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过世之後，我没有想得太多，向公司请了一段长假，谢绝了杨学长以及小妍的陪伴，带上老妈的照片，拉着行李箱，开启一段说走就走的轻旅行。
直到去到机场，我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对着老妈的照片自言自语，「终於带你出来玩了，美惠，你说，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照片上的她笑颜依旧，也安静依旧。
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无言，我几分落寞的抬眸，望见悬挂的电子看板显示着航班时刻表，彷佛老妈就在身边一样似的，开口询问，「韩国？首尔？釜山？」
偶尔经过的路人还会奇怪的扫过我一眼，而我都无所谓的笑了，像是老妈对我发牢骚一样，我回嘴，「好啦，我没忘，之就说好带你去日本泡温泉的，韩国是下次，我都记得，逗你的呢！」
就这样，决定了目的地是北海道，我走向柜台，只是当人员问我要买几张机票的时候，我还……
「两……呃，一张，谢谢。」
待柜台人员低头去查航班资讯，我睨了一眼老妈的照片，忍不住轻轻叹息。
美惠，你不在，我真的好不习惯。
从台湾直飞札幌的新千岁机场将近四小时，我刚下飞机，换搭JR线到市区，四处悠悠晃晃，等到真正抵达下榻的温泉旅馆，已经接近深夜。
我不是日本通，但凭自己大学选修过的破烂日文交杂着英文沟通，在旅馆业者的解说下，我都能在迂回的长廊上找到浴场，舒舒服服享受泡汤的乐趣，一夜好眠。
隔天清晨，我打算带美惠去看枫叶染红织罗出的一片秋季景致、再绕去白川乡的合掌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世界遗产、也想吃上一串当地知名的飞驒牛烧肉。
「美惠，这就是传说中的合掌村喔，我们拍张照吧。」
「什麽？你说这烧肉不好吃？」
「知道了，知道了，都玩了一天，你累了，我们回旅馆吧。」
就这样，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结束今天奔波的旅程。
再次回到温泉旅馆时，又是接近深夜的时间，我脱下外套，没有多想，就这样走进昨天的浴场，把自己泡在冒着氤氲缭绕的池内，将毛巾盖在头顶，遮住了双眼，想受独自的宁静。
殊不知，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太久，一道慵魅的嗓音蓦地自我头顶传来，「怎麽这麽多年了，跑错场子的老毛病还没改过来？」
我惊得赶紧拿开脸上的毛巾，这秒，梁橙光好看的脸庞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笑意轻浅。
我完全懵住了，吓得不轻，双手护胸，凶巴巴质问，「你怎麽混进来的？这是女汤耶！」
「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昨天才泡过的耶！」
「那你知道，日式旅馆通常有两个大浴场，每到深夜，清洁人员打扫过後，旅馆为了让旅客有不同的感官体验，会将男汤女汤的浴场相互交换这件事情吗？」
「场地交换？」
「也就是说，你昨天才刚泡过的女汤，到了今天就会被换成……」
「男汤！」
等到我很迟钝的会意过来，外面已经隐约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近得彷佛下一秒就要掀起汤屋的帘幕，进到里边来了，而我却还一丝不挂的端坐在池内。
十年前，我跑错的是男生班而已，拍拍屁股，便可潇洒走人，十年後，我错闯的可是男汤，就算拍拍我的老屁股，想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啊！
我无语问苍天的掩面，还在思考自己等等到底要以什麽样的姿态裸奔出去穿衣间，当自己还在欲哭无泪的绝望下，外面交谈的声音又靠近了一点。
於是，心一狠，我才打算要爆冲出去，下一秒，自己已经轻飘飘的从水里被捞了起来，我都惊愕得来不及眨眼，梁橙光已经迅速用手上的大浴巾将我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
「谢谢，但你⋯⋯」把我捆成这样，我还怎麽走路啊！
我话才说一半，他就把我直接扛起，用动作回答我还没问出口的疑问，步出男汤，不顾我还在他的肩上像毛毛虫一样的蠕动，沿途抗议道，「梁橙光，放我下来，我要拿我的衣服，我的东西都还在置物……」柜。
他走到一处静僻的长廊拐角处，才将我整个人轻轻放下，幽邃的眸光涟漪，低低淡淡的声音蕴含着温柔，「那天的话，我们还没说完。」
我安静下来，深瞅着他，好半晌，才想明白，显然，在这里的相遇不是偶然邂逅，不知道自己跟他还有哪里说不清楚的，居然就这样从台湾追了过来。
「谢谢你为我跟我妈所做的一切，还有刚刚，也谢谢你的解围，但我记得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所以，我不懂，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麽。」
语落，我放空的眼神看向远方，不带一丝波澜，之前对他的爱与怨，如今，都在老妈的离世後，看淡很多。
「程思霓……」
梁橙光看懂了我的表情，喉结滚动，彻底尝到心痛的滋味。
「对不起，一直以来对你的误会，还有对你身体的伤害，对不起，我应该要百分之百相信你，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带你去爬山，如果你真的很想攻顶，我就算背也把你背到山顶上，好不好？」
「没关系，」
我摇摇头，被他那麽认真又孩子气的允诺惹笑了，如果，这话说在从前，该有多好，现在，对我而言……
我已经不知道了。
因为全身还被浴巾束缚着，我一动也不能动的木然，只是目光仍迷茫的散落在别处，怎麽样就是不看他，语气淡然，「你不需要保证，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也不好过。」
「我是不是把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程思霓给弄丢了？」
听到我就这样不着痕迹的拒绝，他有些心急的欺身而上，双手撑在我的身後墙面，瞬间，俩人距离过近，鼻尖若有似无的轻触着，呼吸有些紊乱的交错，犹如缕缕丝线，连接着彼此。
梁橙光深不见底的眼神殷殷切切的，不容我忽视，「给我时间，给我机会，让我再次把你找回来，好吗？」
我没回答，尽管动容，却下意识的回避掉了，自动延续上一个话题，「哪天的话还没说完？那你说话就说话，动不动就把人抵在墙上、困在身下是什麽意思？」
「是对你有意思。」他颔首，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声音莫名性感，而我，更加的莫名其妙⋯⋯就被撩了。
「程思霓，你以为我为什麽要你跟我结婚？」
那倨傲的嘴角微微一勾，刚刚还恭谦的说要把我找回来的低姿态不见了，梁橙光反问出口的同时，高深莫测的眸底闪着一抹我看不懂的狡黠。
「不就是想要把我捏在手心里报复吗？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我垂眸，说到这个，还是有些心神黯然的。
「那是之前，」他回得急迫，ㄧ双眼眸跃动着炽热的火光。
那现在呢？他的眼里有着期待，像在等我问下去。
我咽了咽口水，而我，我该问吗？会不会问了之後，又像之前一样，全部都是自取其辱、又会被他梁橙光笑说是我自己往脸上贴金？
我是人，是真真实实、敢爱敢恨的程思霓，不再是当年活在言情小说想像空间里的小女孩了！
默了默，我侧过脸去，话说得几分苦涩，「你当我还是十七岁少女、一句话就被你撩得心花怒放的？」
好吧，说归说，但我不得不承认，是真的被他撩到了啊。
他刚刚的那番话，让我的心又酸又甜又是柔软的，已经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情看待他了，然而，梁橙光薄唇轻启，继续攻占我脆弱的心防。
「不管十七、二七、三七还是四七、五七、六七，就算到了八十七岁，我还是爱你。」
那九十七岁的时候呢？
还没问出口，他已吻住我、吞咽我试图说出的言语，这个吻，来得汹涌，他强势霸道的不停冲撞，丝毫不给我任何再次忽视或逃避的机会。
「一辈子，程思霓，我说过的，我的人生里，从前是你、现在是你，未来也只会是你，一辈子都只爱你。」
闻言，我微笑了。
眼角悄悄溢出泪水，这段时日以来，自己一直空落落的心就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变得充盈，连我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再次为他心动的感觉。
尽管心里早已融化得一塌糊涂，我还曾经想过要抵抗的，谁叫他之前误会我误会得这麽深，还骗走我那麽多眼泪，哪里有这麽容易就原谅的道理？
「我⋯⋯唔⋯⋯」
只是，才想发表一点意见，我的臂膀晃动，包裹在自己身上的浴巾就应声几乎滑落，梁橙光见状，邪魅一笑，没问我意见，这次，换了个姿态，帅气满分的公主抱方式将我拥入怀里，转身，感应门锁一开，进了他的客房。
「妈都在梦里问我，什麽时候才能搞定你了！」
「谁妈？」
「我们的妈，美惠女士。」
「谁跟你我们？见鬼了吧你。」
「嘘，妈听见了会难过的。」
梁橙光长脚一踹，房门自动上锁，我仍然包着那条毛巾，被温柔的安放在这双人大床上，他嘴角微扬，轻笑一下，又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对待自家宠物没两样。
「梁橙光，」
眼见他又要吻上，我嚷嚷着抗议，「我都还没答应要跟你复合呢。」
「复合？」
他的眸底染得一片暗色，声音暧昧勾人，「我们有分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