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芮蹑手蹑脚地走在幽暗的走廊,轻脚到病房前,先探头看了看,
没人。
她先是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不希望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被他发现,可如果此刻他能好好的坐在这里等自己回来,应该也就是代表他一直以来在忙的事情,终於能告一段落了吧?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病,至少他知道要休息。
姝芮摸黑找着电灯开关,可摸了半天还是没摸着。之前都是用床边的那只遥控器控制的,这个开关几乎都是凌洵昊在关的啊⋯⋯
开关还没找到,黑暗倒是先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回来了?」
姝芮顿时秉着呼吸,双手加大搜索规模,一摸到电灯开关便马上打开——凌洵昊正黑着脸,抱胸坐在姝芮凌乱的病床上。
姝芮没敢说话,只是委屈巴巴站在那,不知道该走向那个看似会吃人的凌洵昊,还是继续站在这僵持不下。
好吧,看来他知道要休息了,可姝芮也知道自己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看看他那副吃人的嘴脸⋯⋯
姝芮自知理亏,也没敢抬起头来说话,只是侧身贴在门前,嘴里咕囔着:「对不起⋯⋯」
凌洵昊没有回应,腮帮子依旧咬的紧实,胸前双臂的青筋也因用力而凸凸暴起。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直到姝芮再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她才慢慢从门口眼观鼻、鼻观口的,走到了凌洵昊面前。
她稍稍地抬起头,却刚好对上了他冷得吓人的双瞳,随即又压下了头,葱白的小手抓住他精壮的手臂摇了摇,「凌洵昊⋯⋯」
他依旧黑着一张脸,没有回答。
姝芮有想过如果被他发现了,会是怎样的场景。他可能会很生气的训自己一顿,念自己为什麽偷跑出去,这样病情可能会加重等等,然後气就消了,就像在书店的时候一样。
毕竟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姝芮也不是因为不想治病才偷跑出去。
可现在的他,既不动也不说话,道歉也不是,撒娇也不是,这比上次的不理人还可怕!他越是黑着张脸,姝芮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不想一直待在医院里,所以才⋯⋯」她咬了咬下唇,稍微抬头瞄了一眼,「下次不会了啦⋯⋯对不起⋯⋯」
「下次?还有下次?」他终於抬起头,语气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怒火,「如果你今天在外面出了什麽意外,你觉得还会有下次吗?」
「我⋯⋯」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万一你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月跟的就是心脏科,医院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如果他们跟我要人,我要怎麽跟人家交代?」他恼怒的叹了口气,一手刷过额前的刘海,「如果被医院知道了,我跟小天都会受处分的你知道吗?我说了我会想办法,难道你连这一点时间你都等不了吗?」
他说这些,是真的害怕医院会跳过自己这关,直接把姝芮带走。现在他还只是住院医生,要不是侥幸主治医生是自己父亲的人,不然今天姝芮能不能活到今天,没有被那些不人道的实验整死,都还是个未知数。
可这话,听在姝芮耳里,却有些刺耳。
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觉得他说这话,好像,只要把自己关在医院里,他就能立刻找到方法似的。自己反倒成了一个胡乱闹事的小孩。
而他们两个的感情,也好像一场儿戏,给他带来了负担。
姝芮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偷跑出去的行为会给他带来这麽大的影响,也没有想过他的反应,竟会是如此⋯⋯
可是,她跑出去不是没有原因,而是待在医院的分分秒秒,无一不是在提醒着:这间医院想要玩死她!
但这又要怎麽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外出,可又不能幼稚的叫凌洵昊带她离开,影响到他的研究⋯⋯
满肚子的委屈如鲠在喉,加上身处在刀口下的那种危机感,让平时都能保持镇定的姝芮,心里反常的不平静。
她不想解释,也不想吵架。
可她现在,真的不想面对任何人,包括凌洵昊。
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凌洵昊吐出了一口浊气,察觉到姝芮的不对劲,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妥。
正想开口解释,却见她默默的往後推了几步,「我很⋯⋯抱歉⋯⋯」她低着头,望着地板恍惚的说。
「姝芮,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伸手抓住姝芮的手腕,却只抓到冷冰冰的空气——她避开了。
「我知道,只是我⋯⋯需要好好静一静,」姝芮说着,语气里有些哽咽,「我们都需要⋯⋯」
「什麽?没有?」
「对,没有,她没有来我这。都已经一个礼拜了,她还没回去吗?」范馨有些担心,这也是草猪第一次这麽久没联络自己,「你到底干了什麽好事?能让她气这麽久⋯⋯该不会是出轨了吧!」
凌洵昊叹了口气,这位老朋友的思维还真是⋯⋯
但这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传出去,对姝芮和自己都没有好处。
「我如果出轨了还会去找她吗?拜托用点脑⋯⋯」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算了,如果她有联络你在通知我。她身上的药已经不多了,我怕她有什麽意外。」
他会解释,无非就是想看看范馨是不是把姝芮偷藏了起来。
可她也只是沈默了片刻,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垂到了身侧,恍然和眼前玻璃上的倒影对视。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竟如此的憔悴。
这就跟那十年一样难熬。
不,或许更难。
她吃饭了吗?药吃了吗?还够吃吗?天气冷了,衣服够穿吗?身上的钱还够用吗?
这一个礼拜,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她住的那间饭店。可每次一打开门,永远都是乌漆麻黑的,根本没有人回来过。
她能去哪?除了范馨和沈璋凡她们之外,台湾根本没有她能依靠的人。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能独自在外活这麽久?况且又是个有病之人?
就算是她在国外的那几年,也不完全都没有消息。用心留意一下,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不像现在,连一点音讯都没有,甚至连她还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毕竟她吃的那种药,并不是药局会有的家庭用药。
想到这,凌洵昊用手根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