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夕晨。」
「嗯？」
「真想早点认识你。」
他微微一愣，目光渐渐带上了然，似乎已经看穿我心中所想。
「那样……我就会明白，原来这麽小气的男人也会有人爱啊，哈哈。」我以玩笑话带过，用尽全力发出笑声，尽管我的心酸涩得让我想要流泪。
「你就那麽在意我小气啊？真是……行了，等我卖一票大的，再请你吃面。」
「卖一票大的才请我吃面？孙夕晨，你这个吝啬鬼。」我忍不住骂他。
我们一前一後地奔跑，直到快跑回我停车的地方，才发现何安背对着我坐在我的车上。
「看来你朋友在等你了，我先回去了。」孙夕晨说。
「等等，不是说好要带我去东边吗？」
「还有那麽多日子，又不急。」他用力抓乱我的头发，「赶快去和朋友和好吧，朋友可是比恋人更重要的喔。」
「呿，你这个满嘴女朋友经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我目送着手长脚长的孙夕晨一下子走远，才缓步走向何安，她完全没发现我。
「咳，你在这干麽？」
一听到我的声音，她马上从机车上跳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江云絮，现在都几点了？」
「嗯……快八点？很晚吗？」
「你连晚餐都没回来吃，你知道丹姊和莫哥有多担心吗？他们打算要是你九点还没回来，就要请朋友帮忙一起去外面找你！」
「等等我会去向他们道歉。」我推开她，坐上去发动机车。
「你没有什麽要对我说吗？」何安伸手将我的机车熄火，并拔走钥匙。
「要说什麽？对不起，害你的朋友担心，害你难做人了？然後你又要说，没事，你会去处理？那你去处理啊，你不是最擅长处理了吗？」
我觉得自己好幼稚，都三十岁了，说出这些话的我很幼稚，为了莫名其妙的点和何安生气好幼稚，我、我甚至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一如既往，何安尽管脸色难看，却还是没有对我发火。
她把机车钥匙还给我，有点颓丧地转身离去。
「何小安！你生气啊！为什麽都不对我生气？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要这样！」
她被我的怒吼吓到，转头愣愣地看着我。
我感觉到脸上有股热流滑过，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哭过了，因为哭没有用，不会有人同情我，事情也不会解决，因为……我曾经告诉何安，以後我们都不会再为了任何事而哭。
我想起那个夏夜，那个高三的夏夜。
何安在打工的店里被男同事霸凌，我那天本来要去等她下班，却看到她在後门被三个男生殴打。
我气到随手拿起路边的空酒瓶朝那些人砸去！
那时才快晚上九点，路上来往的人很多，然而没有人对我们伸出援手，路人脸上那冷漠的表情像是在说：同性恋活该被找麻烦。
连餐厅的老板都袖手旁观，後来是恰巧有巡逻警车经过，那些人才吓得落荒而逃。
我们两个边哭边走回家。
「何小安，我们明天就去练跆拳道！」我忿忿地说。
「没用的，反正大家就是觉得同性恋恶心。」何小安哭的方式和我不一样，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眼神空洞，像是已经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你不恶心！你只是喜欢女生而已，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你没有罪！」
「你干麽比我还激动啊。」何安横了我一眼。
「……比起你，我连喜欢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你在开玩笑吧。」
「我没在开玩笑。何小安，永远不要再为了你的性向而掉泪，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我们要坚强起来，不能再被人欺负、不能再哭。」
「一直保持坚强，会累的。」
「累了，我们就靠在彼此的肩膀，想想明天要吃什麽，就不累了。」我嚷嚷道。
何安听完我说的话，看了我好半晌，才终於笑了。
过往回忆不断在我脑中翻涌，那时的我，很理解何安的心里在想些什麽，如今我却看不懂何安了。
我低头抹掉颊边的眼泪。
看见我的眼泪，何安很慌张，迅速走回来，「我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才……」
「你这样我更难过啊……你不是我的家人吗？你知道其他人有多常和家人耍任性、多常和家人吵架吗？就是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才会在对方面前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也才会把所有的情绪在对方面前宣泄出来……何小安，你怎麽就是不懂呢？」
何小安本来低头在口袋里翻找卫生纸，忽然抬眼看我，眼底满是惊恐，「江云絮，你刚刚说什麽？」
「我说……我懒得重复，卫生纸给我啦。」我吸了吸鼻涕，不解她为何露出这种表情。
「你不是不明白什麽是爱吗？你向来不喜欢与人太亲昵，一旦与人距离太近，你会不知所措、你会想逃，这才是你啊。」
我擤擤鼻涕，「对耶，五年前的我好像是这样没错。可能是昏睡太久，我变了。」
「变了啊……」
「变了不好吗？」
何安摇摇头，温柔地笑了，「不，很好。那我以後都可以对你生气罗？」
「嗯！」我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