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就在身後,张毅柏看不见杜军驰的影子,也没听见任何声响,他心急如焚。
他站在两面拉帘的中线之後,指尖微微一挑就能挑开缝隙钻出去。
他踌躇不已,大力吞咽,然後指尖勇往直前,穿开了缝隙,突然一个柔软的温度托住他的指尖,一阵激灵从指尖急蹿而上。他下意识退缩,可是那股力道虽然温柔却不容他退却,牢实攫住了他,并且将他右腕以下全部拉了出去。他吓一大跳,抗拒着往回扯,但是对方依旧不让他逃离,却也没有进一步地将他整个人拉出去。
感觉到对方托着他的四只手指微微往上倾斜,并以指尖轻轻摩娑着他的指腹,宛如羽毛一路搔进他的内心,他耳根泛红,竟一时忘记挣扎。
「先生。」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又轻又缓,带了点黏腻,彷佛将口中的那个人含在舌上舔拭。
张毅柏的脸已经红到能滴血,脑筋一片空白,甚至忘记去想明明拉帘前方隔着课桌叠成的堡垒,杜军驰怎麽能靠近。
「先生,你的手真漂亮。」
指上的摩娑仍在继续,张毅柏心痒痒的,没怎麽听见刚才那句话,自然也没注意到甜腻的言行举止底下潜藏着缓慢爬娑的阴暗。
「先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悦耳的嗓音蛊惑着张毅柏的思绪,张毅柏怔然看着自己伸出拉帘的手臂,外面有影子在晃动。紧接着手背上忽然传来冰冷而湿润的触感,激得他心脏紧缩,鸡皮疙瘩爬满身。
他愕然几秒,惊觉杜军驰吻了他的手背。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紧贴吸吮,嘴唇离开之前似乎还食髓知味地舔吮了一下。
张毅柏不敢置信,杜军驰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感谢他,现在竟敢对他做出如此轻浮佻薄的举动。
简、简直——
大流氓!
张毅柏心想是不是自己长得太瘦,所以从影子看起来像个女性,否则他可从没听说杜军驰对男性有兴趣!
张毅柏心乱如麻,右手挣扎,但是手指被杜军驰紧紧勾住,纠缠不放。手背上仍留着被吻过的触感,张毅柏愈来愈慌,手指始终甩不掉杜军驰的追缠。
「先生,我想看你的脸。」
张毅柏的手臂被大力一扯,整个人往前扑去。他赶紧扶住随时会翻倒的拉帘,右脸颊就贴在帘上。
杜军驰双掌的热度几乎绵化了指尖,然後慢趖而上,钻入并轻挤长袖的衣料,滑过下手臂,在上手臂流连忘返,刮搔着内侧最细致的肉,一阵阵颤栗直攻张毅柏脑髓,令他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张毅柏左手隔着拉帘抵住外头的木制课桌,让自己找到能支撑的发力点,膝盖微蹲,咬着牙,准备一鼓作气把右手抽回来。
「先生。」沙哑声忽然贴着耳朵窜进耳膜,行动霎时被击溃。明明拉帘隔在中间,他却明确感受到对方张口呵出的热气,熨烫着他的耳轮。
张毅柏觉得实在是不行了,他必须让人来帮忙。
张毅柏张口要叫南宗,可是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来,从後脑杓绕到前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张毅柏惊得瞠大眼,呜呜地挣扎,却立刻连人带帘地被拖上课桌。他整个人被卷进硬扯下来的拉帘里,依旧只有右手臂留在外头,而右手也依然被杜军驰紧紧箝制。
他完全被压制住,然後被抱进一个暖炉里,逼得他冷汗直流,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先生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但请让我抱抱你。」
杜军驰语气温柔到不行,手上却愈发使劲,彷佛要将人揉进自己体内那般,将人死死搂在自己怀里。
「我是真的不想再让先生资助了,也不想欠先生太多,因为我讨厌欠人情债。可是先生似乎还是想资助我?这让我很伤脑筋,不知道先生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因为是先生,我又觉得如果我欠债的对象是先生,好像也不错呢。欠愈多,就愈难还,我跟先生之间也愈难算清。」
张毅柏完全不懂这番话的逻辑,但也无法细想。
感觉杜军驰捂着他嘴巴的手略有松动,他张嘴想要咬人,让杜军驰放手,但又怕咬伤杜军驰,不禁迟疑了;而这一迟疑,杜军驰的手指竟然就像只狡猾的蛇钻进他微张的嘴巴里。
「呜!」张毅柏惊吓,想要将杜军驰的手指吐出去,舌头却被对方捻住,然後逗猫般挑弄,弄得他嘴巴无法闭紧,嘴角流涎,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光。
张毅柏只好反其道而行,努力张大嘴巴,试图发出声音,但更多的却是他舌头与杜军驰手指翩翩起舞而带起的唾液咕噜声。突然一声轻笑,杜军驰语带调侃:「原来先生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张毅柏心脏大力一跳。
他心生警惕,可是杜军驰忽重地捻揉了一下他的舌头,虽然不痛,却又令他不禁呜了一声。
杜军驰倾身在张毅柏身上深吸一口气,然後发出满足的喟叹。
「先生,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每次我都能从你给我的信闻到。」
张毅柏一惊,完全不晓得这件事。他悄悄嗅了嗅,仔细分辨空气里的味道,然後逐渐闻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红茶香气。
是他每天使用的红茶香氛蜡烛的气味!
张毅柏所使用的红茶香氛蜡烛,是自己调配成份,然後特地请一家香氛公司制作,全世界就只有他在用这种红茶香氛。他从来不知道红茶香氛的气味会留在他身上这麽久!
不过红茶香氛的气味真的超级超级淡,普通人根本闻不出来,杜军驰怎麽就……
「数学竞赛队,也是先生出的主意吧。我在你给我班导的纸条上闻到了你的气味。」
张毅柏毛骨悚然。
「先前我找错了人,误以为校内的某个女生就是你。我当时以为他就是你,还因此开心了一下。结果,我竟然犯了这麽大的错误。」
张毅柏皱眉。
难道……杜军驰说的是芷芸?所以杜军驰突然追求芷芸,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张纸条的破绽,竟然是红茶香氛的气味……
「先生,果然是你吧,只有你这麽了解我,清楚我的数学造诣。你为了我费尽苦心,拐弯抹角让我加入数学竞赛队,是想督促我专心课业吗?我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你对我漠不关心,对我只不过像是养着一条比较昂贵的狗。可是你特地为了我做这件事,代表你是真心关心我的,我很开心。
「你应该知道我退出数学竞赛队了吧?你别生气,我只是对数学竞赛不感兴趣了,但我之後会好好读书,不会让你白费苦心。先生,我——」
杜军驰的话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张毅柏猜道是南宗和保镳们发现他被杜军驰挟持住了。
可是为什麽过这麽久才发现?明明让他们监视教室里的动静,应该要第一时间就冲进来的。
束缚着张毅柏的力道顿时松解,张毅柏被人搀了起来,他抹掉自己嘴边的津液,低头看见自己领口一片湿,他微微气恼。
外头依旧非常嘈杂,似乎一堆人闯进这个楼层里。张毅柏不晓得到底出了什麽情况,保镳们训练有素,封锁应该固若金汤。罩在他头上的拉帘被掀开,紧接着一块乾净柔软的大毛巾盖了下来。
本来还想闪躲的他用眼角余光瞄到来人不是杜军驰,而是两名保镳,当即放下遮脸的双手,被保镳们急忙护送出多功能教室。纷乱从後方紧追而来,但似乎很快被拦了下来。
张毅柏跟着保镳们的步伐马不停蹄地下楼,感觉嘴巴和舌头都有点酸。回想杜军驰对他做的事,他脸上的烧热就降不下来。
张毅柏畅行无阻地被送回班级教室,保镳们拉上所有窗帘并守着教室。张毅柏将一名保镳叫进来,询问刚才出了什麽事;才知道一年三十一班的人忽然集体来捣乱,一群人蛮干地突破保镳们的防锁线。每个保镳都被七八个人缠住,就算实力再好也一时无法脱身,以至於无法及时发现并救援张毅柏。
张毅柏惊讶。本来以为是一场单纯的会面,原来杜军驰是有备而来,居然烙了全班的人来进行干扰。张毅柏内心冒冷汗,心想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差点被杜军驰得逞……
张毅柏看自己的运动服有点脏,於是让保镳带一套乾净的运动给他,然後挥退所有保镳,在教室里更换衣服。不过,将手臂穿进水蓝色的袖子时,张毅柏看着绣有育成二字的右袖,突然想起刚才杜军驰抓过他手臂,那麽袖子也被杜军驰看见了。
杜军驰会猜到他是育成的学生!
张毅柏张皇失措,穿袖子这麽一个再简单日常不过的行为一时卡了机,无比懊悔会面之前不先换个装。会面的事前准备完全大失败,不仅被杜军驰突破防线近距离接触,然後又泄出他是育成学生的秘密。
唉!怎麽办啊!
张毅柏百感交集。换好运动服之後,坐在教室里努力想办法,可思维总免不了被带往被杜军驰逗弄轻薄的情形。他脸蛋一连羞红了好几次,每次都拼命挥掉脑海里的不正经,强迫自己专注。
其实穿育成运动服不代表他真的就是育成学生,毕竟如果他是校外人士,为了混入校园也可能伪装成学生。可是如果是像他爸爸那样年纪的人,应该不会想扮成学生吧……所以他的年龄,无论如何都会被杜军驰知道不会太大……
张毅柏愈想愈混乱,乾脆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旁,先回头思考杜军驰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杜军驰忽然不要他资助,真的纯粹是因为不想欠他债?可是为什麽早不说晚不说,拖到这个时候才说?是遇到什麽事吗?
张毅柏犹疑,有些担心,可是一想到刚才杜军驰对他的流氓行为,他顿时又纠结起来。
老实说,他有点吓到了,现在想起来甚至有些後怕……可是在那股害怕里,竟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的——的……想亲近和害羞?
张毅柏垂下脖子,脸蛋红得像是一颗已经熟成可以摘采的番茄。
想亲近……是在想亲近个什麽劲!那个人没经过他的允许就对他做那种事!不、不对——这不是允不允许的问题!那个人就是个可恶的大流氓——!
张毅柏瞪着桌面,一时不知该气耍流氓的杜军驰,还是该气没出息的自己。
接着,张毅柏想到自己无数次在梦里把杜军驰当成性幻想对象,自己的矜持和节操似乎早已碎成一堆渣……
这样的话,论耍流氓,他耍得好像也不少,只是杜军驰耍在现实,他耍在梦里……
不、不对!梦和现实怎麽能相提并论呢!
张毅柏摔脖子,额头往前连磕桌子好几下,然後趴到桌上把脸埋进手臂环成的圈里,彷佛困在解不开的结里出不来。
张毅柏自我烦恼许久,最终摔破罐子似地,还是没出息地决定派人在这段时间观察杜军驰,确保杜军驰没出什麽事。
至於要不要继续资助杜军驰,张毅柏经过考虑,决定保持不变,依旧每月汇钱。
张毅柏心烦意乱,绞尽脑汁努力思考,脑袋像运作过猛的机器疼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吩咐保镳把绷带等医疗用品带过来,然後躲在教室里,用绷带将右掌和右下臂整个裹住,制造似乎受伤严重的伤口处理。
中午十二点,班上陆续出现躲艳阳吃午餐的同学。张毅柏独自吃着事先备妥的清淡午饭,表面上举止优雅,不疾不徐、清闲淡然,但其实心里烦躁得很。
吃完午饭後,张毅柏下楼,让校园里的人们成为他右手受伤的目击证人,同时逛逛摊位散散心。
途中经过活动中心摊位,看见活动人员热情打着校花校草的票选广告,说投票时间只剩半个小时。接着听到旁边一群校外女生对一名担任活动人员的女学生抱怨根本找不到杜军驰,质疑杜军驰是否真的还在校内。
语气咄咄逼人,彷佛是女学生把杜军驰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
冤枉的女学生再三保证杜军驰没有离开校园,但那群校外女生依然不信,将瘦小的女学生团团包围,一副太妹模样。即使其他活动人员上前劝说,也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张毅柏觉得那个被针对的女学生有点可怜,於是打开手机,走过去亮出照片。「杜军驰还在学校,我刚才拍到了。」
所有人愣住,视线不约而同汇聚在张毅柏身上。张毅柏过了几秒,才发觉自己这个举动等於主动暴露自己私下偷拍杜军驰。张毅柏忍不住害臊起来,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