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穷其一生，只剩下钱
「穷其一生。」周筱蝉开门大喊。
生硬、简约，还带着某种庄严感的黑白色调的装潢，以材质彰显其昂贵，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房子里，小男孩咚、咚、咚的跑下旋转楼梯，圆润的小手沿着扶手下滑。
「老大。」他下楼，就迫不及待的说「筇骐来了。」
「小骐，等等。」家里的保母急急忙忙的跟在身後。
肉嘟嘟的小男孩冲到周筱蝉面前，本想投入她的怀里，却又在最後一刻紧急煞车，立正站好在周老大面前。
「周筇骐，我上次跟你说了什麽。」周筱蝉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蹲下来看这个小朋友。
「嗯…嗯…你上次说，筇骐要好好下楼梯。」周筇骐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周筱蝉的眼睛。
「那你…？」周筱蝉问着，把小朋友的头转向自己。
「啊啊啊，筇骐不知道，筇骐下次会注意。」周筇骐想用手摀住耳朵，却被周筱蝉的手挡住。
「吵什麽、吵什麽，这样嚷嚷成何体统！」挑高的大厅二楼，周知量从书房里出来，对着一楼他认为的噪音吼着，周筱蝉暗道不知周父已回来。
「你、你、你，就是你周筱蝉，我们周家最没秩序的人。」他说着，手中的老式菸斗指着他所谓不成体统的人「女孩子不要这麽吵闹，以後怎麽嫁人。」
「把拔，筇骐找姐姐。」周筇骐说着，仰头望向周知量「不要生气。」
「筇骐过来。」周知量招手「爸爸在跟姐姐讲话。」
「那你不要骂姐姐。」周筇骐说，迈开腿向周父走去「汪琪你也过来。」
保母也跟着周筇骐的脚步上楼。
周筱蝉看着周父严厉的神情在周筇骐上前後逐渐柔软的脸部线条，那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慈爱的表情看她了，至少她的记忆里不曾有过。
「小骐，你先跟汪姨去玩。」周知量说，轻揉周筇骐头上的短毛。
「把拔你不可以骂姐姐喔。」周筇骐点头。
「好。」周知量说，看着汪琪牵着他儿子的手离开。
那天，周筱蝉不光是体验到所谓的天堂，也感受到了什麽是人心的地狱，原来所谓的恶，不用是杀人犯法，也可以是一个人的冷漠、无视、分别。
「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周知量都觉得羞耻，你都没有感觉吗？」他说着，冷眼看周筱蝉「老师每次打给我，我都後悔生下你。」
周筱蝉看着周知量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官、表情，他大概只有面对她时会这样吧，她很想把自己从这个状态抽离，像一个第三者一样，那心就不会痛了吧。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不是你女儿该有多好。」周筱蝉在周知量一连串无休止的指责後，缓缓开口，眼神停留在他脸上，静静的看着他，无声的控诉着。
「你什麽意思？我供你吃、供你住，给你那麽多零用钱，给你比别人更好的生活，给了你生命，你说不是我女儿多好！」周知量说，作为岛内矿业发展的第一把交椅，他有的是钱，也可以把生活里的所有都用最好、最贵的，他多年来也一直是这麽想：他有钱，他可以买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是呀，你也只剩下钱而已，还要我做什麽？」周筱蝉说，转身快步上楼，停止这场喧嚣。
「周筱蝉！周筱蝉！」周知量喊她，只能看到她走远的背影，本想跟上去，却被口袋里的生意电话打断。
「喂，诶老李呀。」他熟悉的官腔上来「最近好吗，好久没见一见，喝个小酒了。」
「当然、当然。」周知量笑呵呵「我多懂你，我收藏了几瓶不错的，咱们约个时间喝上一晚哪。」
「老地方、老时间哪，我们这麽多年的默契，你可不能缺席呀。」周知量说着「行！当然行，你的新朋友我肯定要认识、认识。」
挂断以後，周知量靠着扶手吸了一口菸，缓缓吐出。
「商场上，哪有真正的朋友呢。」他念着「谁能交心了，不过就是这样而已，生意上的友谊谁当真呢，傻吗。」
他回到书房里，拿起镶金边的相框，对着里面笑着的人说话，她有一张鹅蛋脸，浅笑的样子和周筱蝉八、九成相似，只除了发型、衣着的年代感不同，年龄也大了些。
「君忆，我这麽做是错的吗？对不起，我没有把我们的女儿教好，我真没脸见你。」他说。
「我就像筱婵说的，只剩下钱吧。」他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