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季茉的缘故，吴绍源推迟了原先的计画，在凌悦家多耽搁了几日。年假差不多结束时候，吴父来电，问他究竟回不回家。
吴陈铭同吴绍源说话，从来只论结果，不言其他，「家宴因你多延宕了两天。李家人很不愉快，你好自为之。」
「好，我知道。」
「城中开发的事，你插手了？」
「……对。」
「好。」痛快而简短。
话至此便没了着落。挂电话时吴绍源心里想的是，真神奇，吴陈铭竟没於此事显露半点不满。
李邸，琼园。
薛家还盛着的那几年，李太太薛海琼重金遣人造了座园子，高台茗亭，画舫湖汀，颇有红楼梦里大观园之七分相貌。
往後是盛是衰，总之吴李两家的大宴小宴，便都在这园子里办了下来。
近来吴丞雍和李娜禾的婚事已提上了日程，预计年後登记，再来订婚宴，年尾前大婚。日子全都挑好，八字、掌纹，通通琢磨完毕，两家都喜，说是亲上加亲。
独独吴绍源，像看人耍猴戏，不闻不问。祈城里公子哥们都在赌，那婚宴，他是出席呢？还是不出席？
晚间时分，园里处处张灯结彩，在雪地里燃起橘的黄的光亮。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汤圆，炉子里添了新的炭火，暖气很足，佣人也发放毯子，供穿得单薄的女士遮腿御寒。
吴绍源和季茉甫到，就吸引来不少人注意。
原因有二，一来吴绍源贵为吴家长子，二则是俊男美女天生吸人眼球。
季茉穿的是陆舒沂送的旗袍，白底，金边缝线，缀浅色的花，素雅寡淡。她过去未穿过旗袍，原以为肯定十分怪异，没成想穿起来，彷佛解锁newlook，传照片给王妃看，得来好一顿夸。
她生得灵动，这样一浓一淡，恰好相宜。
吴绍源就没花过多心思了——他能来就太有诚意。白衬衣灰西裤，依然因着他皮相极好，说不出地矜贵的气息萦绕。
大家都好奇，可无人敢随意亲近。面对吴丞雍，投其所好，轻松简易；面对吴绍源，少做少错，最好隐形。
「娜禾，绍源哥哥来罗，你不过来见见吗？」有年轻女孩的笑语钻进季茉耳朵里。
无奈人太多，分不清来自谁嘴巴。像是带点恶意的调侃的话。
李娜禾，这名字她听闻好多次，心里无比好奇，偏偏现场没有能打听的熟人，吴绍源又明显心情不佳。她只得乖乖挽着他手臂，嘴边挂甜甜浅浅的笑，同男朋友一般，所有欢闹声响皆当耳旁风。
佣人领着吴绍源和季茉到僻静的座位，双人桌，对坐，在一株假树下。
吴绍源话很少，也不吃喝，靠着椅背懒懒坐着。季茉初癒，胃口也不好，挑些清淡的菜吃。
「多吃一点，待会才有力气应付人。」他说。
季茉笑起来，「我觉得他们会把我当空气。这句话应该还给你。」
吴绍源这才扯扯嘴角，轻哂。
遗憾的是，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几分钟。
李娜禾来了，不知是否该庆幸她单枪匹马，而没有伴着他更讨厌的那位，亲爱的弟弟。
季茉放下餐具，暗暗打量，隐隐有亲见传说的兴奋澎湃。
李娜禾有一张不错的面孔，不穿旗袍，打耳洞，踩着高跟鞋，穿西式的华服。
她全身上下最蓬勃的大抵是眉。细细柳眉，有话要说，必先要将那眉一挑一皱，辅佐情绪。季茉忍着笑意，想听听她欲说些什麽。
「不说薛家，李家是多好的助力，你能不明白麽。」她开口道。
开门见山，不拐弯，不罗嗦。季茉心中记分板开局便给她加了分。
「拒绝了我，你几乎无法在董事会上得到好处。」话一顿，竟忽地哽咽，「我替你揪出的那些，加密寄给了你，你也没看过，对吗？」
季茉在一旁听，实在动容。
唉唉，好一个专情的女孩子。都要结婚了，还站在吴绍源这边呢。
恍惚想起那年在会所听见的闲言闲语。原来李娜禾没有倒戈？再多加几分。
甚至要得出结论：这是个好女孩。
吴绍源自始至终沉默。李娜禾难受地说完，终於赐季茉一个眼光。
「我叫李娜禾。祝你今晚愉快。」
季茉惊讶极了，忙说：「预祝你新婚快乐。」
李娜禾回以她极惨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吴绍源淡淡说：「找个能依靠的人好好过生活。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心力时间。」
「这是我听你说过最好听的。」这是她最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