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天,街道上的人特别多,路上皆可见普天同庆的欢乐。
原本苏明夏是想看早上场的,以为会没什麽人。
没想到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此时,电影院里挤满了人,似乎连一口新鲜空气也没有,苏明夏望而却步,所以她起个大早是为了什麽?
没办法了,两人只好先去附近的商街逛逛。
商街是主打怀旧风,路边的建筑物大都是小木屋为主,路不算大条,人互相挤来挤去的,若不注意很容易就走散了。
古街小道上,程光愿从一开始握着她的手腕,慢慢下滑,最後,牵住了她的手。
苏明夏心脏不规律地跳了跳,偷偷去看他一眼,清明俊朗的脸上似乎没有因为这一点细节而有所变化。
苏明夏心里有些不痛快,状似无意挣脱了一下,程光愿的手也没放开,反而转了个方向,瞬间两只手就变成了十指交扣。
她身体都是麻的,心里甜得都快化了,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笑意。
一路四处看看,在经过一个卖钥匙圈的摊贩时,苏明夏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停下。
苏明夏出声:「等一下。」
摊贩十分有巧思,用一个箱子当作展示柜,上头挂着一个个的特色各异的样式。
苏明夏拿起一个钥匙圈,挂着皮革,皮革圆圆的,上头刻着一个小太阳。
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眼就看见了它。
苏明夏付了钱後,就给了他,「新年礼物。」
清秀温婉的脸,笑起来却格外明媚动人,眼里淬着光,都是令他心之向往的一切。
程光愿有些意外,以为她是要买来自己用的,却不想,是给他的。
心下感动,愣了几秒才接过去。
他的手又更握紧了些,「谢谢。」
商街并不长,走到尽头也只要十五分钟的时候,很快就逛完了。
正打算再去附近逛逛时,手机响起。
苏明夏到一旁接起电话,面色越发难堪。
挂掉电话後,才告诉程光愿:「是郑靖颐,她在医院。」
「怎麽了?」
苏明夏咬了咬牙,还是告诉他:「喝酒喝到胃出血。」
原因是什麽,两个人也心知肚明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知该怎麽说。
只见程光愿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一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对不起……」苏明夏带有歉意,明明说好了今天要看电影的,却又因此而泡汤了,她都替他觉得委屈。
她一个眼神,程光愿就知道了她在想什麽,也不用去猜。
程光愿伸出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来到医院,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打着点滴。
「你们怎麽一起来的?」郑靖颐惊呼了一声:「不会在约会吧?」
这生龙活虎又八卦的模样,苏明夏在心里後悔了几秒。
不该来的……
苏明夏问了她怎麽回事,郑靖颐盯着天花板,才开口道:「昨天晚上,我见到于野了。」语气十分坦然又轻松。
对话结束後,她心情差到不行,又再买了几瓶酒,喝了多少都不清楚了,一路喝到了清晨。
回家的时候,吐了一路,连站也站不稳。
最後被一个好心人送来医院。
呵,好心人。
在心里冷笑一声,郑靖颐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尾随了一路,她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她悠悠地下了结论:「然後,就这样了。」
苏明夏坐到郑靖颐旁边,问她:「你是怎麽想的?」
「我啊……」郑靖颐娇艳的脸此时略显苍白,散乱的头发,泛着白的唇,反倒生出一种病态的美。
她停顿了几秒,「没怎麽想。」後而,轻轻笑了一声,嘲讽又自悲,「算我自食恶果吧。」
至始至终,程光愿插着口袋站着,靠在墙後,整个人散漫又冷淡,不发一语。
苏明夏去缴钱。
程光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两个人互相将对方搞得要死不活的,他都要看不下去了。
又想起那人的那句话,瞬间有股气无处出,「你不必如此。」
郑靖颐听见程光愿在跟自己搭话,懒懒地开口:「喔,我知道啊。」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没看他,大约过了几秒後才说:「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勾起一边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又悲凄。
不甘心什麽?
谁不知道。
无非就是那些事。
或许是没有熟人在,她终於再也忍不住,手拉上被子掩着脸,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身体抖动着,呜咽着,却不敢出声。
每个故事都需要结尾,喜剧或是悲剧,无论是哪一种,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才不算辜负了,故事里有过的美好情节。
你没辜负我,我没辜负你。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最好,而是最深刻。
一辈子太长了,她无法确信自己是否做得到恨一个人这麽久。
恨也有期限,到了头,便是释怀,是原谅,是放下。
是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
她没有这麽大的胸襟,也不打算放过他。
她知道他跟着她,她就是要他忘不了,要他一辈子记着她,下了地狱,入了轮回,也不能忘。
从他喜欢上她的那一刻起,就该明白,她是怎麽样的人。
宁可是互相怨恨到死,也不愿释怀与谅解。
这是郑靖颐的决绝,也是她的骄傲。
在楼梯间内,于野背靠着墙,後脑勺一下一下地撞着,心烦意乱的,目光看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下、两下、三下。
窗口很小,看出去也看不见什麽。
他从口袋里拿出根烟,他想:抽完就走。
可一根完了,又再一根。
忽然,就想起了上一次他见到她的时候。
看着她高傲地挺起了背,面对车旁碰瓷的人以及旁人的说三道四,似乎都无法动摇她半分。
从前天真、略为上挑的勾人眉眼,几年下来,越发明艳。
其实这些年同在一个城市,他不可能没遇见过她,只是有心避开而已。
看着围观的人,只觉得可笑。
世人站在权利的至高点,但凡违背道德、违背伦理,都会受尽千夫所指。
就像他一开始出来的时候一样,因为犯过罪,所以会受尽冷眼冷语,会被厌恶唾弃,会被指指点点。
这是他一开始就设想过的结果,他无所谓,可是他不可能让她一起,也背负这种污名。
他想过未来的。
想过了,才愿意放手的。
余生和谁在一起,他不在乎,可唯独不能是她。
他那天在报了警之後,就听见她说道:「坐牢又怎样?我还没去过呢?」从前软软的音调,也变得锋利、硬气。
字字戳心,不过如此。
她一个人,也能轻松应对着这些事,又何必他多管闲事呢。
他没等警察来,就走了。
他站着,冷静地又吐了一口烟,烟雾缭绕,是场走也走不出的困境。
他被困在里头,终有一日,也会死在里头,不得善终。
苏明夏去缴钱的时候,护士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认得郑靖颐的脸,知道是她的朋友,就提醒道:「现在的孩子都不好好珍惜身体,就算喝酒也不可以这麽喝。」
「我知道的,谢谢。」
护士继续说:「还好有一个好心人,发现了她状况不对,这才把她送来医院,我当时还以为是男朋友呢,看上去比我们还紧张。」
苏明夏没想太多,随口回道:「不认识的?」
护士热情的笑了笑,「是啊!到现在还没走,我刚刚看见他还在楼梯间里呢。」
苏明夏脑子快速飞转,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目光看向楼梯间的门,走了过去。
一打开门,走了几步,就看见满地的烟头。
两人四目相交。
预料之中也是始料未及。
于野靠着墙,看见了她,颇有几分玩味地笑了笑,朝着她挑了挑眉示意。
猛地,苏明夏的心脏狂跳了一下。
像是谁也做过同样的动作,却没他如此自然又适合,那个未解的谜,有了解答。
原来是他啊。
于野抬抬手,嘴里吊着一根烟,含糊不清地说道:「走了。」话音未落,果真毫不留情地离去了。
连一眼也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