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山崎教练只收他认可的选手。」许教练在旁边频缓，试图拼起我因冲击而碎裂的小心肝。
「好哦。」原来，我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
「你也需要减肥。」果不其然，山崎教练把矛头转向我，恨铁不成钢地说：「至少要再瘦五公斤才行。」
「五公斤？！」我失去控制地惊呼。
「我讲的那位美国选手洛奇，她身高一百七十五，体重只有六十公斤。说吧，你现在多重？」
六十公斤是什麽魔鬼的数字？我每天吸空气，都只能降到六十六公斤，瘦得胸部都快没了。
「你不回答，大概就跟我预估得差不多，还需要再瘦五公斤吧？」
「是……我现在六十六公斤。」还是睡起来量的体重。
「六十六公斤，跟上一届奥运金牌得主，来自西班牙的露丝˙贝蒂亚差不多。但，人家的身高有一百八十六公分。」
胸膛中箭，几乎要吐血。
「减肥吧，快点减一减，才能跳得更高。」山崎教练的声音很沉稳，盯着我的眼神却非常严肃。「你不该局限於此，必须要往上攀爬，到我们无法触及的领域才行。」
「我可以不往上爬吗……」我来T大就只是为了与文书洛近一点，不是真的喜欢跳高。
山崎教练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地回：「不可以。」
完全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下一秒，他直视我的眼眸，似投射到我的心底。
「方莞莞，别辜负你与生俱来、绝无仅有的天赋。你，将会刷新整个亚洲女子跳高圈的新历史，成为被纪录在册的人们。」
晚上九点半，我浑身湿透得像是从海底捞出来的美人鱼，不计形象且疲惫不堪地躺在地板上喘息。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行了，再练下去……我会死……嘤。」
托山崎教练的福，本来就很严苛的训练菜单，难度调升为两倍。光是圆弧线练跑，就不知道有没有跑个八百还是一千遍。
「擦擦汗吧你。」骏熙陪我从早练到晚，不比我轻松到哪去。他从高处扔了一条毛巾，完美地盖在我的脸上。
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神思恍惚地说：「淋浴间……到底修好了没？」
下午，校内的女篮球队借用中心的淋浴间洗澡。中途遇到总水管爆裂，爆裂处似喷泉，冒出极剧烈的水，吓得众人慌张失措。
如果只有这样，那就算了，毕竟水电工伯伯一来，轻松解决水管问题。
但，俗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衰就会衰到底。
後续修水管时，水电工伯伯发现是另一侧堵塞。倘若集体用水，不断加压，会导致较为脆弱的破裂处整个炸开成水花弹。
「当然，还没。」骏熙一边拿着手机敲敲打打，一边回：「听说整条水管有多处漏水，现在看到的这个，只是比较明显而已。」
「那什麽时候会好？」
「我不知道，要不我再去问问？」
「不用啦，反正今天也不可能在学校洗。」我觉得自己臭到快要发酵，身体却累得动不了，彷佛是一坨有意识的烂泥。
「快起来吧！全身湿答答的，赶快回家洗澡！」
「唉。我再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爬起来回家。」
骏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继续躺着吧，我要先回办公室一趟。」
「回办公室干嘛？」
「跟许教练和山崎教练讨论你日後的训练项目。」
不得不说，其实教练和骏熙比我还要辛苦。我就是训练训练训练，主要在肉体的疲乏。他们却要不断地思考策略，和逐格分析我跳高的动作。
「辛苦你了。」
「知道我辛苦，那你要不要把文书洛让给我啊？」自从出柜後，骏熙的气质与原先的形象，可说是荡然无存。
不是……我周遭怎麽都是这种双面人？人前人後差这麽多！
「你很烦耶，我才不让！」
「哦？那你怎麽说，只想拉近跟他的──」
「你们在说什麽？」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愣住，倒仰头看来者何人。
「你怎麽会在这？！」惊讶的同时，夹带着满满的欣喜。会让我这麽开心的，除了文书洛，没有别人！
「来接你。」文书洛说了一个让我十分满意的答案。
站在一旁的骏熙，扬起嘴角说：「你来了就好，莞莞交给你喽，我要去开会。」
「嗯，谢谢你的通知。虽然我本来就在半路上了。」
文书洛伸手，把躺在地上，仍在腿软的我拉起来。
「难怪你来得这麽快，原来一开始就有打算来接莞莞。」说到後面，骏熙很故意地加强语气，深怕我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无非是想暗示我，文书洛有把我放在心上，才会主动过来。
「最近T大似乎不太安全，传言有校外人士，会从後门偷偷潜入校园内部。莞莞每次练习完，加上洗澡都要超过晚上十点，我会不放心。」
「你怎麽会知道有校外人士跑进来啊？」我抢在骏熙揶揄之前，赶紧发问。
「T大论坛吵了好几天啦！说有成年男子会埋伏在女宿舍附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麽。校方在校园网站上也呼吁所有女学生，晚上尽量结伴而行，不要落单。」
「T大的校园那麽大，不能光靠保全维护治安，自己要懂得保护自己才行。」一讨论严肃的话题，骏熙会变得很正经，不会开玩笑。他看向文书洛，说明我将面临到的情况：「莞莞日後的训练都会到很晚，如果你时间方便，就来接她回家吧！这样大家也能放心。」
「我知道。」文书洛垂眸，看了我一眼，「你也要等我来接，才能走。」
「我又不是陶瓷做的娃娃，有坏人我会跑好吗……」每次都要文书洛来接我，会不会太麻烦他啦？他也是个世界无敌大忙人呢。
「你的确不是陶瓷做的，但你现在比陶瓷还要珍贵，拜托你不要逞强和乱来，免得我被教练们杀。」骏熙说完，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教练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你们注意安全，回家小心。」
「好。」
文书洛应了一声，与我目送骏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