是说给她听,抑或者是在警告顾深。
刚挨了她一拳的男人捡起武器站了起来,对准顾深。
舒妍被勒得几乎无法呼吸,微张着唇,痛苦地望向不远处的顾深,他已经敲晕了被压制的男人,转身正对莫托里和他最後的手下。
「我真是小看你了,打听消息原来不只是要逃跑,还打算呼叫同伴把我们一举歼灭。」
莫托里收紧手臂,加重压在她脖子上的力道,另一手去扯下她的耳麦,拿高了看,「搜你身的时候怎麽没搜到这个东西呢?是把它藏在了哪里……」
手指一松,小小的耳麦直落地面,男人的唇瓣贴着她的耳背厮磨,像是恶魔诱惑似地低语,持枪的手不知何时移到她的下腹,用准星撩起上衣下摆,探了进去。
枪口未散的热度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微红的痕迹。
「是藏在里面吧。」
「你住手!」
顾深低吼,双手拳头紧握,怒视挟持舒妍的男人,满目血丝。若眼神能伤人,莫托里早因为他锐利的目光而千疮百孔。
对方有两个人不打紧,重点是舒妍被控制着,反抗不易,在这种状况下要击倒持枪的两人同时护她周全,他没有十足的信心。
莫托里挑眉,嗤笑道:「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子弹无情,你不会希望特地来救的同伴在眼前死去吧?」
他恶劣地用枪管顶部摩挲舒妍的肌肤,沿着腰线向上攀升。
灼烫的触感先是令舒妍瑟缩了下,後来引起一连串颤栗。
顾深看了眼无法顺畅呼吸而神思涣散的女孩,以及被撩高些许的衣摆下白得刺眼的皮肤,眉头深锁,却努力保持理智:「你到底想做什麽?」
「伤了我那麽多手下还问我想做什麽?」莫托里气笑了,「我本来只是想带走这个女人,你们却硬是来搅局,我可没有这麽大的度量对此无动於衷。」
枪口指向顾深,莫托里最後一点笑意褪去,微抬起下巴睨着顾深,瞠大的双眼里满是戾气。
「但只要你死在这里,我可以考虑留她一条生路。」
「别听他的……唔!」
舒妍从牙间挤出字句,扼在喉头的力量却倏地加重,她痛苦地用双手扣在莫托里的手臂上,试图让他松手。
脑部缺氧发热,却不是被完全与空气隔绝,她仍能感觉在身体上游走的热意、听见外界的声音,意识在模糊和清醒之间堪堪坚持着,被生理性泪水朦胧的视野里是顾深阴沉得吓人的脸。
让他为难了。
虽然平时她就爱和他站在对立面,争吵拌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但都只是想给他添添堵,从未想过真的让他气愤难受。
她与他立於黑与白的两端是真,可她对他有情,亦是真。
眼底闪烁的光芒像是映在湖面的细碎光斑,於双眸翕张间翻滚流动,扣在莫托里小臂上的手指逐渐松开,她终於绷不住发红的眼眶。
泪水冲出防线,化作水珠垂落。
舍不得。
她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