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神的时候,会场所有人都在谈问方才的那场舞蹈。
有些醉意的艾略特在会场信步走动却找不到那位有着绝美舞姿的女子……虽然冷静想想,即使自己和那名女子见到面也没有意义。
自己已经决定作为梅茵小姐的剑生活下去。
为了报答那位给予自己生存意义的少女,自己断绝与所有女性的暧昧关系,专心於修练当中,为了将来能够斩断阻挡在梅茵小姐面前的障碍。
即使梅茵小姐是亚瑟殿下的未婚妻,这个理念也不会改变。
艾略特微微摇头,不再去寻找那名平民女子的身影,接着意外从客人们的闲聊当中得知边境的宴会依照习俗将持续一整夜。
距离宴会结束还有很长的时间,艾略特决定离开侯爵宅邸,到外面吹吹风。
边境的夜晚比听过的还要寒冷。
皎洁月光洒在充满碎石的道路。
拉紧披风的艾略特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
凝视着远方浓淡不一的漆黑,他总算想起那位平民女子的舞艺有着爱琳娜的影子,然而来不及细想,忽然意识到打从离开侯爵宅邸不久就听见的脚步声迟迟没有消失,换言之,後方有人一直远远吊着自己。
脊背顿时窜过毛骨悚然。
虽然生活在边境的居民大多有犯罪前科,然而也不至於如此光明正大地袭击旅人吧?毕竟听说格亚威廉士侯爵绝不会宽待在自己领的发生的犯罪事件,尤其现在完全是贵族的打扮,即使对方不晓得自己的身分,也该知道袭击贵族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艾略特转念一想,打从初次见面的时候,道格拉斯的态度就相当吊诡,彷佛在隐瞒着什麽,试图让自己随时都待在他的视野当中。
难道戍守团内部存在着违法事件,为了避免曝光,此刻甚至派人暗杀身为观察员的自己吗?
艾略特暗骂自己在学园度过了太久的安逸生活,居然连最基础的警戒心也忘记了,反射性地摸向腰间的剑柄,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下脚步。
片刻,两个穿着斗篷的身影从道路一端现身。
前者应该是男性,步伐稳健,後者却是女性的模样,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被绊倒,必须抓着男性夥伴的手臂才勉强保持住平衡。更加令艾略特感到讶异的是那两人完全没有掩饰行踪的意图,笔直走向自己。
倘若说是袭击者,未免也太过光明正大了。
疑惑不解的艾略特蹙眉深思,接着内心随即闪过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数秒过後,两人已经来到艾略特面前。
走在前方的那名男子伸手拉开帽沿,露出有如黄金的头发,正是神圣王国王子的亚瑟。
不可能的猜测切中事实。
艾略特难以自制地喊出声音:
「亚瑟殿下!梅茵小姐!为什麽你们会在这里!」
「因为想要见你,所以就来了。」
同样拉开帽子的梅茵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这麽说。
虽然是平时见惯的笑容,不知为何,艾略特却忽然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恶寒。摇头甩去那份情绪,艾略特转向亚瑟,再度询问:
「为什麽您会在这里?」
「谁叫你忽然请假,连学生会都没来就直接离开学园了。梅茵担心你或许发生了什麽问题,稍微调查之後才发现接下了军队的任务,真是的,这种事情不必遮遮掩掩的吧,还让她这麽担心。」亚瑟耸肩说:「其後,顺着话题谈论到边境的话题,正好我们都没有来过这边就当成顺便观光,快马追上来了。」
「那麽学园的事务该怎麽办,不是快要到音乐祭了,明明还有许多待处理事项……不对,那个不重要。请问陛下知道您的前来边境吗?」
「怎麽可能,如果告诉他就不可能来了。」亚瑟讪然笑着说。
「这是当然的啊!换句话说,您没有携带任何护卫就前来边境?这样未免太过鲁莽了!万一发生什麽意外该怎麽办才好?您可是神圣王国的王子!还请不要做出这种未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啊!」
「──什麽要说那种彷佛爱琳娜小姐会说的话呢?」
「咦?什麽?」艾略特诧异地望向梅茵。
只见她困扰地蹙眉,低声说:「没有深思熟虑什麽的……亚瑟殿下和人家也都有考虑到这点,从出发之後就一直穿着斗篷,没有泄漏情报和身分,既然没有人知道我们前来边境,当然也不会有刺客,不是吗?」
──那种宛如孩子辩解的理论怎麽可能说得通。
艾略特一时哑口无言,按住隐约发疼的脑侧。
「艾略特,难得梅茵过来给你一个惊喜,不领情就罢了,没有必要摆出那种态度出言教训吧。」
亚瑟不悦地揽住梅茵的肩膀,将她抱在自己胸口。
「不是,所以说事情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艾略特忽然意识到最近似乎也曾经听过某个人讲过类似的话。
脑海浮现朦朦胧胧的画面,似乎可以看见一名凛然站挺身子的女子,然而想要深入思考就会立刻被宛如电流的疼痛所打断,不得不用力摀住脑侧,咬牙忍住痛楚。
「算了,算了,真是扫兴。」亚瑟轻抚着梅茵的後背,咂嘴说:「我们回去吧,白白搭了这麽久的马车。艾略特,你就一个人努力地在这种荒凉偏僻的场所执行军务吧。」
语毕,亚瑟握住梅茵的手,转身就走。
虽然脑中依旧乱成一团,不过艾略特反射性地想要担任护卫的职务,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紧紧跟在两人後方。
途中,艾略特注意到梅茵不停用眼角偷偷瞄着自己,接着低声致歉。
「不好意思,对你大吼了。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事发突然,有些乱了分寸。请接受我的道歉。」
「太好了。」
梅茵单手捂着胸口,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人家不习惯有人大声说话,总觉得那样很恐怖……」
「抱歉,我之後不会那麽做了。」
「那麽就原谅你吧!」
梅茵露出微笑,用空着的左手牵起艾略特。
她的手掌很柔软,彷佛是一碰就会破裂的易碎品。相触的掌心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那个瞬间,艾略特意识到自己确实做错了。
正因为梅茵相当重视自己,不告而别就离开学园自然会让她感到担忧、操心,烦恼自己会不会遇上什麽困难了。之後想必做了许多调查才得知自己的目的地,接着她没有待在学园,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而千里迢迢地跑到边境,自己却没有称赞她,甚至出言指谪,糟蹋她的心意。
这样的行为简直太过分了。
总是将他人的事情放在自己的顺位前方,这点是梅茵的优点。
她会为了其他人的事情而奋不顾身、竭尽全力。
梅茵在将来想必会遇见许多的困难,正因为如此,当初的自己才会决定成为她的剑、成为她的骑士,斩断所有阻碍在她前方的人事物,帮助她达成那些被其他人嘲笑的美好理想。
回想起初衷的艾略特低下头,再次深深道歉:
「非常抱歉,我真的做错了。希望你可以原谅。」
「刚才都说过已经原谅了,就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了。」梅茵转头看着亚瑟说:「对吧?」
「嗯。」
亚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过由於梅茵崭露笑颜的缘故,他的表情也变得较为放松。
顾虑到亚瑟的未婚夫立场,艾略特赶忙松开手。
那股如梦似幻的情绪宛如肥皂泡泡似的消失,现实感再度涌来。
总而言之,必须尽快护送亚瑟殿下返回安全的都城。再度想起最优先事项的艾略特这麽决定。虽然自己还有视察边境戍守团的任务在身,不过两相权衡之下,自然该以亚瑟殿下的人身安全为重。如果继续待在边境,倘若发生什麽意外,後果将不堪设想──
一想到此,艾略特立刻开口:
「我去取我的马,接着在村子入口不远处的那颗巨岩附近会合吧。我们必须即刻返回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