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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整周依然是秋老虎的天气,气温将比往常的十一月均温高上一两度,请观众朋友们出门时记得做好防晒——记得罗,这个周末也会是宛如夏天的高温。如果您要出外踏青,无论是本岛或外岛的观众朋友们,请一定要小心强烈紫外线,除了防晒以外,也请记得多多补充水份——」
张毅柏将卧室里的电视打开,气象主播正在晚间新闻里预报天气状况。今天才星期四,就已经在警告下周高温,看来接下来气候真的会很折磨人。不过,今年的秋天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型态,跟夏季毫无分界线,彷佛秋季直接消失了。上个星期还有两个台风包夹,不过幸好只在门口徘徊,没有真的入侵造成灾害。
明天张毅柏要和全校师生一起去临海的城市海生馆做校外教学,并且参加多校联合举行的世界纪录活动,挑战最多人夜宿博物馆的纪录。
活动是强制参加的,除非身体真的非常不舒服才能请病假不去。
很多人觉得这活动很无聊或很麻烦,不过张毅柏倒是满期待的,因为这类的校外活动或毕业旅行是他难得可以外宿的机会。
星期五启程去海生馆的当天,育成高中全校师生在操场里集合,准备搭乘游览车前往海生馆。
虽然海生馆在临海城市,但距离海岸其实还是有点距离,其座落位置反而比较靠近该城市里的国家公园。
张毅柏也不知道学校是怎麽安排的,集合的时候才从班导口中得知他们数资一班竟然和三十一班合并坐一车。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班级的人数都比其他班级少大约三分之一,所以学校乾脆让他们并在一起。但是依照以前的做法,应该是同年级的两个数资班并在一起,怎麽这次是并出去呢!
不过,张毅柏的愕然也只在得知消息的一开始闪现。想到可以跟杜军驰同车,他就止不住心里的期待。但张毅柏是极少数的开心者,他的同班同学起码有一半的人把这个消息当作噩耗,在班导宣布完的第一时间就发出「欸——」的不满声。
「大家有点包容力啊,都是同学。啊,对了,晚上我们班也是和他们班睡同个区域。」
「欸——老胖你怎麽现在才跟我们说啊!」
同学们哀得更大声,纷纷抗议,但绰号老胖的黄班导只是用小指抠抠耳屎,反应相当随便。「耳屎大的事情你们就哀哀叫成这样。反正白天没有一起活动,就坐车和睡觉这段时间而已。」
「可是他们很可怕!」
「他们打架闹事怎麽办!」
「一言不合就会揍人!」
「你们是想要现在就被揍揍看吗?」左边突然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数资一班的学生们转头,就看见一群刺龙刺凤的凶神恶煞站在他们隔壁,所有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吭声。
刚才说话的毛立帆见状嗤笑,觉得这些乖乖牌一秒就被他们吓尿,真是没胆。
「抱歉,黄老师,我的学生们失礼了,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这麽做的。」吴班导适时出来缓颊,并且给予三十一班众人警告的一眼,然後继续对黄班导和数资一班的大家客气道:「这两天就请黄老师和数资班的同学们多多指教和多多包涵了。」
黄班导宽和一笑,「吴班导客气了,我们也请你和三十一班的同学们多多指教和多多包涵。」
两位班导互相和颜悦色,身後却是一片水深火热。两个班级犹如敌对阵营,中间隔出楚河汉界,对立而站。彼此之间浓浓的火药味,不屑、不爽、不安等各种情绪在暗流底下汹涌滚动。
张毅柏感觉到一股暴风雨前宁静的气氛,好像待会上了游览车就会风雨交加、狂风骤雨。
毛立帆瞄到数资一班队伍里的张毅柏,小声对一旁的杜军驰说:「老大,姓张的那家伙也在,要不要趁这两天……」摩拳擦掌。
杜军驰闻言瞥了张毅柏一眼,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很闲?很闲的话帮陈阿楠做校外报告,这次的校外报告会算在期末考成绩里。」
毛立帆登时泄气。最厌烦什麽报告了!
「老大你就不想做点什麽吗?都怪那个谣言,现在成功高、虎堂的那些人都把你看扁了,还说你输给一个娘娘腔!」
「那些手下败将说的话,我们需要听吗?再说如果我输给一个娘娘腔,那输给我的他们算什麽?」杜军驰一笑置之,目光再次瞥了张毅柏一眼,散漫道:「冤有头债有主,谣言也不是姓张的放的,他没那个胆。」
当事人都这样表态了,毛立帆还能说什麽。只是觉得这阵子他们的威风实在被这个谣言挫惨了,不报点仇,实在是不爽啊!
「不过会相信这种谣言的人也很蠢,可能从我这里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吧。」杜军驰云淡风轻地说着,却让毛立帆背脊一寒,乾笑几声,「是啊,老大你这麽强,怎麽可能被人打倒呢……」
就是说嘛!他当初听信谣言,绝对不是相信老大真的被人打倒,是以为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挑战老大,然後老大吃了点亏而已啊!没错!他、他绝对不是认为老大会败北!
面对杜军驰将他看透的目光与微笑之下,毛立帆只敢在内心狡辩,连个字都不敢喷。
育成高中全校驱车前往海生馆,多个学校的游览车和师生群将海生馆停车场挤得水泄不通。停车场空地上满满都是人,从空拍机往下看,彷佛蚂蚁从地下洞穴倾巢而出。所有人同时睡在海生馆里勉强可行,可是要让所有人在馆内同时活动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学校们在联合会议时就讨论好每间学校各自的参观时段,每间学校的参观时长一样,而在参观时段以外的时间,各个学校就自由发挥。
海生馆周边有许多去处,看是要往山上还是往海边去都行。
学校们在开馆之前集合在停车场点了一下名,然後除了第一个参观的学校之外,其他学校们很快就又上了车,搭车转往规划好打发时间的地点。
游览车上气氛很诡异。
虽然两个班级并非打散着坐,可是也并非前後分成两个区域来坐,而是数资一班坐走道右边的座位,然後三十一班坐走道左边的座位,於是操场上楚河汉界的剑拔弩张情势直到上了车也没消缓。两个班级的人隔着一条窄窄的通道,相看两相厌。司机开了卡拉OK以後,双方又为了抢麦克风的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於是两位导师索性关了电视。少了电视的声音,双方又不想交流,车内顿时安静得很尴尬。
两位导师觉得这样不行,只好把各自的班长推出来,带头交流一下。陈在楠和元美合完全不认识,直接被赶上架,两人无奈地聊了几句,但发现压根没有相同的话题,交不起来,只好祭出问要不要吃零食这一招老套的方法,但两人互相交换着吃,嘴巴默默嚼着食物,更开不了口,於是落入更加死寂的气氛。
到最後是自由惯的三十一班忍不住了,自己班先喧闹起来,在走道左边的区域和自己人玩。不少人带了扑克牌或UNO牌,甚至带了麻将牌,就在车上光明正大地打牌赌博,让数资一班的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觉得放牛班果然是放牛班,无药可救。
可是三十一班玩得那麽欢乐,数资一班有些人看了不爽,就也跟自己人玩了起来,刻意大声刻意活泼——反正三十一班有多「欢乐」,他们就要比三十一班更「欢乐」。三十一班也很快察觉数资一班的较劲意味,於是两班愈欢愈吵,整辆游览车摇身一变成行动菜市场。
张毅柏因为身体比一般人虚的缘故,被元美合安排坐在前门阶梯上来的第三排座位,两位导师则是分坐在游览车最前头,也就是驾驶座正上方的第一、二排座位。
即便坐在靠前的位置,张毅柏也被後面的声音吵到耳膜痛。
他靠着右边扶手,望着窗外景色。游览车正在往半山腰的休闲农场开去。天气晴朗,但是山上有乌云垄罩,路段起了山岚雾气,放眼望去秋季的山峦景致朦胧梦幻。
遇上多辆轿车和休旅车下山,游览车在交会处前方空地路旁暂停,等候下山的车流过去。
这时张毅柏透过车窗看见树上两只赤腹松鼠正叼着一块红色果实爬树干,觉得可爱,於是一直盯着牠们,可是盯了几秒,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
赤腹松鼠转身,朝张毅柏完全露出自己的腹部,张毅柏这才清楚看见松鼠腹部竟然有一个狰狞的撕裂血口,鲜红色的肉从里面翻了出来,并且不断渗血出来。他脸色倏地一白,哑然失声地呆然望着那只松鼠。
赤腹松鼠顾名思义,腹部的毛是红色的,所以张毅柏刚才以为那是松鼠的自然毛色,可是看久了,逐渐察觉那毛色似乎过度鲜艳。
松鼠腹部受那麽大的伤,却活动自如,彷佛完全没受过伤,张毅柏觉得很诡异。看着看着,他渐渐也觉得松鼠的眼睛颜色奇怪,似乎有点太过灰白。
游览车再次驶动,窗外的景色继续往後拉,而两只松鼠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见。
在牠们的身影消失之前,张毅柏看着赤腹松鼠把嘴里叼的果实暂时放到树干上,那块果实看起来异常的柔软,像是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