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拾起过往的破碎记忆，我还是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在家中提及，也没有多余的勇气去探索在我昏眩过後，他们如何解决这档事。我有预感，这将成为我的秘密，只有周子澔和我知晓的秘密。
暑假过後正值花期，百花争先绽放，四溢的香气弥漫整座花园，慢悠悠的琴声缭绕耳际，周子澔修长的指尖抚过琴键，眼前这年少年宛如生於画中，美得不像话。
这学期，我和周子澔很有默契的每天午休都会来後花园弹琴，谁也没有邀约谁，这个举动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每天的习惯，不知道是否为我的错觉，他弹奏时的忧郁消失了许多，眉眼间散发出无可比拟的和熙。
尚未完成一曲，周子澔止住琴声，睁开深邃的眼眸，勾起一边的嘴角坏笑：「再听下去要收钱了。」
「你很小气。」
周子澔嘴角抽蓄，毫不客气的说：「再吵加两百。」
我不满的噘起嘴，「我说你小气，小气、小气、小气。」
周子澔一脸无可奈何的按下几键琴音，「小气鬼要继续弹琴了，想听什麽？」
「不能继续刚才那首吗？」
「那首接下去是要留给女朋友听的。」周子澔勾起迷人的嘴角，望向玻璃窗外，几只蝴蝶翩翩飞舞。
随着这句话落下，我的心脏酸涩的揪起，难受的感觉逐渐蔓延。
究竟是哪个女孩能幸运的得到我遥不可及的爱慕？
我勉强的勾起嘴角，佯装镇定，「好吧，那看你要弹什麽，我都听。」
少年阖上眼，再次沉静在钢琴的柔音之中，我贪婪地想得到更多属於他的时光，在这一瞬我差点就问他喜不喜欢我了。还好我知道他心里的位置不属於我，而是被那个对我来说素昧平生的女孩占据。
最後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还会离开吗？」
像当年一样离开那座小公园，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有关我的一切......
琴声落了一拍，我知道周子澔有听见，却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
如果我是灰姑娘，我只希望下一个十二点不要到来，让时光停留在这阳光耀眼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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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第二年运动大会过後的几天上课日，也是这学期热音社的第一次开会，地点与往常一样位於礼堂内，气氛也一如往常的热闹，也可以说是一如往常的八卦。
「莫曦，你觉不觉得柚子学长跟湘晶学姊很像情侣吗？」林梓芯开启八卦模式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她谈论八卦的模样完全不输给陈恬谊。
我望向舞台上与方湘晶学姊相谈甚欢的颜宥宇。
「是蛮像的。」我点头，下一秒又打消林梓芯的想法，「但他们两个都说不是。」
「好可惜喔，」林梓芯发出惋惜的叹气声，「他们感觉好适合。」
「莫曦，不用理我姊姊。」林梓诚出声，「她老是爱把人家搓合在一起。」
「才没有。」林梓芯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毫不留情地捏了他脸颊。
「你们在聊什麽，这麽开心？」被谈论不休的八卦主角颜宥宇拿着一张纸走向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干部交接名单吗？」卢司哲惊呼。
「是的。」颜宥宇挥挥白纸，「已经讨论好你们的职位了。」
「太期待了。」郭铭伟和卢司哲再次展现他们的默契。
「你们两个都是公关。」颜宥宇目光看向他们，直接了当的打碎他们的社长梦，「社长是莫曦，副社长是梓诚，梓芯是文书。」
「为什麽我们两个是公关？」卢司哲一脸哀怨，显然不服气这次的干部交接。
「我觉得你们很适合啊。」林梓芯竖起大拇指。
「面试主唱的人选，」颜宥宇不理会他们的哀号声，提出下一个问题，「你们有什麽想法？」
颜宥宇的眼神望向我，像是想听我的发言与建议，我转了转眼珠子，「我觉得最後那个男生唱得很好。」
「跟我想的一样。」林梓芯附和，「两位公关，你们觉得呢？」
「我昨天早上睡过头。」公关一号不好意思的挠头，「没去到面试。」
「我们把发言权交给副社长。」公关二号直接推拖问题。
「我也觉得他不错，那就决定是他了喔。」林梓诚望向我们，待全数点头附和後，他接着说：「所以是我要去通知他，对吗？」
「没错喔。」颜宥宇点头，「记得跟大家约个时间来做热音社说明。」
林梓诚比了个OK的手势，「除了主唱，我都已经先约好大家在今天中午来礼堂，等一下我去找主唱说。」
「真有效率的副社长。」卢司哲对着林梓诚拍拍手。
「好。」我点头答应。
一道女声冷不防地打断我们的谈话。
「莫曦，有空借一步说话吗？」房咨宁走进礼堂，拨弄她的发丝，原本的紫灰发色染成深蓝色。
我望向林梓芯，她对我摆摆手，表示等一下她来主持热音说明会，我目光转回房咨宁身上，忐忑的说：「好。」
虽然不知道她找我有什麽事，但心底总是觉得有点害怕与慌恐。
我跟在房咨宁身後漫步於校园，几乎快走完半座校园後，她终於止住脚步，站在一处阴凉地，她目光凌厉的注视我，深蓝色的发丝被阳光照射的更加显色，如同汪洋大海般的足以把我吞噬殆尽，「你记得我说过不要再接近子澔了吗？」
「记得。」我开口，紧握自己的双手，「但我没有答应。」
「我是在告知你，不是在问你。」房咨宁双手环胸，气场显然大上我许多，「如果你不这麽做，你会後悔的。」
我愣了一下，双手抓紧衣服下摆，「我不後悔。」
「你不能保证不会。」房咨宁眼神里充满自信，「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麽说你会伤害他吗？」
「不知道。」
「小时候公园小男孩记得吧？」
「当时他跟着他爸爸去日本之後，整整半年都关在自己的房间，」房咨宁像是回忆往事的说下去：「一直吵着要回来，都是因为他答应你的关系。
「那段期间，他跟他爸爸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我不知道最後达成了什麽协议，才让他回国。」房咨宁一脸不满的怒视，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我已经千疮百孔，「他总有一天会再回日本的，我不希望再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想到初次见到周子澔的那股巨大忧郁包覆着他，我紧咬下唇，面对她的警告却只能哑口无言。
我的喜欢，伤害了他，也伤害了他和家人的关系。
这份喜欢太过於沉重，但，要如何不喜欢他？
「人不能选择出生在哪种家庭，也不能选择家庭带给你的使命。」房咨宁的脸色透露着百般无奈，阳光洒在她纤薄的耳廓，水蓝色耳环反射出亮眼的光芒，却无法驱散她眉眼间的落寞，「像子澔就是。」
我想都没想的脱口：「你也喜欢子澔吧。」
房咨宁脸色一变，紧咬下唇，「我只是不希望他为难。」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他越远越好。」丢下这句话，房咨宁转身扬长而去，留我一人伫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他越远越好。」
在那之後，房咨宁锋利的话语在我耳际边持续盘旋，久久无法消散。
也在那之後，我没有再主动和周子澔交谈，更正确来说，我在逃避他。
运动大会结束没多久，寒冷的冬天接续而来，寒气包围着整座城市，我和陈恬谊并肩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街道弥漫着面包的香气，还有圣诞节过後的残存欢乐。
「曦曦，」陈恬谊目光看向我，「我肚子饿。」
「你不是刚吃饱？」我纳闷的回看她，刚才她分明才吃了一碗特大猪排餐。
「对啊。」陈恬谊摸摸圆肚皮，「但烦恼使人容易饥饿。」
「你在烦恼什麽？」
「你是不是跟周子澔吵架？」陈恬谊噘起嘴，直接了当的切入重点，「你们整个学期都没有聊天！」
我愣了下，随即牵起一抹强笑，「没有啊。」
「我不相信。」
「真的。」
「看看你的嘴角。」陈恬谊把我勾起的嘴角往下拉，「强颜欢笑。」
「快点从实招来。」
「如果有一天你的喜欢造成李缘恩的负担，你会怎麽做？」我问。
「当然是离开他。」陈恬谊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的答案和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我喜欢他，所以我不能再让他难过，更不能让他为难。
至始至终周子澔都只是把我当成朋友，他回来的理由只是因那道承诺而起，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女孩，我不认识的那个女孩。
「所以你喜欢他？」陈恬谊抓出我问题中的重点。
「嗯。」
「什麽时候的事？」陈恬谊语调上扬，引来许多路人的侧目，「我都不知道。」
「三年前。」我莞尔。
隐藏三年的秘密终於在今天脱口。
我又补充：「但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也没机会。」
「是吗？」陈恬谊发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讶异，「但我不这麽想。」
她在一座公园前止住步伐，我昂起头，流入眼帘的是李缘恩端着蛋糕缓缓走向我们，微光烛火随风摇晃，在黑暗中形成微小灯火。
「曦曦，生日快乐喔。」陈恬谊甜笑，彷佛方才沉重的话题不复存在般。
「生日快乐。」李缘恩说。
「你们在干嘛？」我大笑起来，笑得很夸张，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开心一点，忘记令人难过的事情。
「曦曦，你笑得很夸张欸。」陈恬谊看向李缘恩，对他颔首。
生日快乐歌伴随我的笑声回荡整座公园，一曲毕，「许愿吧，曦曦。」
「我希望周子澔可以快乐。」
我吹熄蜡烛，火光消失在眼眸，刹时，夜空绽放着绚烂的烟花，一朵朵为寂静漆黑的夜空点缀一点绚烂色彩，被云朵遮盖的月光也缓缓露面，陈恬谊趁我在欣赏璀烂夜空的同时，悄无声息的抹上一层奶油沾在我的面上。
「你干嘛啦。」我气得直跳脚，抹下我脸上的奶油准备往陈恬谊这个幼稚鬼身上抹。
「寿星福利。」陈恬谊跑得甚快，还不忘转身对我吐舌。
李缘恩端了一盘切好的蛋糕给我，「恬谊感觉都长不大。」
我失笑，李缘恩也泛起一抹笑，接着说：「但她很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是啊，爱就是这样，希望一个人能快乐，如此简单。
「曦曦，我跟缘恩要先去准备礼物，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陈恬谊盯着我看，「绝对不能乱跑喔。」
「好啦，我又不是你。」我朝她吐了舌。
少了他们的欢笑声，公园里只剩下寂静，偶尔还会出现虫鸣声。
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疏远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的出发点就只是希望他可以快乐。不论身边是不是我，就算是那个女孩也没关系。
好半晌，脚步声从我後方传来，我转过身，原来只是路人经过。
霎时，一双手掌盖住我的眼眸，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一股清香飘入鼻内，「陈恬谊你很久欸。」
「是我。」低沉的嗓音出现在我耳畔，他松开修长的双手，绕到我的前方。
我愣了下，「你怎麽来了？」
「为什麽这学期都没有再去小屋了？」周子澔深邃眼眸注视着我，脸庞浮现着一丝困惑。
「因为我想睡觉。」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正当，但他显然不这麽觉得。
曾经他问我为什麽午休都要来小屋，我回答他：因为我不喜欢睡午觉。
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严肃认真的面庞下的失措，但我不敢。
「那你的实话呢？」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不想要你为难。
当然我没有说出口。
我只能对着眼前的少年沉默。
「我们是朋友，对吧？」他问。
是朋友，只是朋友，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
「以後还会来小屋弹琴吗？」他继续问。
会。我想，但又不想。
「不会。」我终於回答出一个答案了。
「那……」
我打断他的语句，泪水在眼眶打转，「别说了，你明明就不喜欢我，为什麽还要这样？」
「还要让我有幻想！」我用尽最後仅存的理智大吼。
不能哭，不能被他发现你难过了！
周子澔只是静静凝望着我，用着我无法解读的情绪看着我。
够了！别这样看我，我会心软。
「对不起。」他说。
他的平静犹如寒风刺骨冰冷，深深扎痛了我。
我的心揪得不轻，又酸又苦。
我爱你。
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我隐藏三年的感情，但你不用知道。
这句话究竟是不能说出口，还是不敢说出口？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我现在一定会强吻他。
骗你的，我很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