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苑中学没有所谓的直属制度，但由其直属班级号码同学为学长姐佩戴胸花却是不可省去的经典传统。
替江梓曦佩戴胸花的是一个可爱的学妹，她很仔细地替她别上，深怕不小心刺到她，别完之後还对她笑得一脸灿烂，「学姐，毕业快乐！」
江梓曦回以微笑，「谢谢你，以後在学校，还有机会见面的。」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面之缘，却也不失为命运巧妙的安排。
学弟妹离开操场中央，毕业生则开始绕校园。
看着胸前用烫金的标楷体大大地写着「毕业生」的胸花，江梓曦这才真正有了毕业的既视感。
挺不可思议的，想起开学时找不到教室彷佛还是昨天的事，现在竟然就要毕业，和身边这些人分别了。
时间从不会因为谁的却步而停止向前，所以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到达我们曾称之为「以後」的时间点。谁的停滞不前它都置身事外，因为这些都与它无关。
时间向来很公平，同时却也残忍。
「现在请国三、高三毕业生依班级次序绕校园一周。」
温睦慕向来讨厌走路，还成日躲太阳，这些在上次班游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出来。秋苑校园很大，教学楼之外还有分别以十六方位命名的各建筑馆，馆馆相通，每馆各四至五楼，光是绕校园的行程就排了四十分钟。然而这回烈日当空，温睦慕却没有任何怨言。
再怎麽想习惯性地抱怨，只要一想到这是她最後一次环视这个她待了三年的地方，所有话语都霎时梗在喉间。
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
她今天不断说着这是最後一次，并不是真的觉得她没有机会再来到这里，只是她拚了命地提醒自己：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不能有退路。
江梓曦一直觉得温女王是个挺洒脱的人，连自己的未来都能眼睛不眨地决定，她以为她不怕，但看到她眼里少数浮现的湿意，她发现她错了。
温睦慕不是洒脱，她只是用了更多勇气去赌一个有白翊的未来。
平常穿梭在各楼层之间时，并没有觉得这些时光有多麽珍贵，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第一次将校园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恨不得将这些景像全都刻在脑海里。
即将分别的感受越来越深刻，这是杨源皓第一次希望，这一天的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
有什麽方法可以储存永恒呢？
四十分钟过後，毕业生们坐进礼堂，日子被橙黄色的灯光渲染得愈加温暖柔和。台上红色的帷幕被拉开，毕业生班导师、各处室主任及校长从後台走出，身上挂着说明身分的牌子，一齐鞠躬後便开始表演。
秋苑的毕典有个独特传统，师长们会在典礼开始时以有趣的舞台剧取代冗长的长官致词，同时将祝福镶在戏剧里呈现给毕业生。
看着平时总是西装鼻挺的严肃校长装扮成学生模样，总身着套装和高跟鞋的女老师们换上学生制服，看着聪明乖巧却鬼灵精怪地出了各种奇异的点子把班级闹得天翻地覆，毕业生们无不捧腹大笑。
戏剧间还穿插了几句劳师和学生们的昔日对话，让大家怀念不已。
「这是十班导师啊，我总在走廊看到他跟他们班同学说这话，每次经过都是这句。」
「这句是主教名言啊！」
「这个……校长演的是杨源皓？这形象也差太多了吧哈哈哈。」
讨论声此起彼落，大家彼此沉浸在无限的回忆里，有些被忘却的日常细节也透过舞台剧被一一唤起。
「最後，我想跟大家说，毕业快乐，就算毕业了，秋苑仍是你们的家，这里的大门永远为大家敞开。」
师长们鞠躬下台，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
看上去冷静沉着实则憋笑憋得很辛苦的司仪接着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
这年头当司仪真是太难了。
「国中毕业生致词，毕业生代表温睦慕。」
温睦慕缓步上台，眼里没有一丝玩笑，和平时的她迥然相异，「校长、主任、各位师长、各位长官贵宾、各位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毕业生代表温睦慕。」
她没有准备讲稿，所以说出的任何话都是此时此刻她内心的感受，说不感伤是骗人的，虽然刚刚看了老师们演的那出闹剧，但这反而更勾起她心中的愁绪。
这样的日子，以後再也没有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温睦慕向来骄纵任性，想干什麽就干什麽，简直是目无法纪，看上挺没心没肺的。」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我也不知道学校为什麽让我当毕业生代表，杨源皓那个乖孩子明明比我适合。」
她笑着停顿了几秒，杨源皓抓着空档朝她大喊：「还不是你期末成绩高我两分！」
大家笑得愈加欢快了。
「说对了，还有一点是我常仗着脑子灵活占了很多便宜，但其实说到底我也是个平凡人。」她话锋一转，「在考完会考时，一大堆人向我劝说，告诉我『温睦慕，你应该去市女中，这样才对得起你聪明的脑子。』可我想说，凭什麽？」
「凭什麽我脑子好就得去市女中，谁考差了就只能进个没没无名的私校？我们总说着要追求平等，考零分和考一百分的人应该也能平等，可现今的教育制度一直把在学生分成不同的阶级。」
「制服标签化了我们，往後我们穿着什麽制服，在别人眼里就得是什麽模样的人。我总听别人说市女中的人怎麽样、市一中的人怎麽样……，把人生过的跟别人一模一样，不无聊吗？」
「要说我叛逆也好，思虑不周也罢，我就是不想过着别人要我过的人生。」她扫视台下，众人无不被她一席话惊得瞠目结舌，「你们也是啊，未来还会有很多人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如何决定自己的未来、考大学时会有人跟你说这个科系不好，以後没出路……，可我说，人生是我们自己的，所有决定都会有人想干涉，但後果却是我们自己承担，这多不公平啊。」
「所以这场毕业典礼，我就想跟大家说一件事：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不要别人怎麽想，只要你觉得那条路是你想走的，拚了命也想完成的目标，那就去吧，一切都会好的。」
「你可以迷惘，可以摇摆不定，但请别忘了初心。」
「好了我要结束了，我怕我再不下台教务主任又要来抓我了。」她朝台下笑了笑，「各位，毕业快乐啊，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