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我被这过度平静的空间吓了一跳,一脸睡眼惺忪走出房间,从我有记忆以来,很少看到妈焦急的只能在封闭的大门处来回踱步,我走过去看着被封死的窗口,还有不停有风窜入的木板门,在我的脑袋里有一种想法,我总觉得外面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猛兽随时都闯进来。
「你醒了,去把你小弟背好。」
我乖乖的抱起小弟,只是昨天伤口正疼着难受,所以对我来说双脚实在很难承受小弟的重量,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邻居的呼喊,「淹水了,赶快走!」
妈这回打开门,外头并没有可怕的野兽,但是那阵风雨瞬间冲进家里却还是硬生生让我跌倒在地,抱在手中的小弟被我这一摔也吓得哇哇哭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麽?一件事都做不好,真是没用。」她将小弟从我怀里抱走,此时邻居跑到我家来喊道:「你们还不快跑去躲,听说大雨把山上的土石都冲下来,前面的好几栋屋子都塌陷,再不跑水就要淹过来呢!」
「怎麽这麽严重啊!」妈担心的念着,边跺着脚对我吼道:「你还不赶快去农地里叫你爸和你大哥赶紧回来,这水都要淹起来呢。」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冲出去霎那才知道外头的路都淹到小腿附近,水碰到伤口又让我疼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想打退堂鼓,但是想一想回到家肯定不会有好脸色,这才又迈开脚步往农村跑去。
强劲的风一阵一阵的吹了过来,大人都说这是老天爷在生气才会这样,但是老天爷也太没道理,非要欺负我这身瘦弱的身躯,我都吃水了多少次,路边好几棵树木被风侵倒在地,走了不晓得多远我发现自己即使垫着脚尖都快要被水淹没过去,雨势依然惊人的打在我脸上,眼看着我就快无力去抵抗这麽强大的风势,大哥和爸爸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哥一把将我背在後头,迷迷糊糊的我也不晓得发生什麽事,记忆中我口袋的零钱全掉在淹起来的水池中,而後到了家,妈背着小弟,手上已经大概收拾了家里的物品,一家人连忙赶上暂时避难处。
一行人到达洋人建立的教堂,才知道有些人是在更前头巷弄的人们,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房子倒塌了,有的说睡到半夜屋顶就这样被吹走,大人们似乎在阐述着所有悲惨遭遇。
我牵着大哥的手,抬头看着心事重重的他,我问他怎麽了,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将我抱起好让我看清楚窗外风雨交加的场面,此时外头的风雨仍旧强劲,马路此时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流,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如同天上丢下的炸弹一样的猛烈。
只是,当时年纪小的我看着有些家用品漂过去,还兴奋的对大哥说要去捞,大哥没有责骂我,只是跟我说等到雨小一点。
我们一家人待在洋人建筑里,虽然不比家里自在,但我觉得洋人真是厉害,无论外头风雨刮得多大,既不会向我家木头门发出剧烈的响声,更不会担心屋顶漏水的情形,偶尔洋人的神父还会拿着我没吃过的救济品分发给我们这些村民,我和其他孩子们兴奋的分享着没吃过的食物,那时候总想着如果以後都住在这里多好。
结果,隔天一早雨势变小了,我还是离开了这里。
因为山上土石崩塌的严重,当我们一家涉水要回家的这一路上,看着附近的农田和房子被大水无情的冲毁,我即使再不懂事也能感受到爸和妈越加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才从一片混乱的环境里找到了像是家的位置,然而,家里早已被无情洪水淹没了一半。
忽然,妈嚎啕大哭了起来,面对破碎的家园,就像她也被这千万个石头砸到一样,痛得哀嚎着,「天啊,这是怎麽回事,我们以後要怎麽办才好?」
爸连忙上前搀扶着瘫软的妈妈,语气依旧冰冷的说:「好啦,最少我们家没倒,你这个样子能够帮什麽忙,孩子们都看着慌。」
在一旁的我紧埃在大哥身边,看着这一片狼藉的现场,还有妈妈的眼泪,我们一时半会也说不上像样的话。
後来,我们暂且又住在那栋洋楼,但这一次我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新奇感,我看着妈妈每天声泪俱下地哭了好几回,看着爸和大哥每一天全身沾满泥泞,我除了帮忙照顾小弟以外,偶尔也会去帮全家人领救济用品。
那个时候小弟还需要喝奶,我领了奶粉,可是当地水管被洪水冲破,流出来的水就像混浊的泥土水一样,我们别无选择,说不出什麽滋味,但总得吃饱喝足才能够继续把所谓的家园恢复成原状。
我以为家倒塌已算是最不幸的事,偏偏小弟不知道是喝了掺有泥土水的奶粉,还是风寒感冒,好几天发烧不退也就算,眼看着家里穷到连给小弟看医生的钱也没有,加上根本没有农活可以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弟病况越来越严重。
不过让我没想到是小弟生病的事情会殃及到我身上,因为那天我和附近几个孩子在洪水乾涸後混杂的垃圾堆里找着能用的宝物,一身泥泞的踏进家门那瞬间,居然听见家里传来了久违的欢笑声,我踏着兴奋的脚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