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她飘在旁边，而我开始幻想着，我们以後的生活。
只有我看的见她，只有我会一直记得她，她也不会再受到欺负。
她会永远善良跟美好。
我会成为医生，然後每天彼此陪伴。
最後我会终身不娶，直到我踏入坟墓，我们再一起游荡在这个世界。
或是一起去所谓的天堂地狱。
哪里都好。
抱着这份卑微且难以实现的美梦，希望她的死只是我的幻觉。
或希望现在躺在我身边的她不是我的幻觉。
「你想看什麽吗？」我举着手机问她。
「那个。」她微微一笑，「我不知道现在有什麽新的东西可以看耶。」
「你们女生应该喜欢看韩剧吧。」我思索道，「现在最热的韩剧，应该是《虽然是精神病但没关系》？」
我点开来，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嘟起嘴。
「我不太喜欢。」她说，「不如我们看恐怖片吧？」
我手一抖，看着她，我想她应该懂我的意思。
你确定？
「嗯，确定。」她笑嘻嘻，「不是吧，你旁边都躺着个大活鬼了，你还会怕看鬼片呀？」
我皱起眉，深吸一口气，「谁说的。」
当晚我缩在棉被里，而蒋洛月轻飘飘的飘在我的上空。
「别怕，我陪你。」她温柔地低声笑着。
我躲在被窝里，闭着眼睛。
我均匀的呼吸着，感受着这片空气中的宁静。
「不过，我真的好害怕哦。」蒋洛月轻声地说，「虽然我才刚死掉，可是我竟然忘记这麽多事情。」
「宇鸿你知道吗，幸好还有你还看的见我。」
「虽然我才刚死掉两天，可是大家总有一天都会忘记我吧。」
「我又会消失吗？等到没有人记得我的时候，我会真正的死掉吗？」
她继续用悲伤的语气说着。
「你说我是因为被霸凌自杀的，可是就算我上了新闻又怎麽样，被欺负的人被关注一阵子，马上就会被遗忘，大家总是说杜绝霸凌，可是真的在乎的人又有几个。」
「连我都忘记我自己为什麽自杀了，会有人记得我吗？」
空气安静了很久。
虽然她没有在哭，可是我知道她很想哭。
我想起了先是离开我的妈妈。
然後再来是牵着别的阿姨的手的爸爸。
这间偌大屋子，最後只剩下我。
我曾经也觉得好寂寞。
但是现在，这里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寂寞了。
「你不会消失的。」我闷闷地说，「因为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没有掀开棉被，继续蜷缩着。
「我会陪你。」
我们再次沉默了好久好久。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累得快要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她笑着说了一声：
「嗯。」
－
我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麽好了，我醒了过来，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是看了看时间，也不过才六点而已。
我巡视房间，发现蒋洛月不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起身，关掉冷气，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四月的天气，台湾已经开始有点热了。
打开衣柜，我换上常穿的黑色T恤跟黑色牛仔裤，走出房门。
我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彷佛是想确认什麽。
确认蒋洛月的死是不是幻觉吗？
我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看着远方的天空慢慢升起。
初升起的阳光将教学楼旁的墙壁围起的黄布条照得清清楚楚。
感觉好冷。
好奇怪，明明现在已经快要夏天了。
为什麽我觉得自己好冷。
我蹲坐在校门口，看着黎明的天空。
仰望着我们的教室，教学楼真的好高啊。
一定很痛的吧。
「你蹲在这边干嘛？」一道声音打断我。
我抬起头，发现是捧着一束花的田子闵。
他厌恶地看着我，我愣愣地看着他。
「拿花干嘛？」
「我才想问你在发什麽神经。」他翻了个白眼，「真的少在那边假好心，我不知道昨天放学时你是怎麽回事，但不用装出一副对小月愧疚的样子在那边发疯好吗？」
「你是说问你们蒋洛月的死因是吗？」我漫不经心地说。
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我摔在地上胖揍一顿再丢去喂狗。
「我不是说了，你们这群人肯定是最清楚的吗？」
他愤怒的对着我吼，「不就是江颖晖他们家有背景，所以你们才会没事的吗？连笔录都不用，最後新闻报导上也只是说是小月失足坠楼的！」
我脑中一片空白。
失足坠楼。
蒋洛月失足坠楼。
我跪在那里，脑海闪过她坠楼那天的记忆。
我慌不择路的跑出了教室，跪在了操场，我只记得警铃声大作，还有体育老师撤离学生，大家往教学楼里跑，学生们慌张的样子。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看见的飘着的蒋洛月是幻觉，因为她没有死，我一定还在作梦。
只要我回到家睡一觉醒来，我就会重新开始新的一天。
我不管张文杰追在我身後的呐喊，我只想回到家，躲进被窝，然後再次醒来。
然後我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噩梦而已。
我会一样坐公车上学，走在没有黄布条的校园。
我会坐在蒋洛月的旁边。
她的头发还没有被剪掉。
她会带着虚弱的微笑看着我，我会偷偷递给她安慰的小纸条，约她黄昏或是中午在天台见面，一如以往那样。
然後，当王芷芸笑着拿剪刀走过来，要抓住她的头发的时候。
我会抓住她的手腕，跟她说不要。
这一次我一定会说不要。
这次我一定会的。
我会勇敢地说：
「不要再欺负她了。」
我会我会我会我会我会的。
所以请让我醒来吧，拜托了。
「啊──」我感觉到有双手扼住我的喉咙，我哑然的哭着。
王子闵拉起我的衣领逼着我站起身来，然後一个巴掌打到我的脸上。
我微张着嘴，错愕地看着他，感觉泪水还在夺眶而出着。
「醒了没？」他冷冷地说。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推开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向教室。
他跟在我身後，小声的嘟囔着什麽。
「杀人凶手。」
我转头看向他，没注意到，撞到了一个人。
「啊。」那女生吃痛的转回头，我这才注意到是林希妍。
她瞪向我，「你做什麽？」
我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她拉住我。
「你到底是怎样，撞到人可以不用道歉的吗？」
「不要碰我。」我甩开她的手。
「也是，有些人，杀了人也可以不用道歉的。」
我闻言，转过身，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
虽然我昨天在蒋洛月的面前装作不认识林希妍，可是我想林希妍是记得我的。
记得我始终站在江颖晖的旁边。
而我也还记得她做了什麽，虽然她摆着一副无辜的模样。
「林希妍，不要忘记你自己做了什麽？」
她瞪着我，「你什麽意思？」
「你藉着想和好的名义，去蒋洛月家住了一晚，趁机偷拍她的裸照不是吗？」我愤怒地大吼，「那时候，我跟蒋洛月在天台的照片，不也是你偷拍的？」
「你以为一直在江颖晖身边的我会不知道吗？」
她有点慌张，但很快地推开我，「那又怎麽样，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真正欺负她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她尖叫着。
不等我反应，田子闵上去又是一个巴掌。
「你难道就不会愧疚吗？」他看起来很想哭，「小月她知道你要跟她和好，她那天有多开心你知道吗？你这贱人！」
「你昨天还一副内疚的样子哭着跟我说小月的死，都是你在演戏吗？你就没有良心吗？你晚上睡得着吗？」
「愧疚有什麽用，人都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人都还要冷酷，「不用在那边想要讨回公道，这里之後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你们之後也不会记得，就算你们记得也没有用，这社会本来就没有公平而言，是蒋洛月太笨又太弱了。」
「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她也比我勇敢！」田子闵手中的花都快被捏烂了，他痛哭失声，「而且我会一直记得她，我不会忘记她的！」
「哼。」她冷笑，「她要是真的勇敢，就不会去自杀了。」
田子闵一副要冲上去揍她的样子，我连忙拉住她。
「今天我是来请假的，我考上了大学，到毕业前都不会来学校，所以你们也不用缠着我想讨回什麽公道，尤其是你林宇鸿，你更没有资格好吗。」她笑着，「真可怜，她要是再聪明一点，她也可以享受这些人生。」
我一拳揍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