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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一段时间,整个赤南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皇族、文武百官乃至黎民百姓无不在议论着璟王妃白衾浅的回门日,与寻常人家大不相同,据闻她足足待了半月有余,吃香喝辣不说,就连自己的夫婿被南皇下旨罚了十日禁闭,她连一句过问关心也没有。
“该死!白相家难道是没人了吗?今日早朝,白岳亭那老家伙竟还要求父皇遣本王明日去迎那女人回府,可恶!”
赫连瑾在书房内怒声骂道,而一旁的孟骁只是闭口不言。
“殿下莫要生气,眼下情势对您着实不利,您还是依照陛下的旨意去做吧!”孟凌素拖着一身病体,仍在前端茶侍奉着。
“凌素...实在是委屈你了,你可会怨本王?”赫连瑾握住她的手,可是任谁凝神一瞧,都能发现他眼底的倩影,似乎是透过眼前的女子在看另外一个人。
孟凌素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轻轻摇头,转而看向一旁的孟骁,“凌素不怨。兄长,你也劝劝殿下吧!”
孟骁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可还没开口,赫连瑾却已站起了身。“好,我迎!”他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白衾浅这贱人,仗着白家人的支持,私自放走朝廷要犯又害得本王名声扫地,差点在父皇面前抬不起头,这个仇,我一定会跟她讨回来!”
赫连瑾一甩衣袖,转身便要出门,孟凌素见状显是着了急,竟不住咳了起来。
“殿下您...您又要走了吗?”
赫连瑾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自然也让他对白衾浅的恨意又增了几分,“你在明月阁好好养着身子吧!我答应你,只要一有空,就会马上过来看你。”他将人儿拥入怀中,闭上了双眼,感受她身上的兰花香,依旧。
真好。
“汐虞......”他没有把卡在喉头间的名字给读出来,只是用力地在心里默念着。
想当初,在最後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麽说的。
“殿下,您要走了吗?”
那次,在她和白衾浅一同去天水寺之前,他们还曾经见过一面,只是那时的赫连瑾并没有料到,那会是最後一面。
“殿下,之前您还说...说好...要教凌素舞剑的......”孟凌素骤咳不止,却硬是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啊...汐虞的剑法,不也是他所传授的吗?
“...行,那晚点儿我让孟骁替你挑把好剑,待你身体好些,我便教你。“
“可..凌素自知自己一向体弱、资质又钝,怕是一般的剑也拿不上手...只能蒙殿下费心了。”
“那...”赫连瑾再次回头,“也无碍,你便让你兄长带你去兵器所挑一柄适合的去用吧!”
“是,多谢殿下。”孟凌素在孟骁的搀扶下回到座位上,望着赫连瑾离去的背影,她莫名地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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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原定璟王妃一早便会回到王府,然而白衾浅坚持却在白府混到了晚膳结束,才悻悻然准备离开。另外,关於南皇差赫连瑾亲自过来接她的这档事,她自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理由是,嫌麻烦。
“大小姐,把明琅留在御总管那里,这样好吗?”轿子刚行过白府的过弯处,晴儿便问道。
“御风和御雷的能力我很清楚,如果明琅愿意努力且能吃苦的话,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
“小姐说的是,明琅年纪虽然不大,可看起来就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可是大小姐,您目前的安危又该怎麽办呢?奴婢觉得,璟王殿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赫连瑾若真打算出手,单凭明琅现在这点功夫,不过是多死一人罢了。”白衾浅淡声开口,“此番回门我特地请母亲替我挑选几个伶俐的丫头和奴才们,可精明干练只是基本,他们每人,都需要会武功。”
“是...大小姐,原来您早就想到这些了。”
“晴儿,你实在毋须担心我,就算是再不济的情况下,我身边都还有耿青涟跟着,出不了什麽叉子的。”
晴儿闻言点了点头。大小姐昨日在整理行装时,便已告诉她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贴身暗卫一事。
不过她转头望向身旁的「大阵仗」,没想到当日大小姐说王府里的下人她一个也不用,竟还是真的。
她还没打量完这一个个的高手,抬轿的奴才们却先是不约而同地停下轿子。
“怎麽了?”白衾浅一愣,在轿中冷声问道。
“回、回大小姐,前面有人。”晴儿低声答覆着,可当白衾浅问她是何人,她却始终沉默不语,似是有口难言。
“孟凌素?是她?”白衾浅索性抬手掀起轿帘,只见不远处走下轿的那名孱弱女子,不是赫连瑾心尖上的小情人,又能是谁呢?
“前面...不是兵器所吗?她一介女流,进兵器所是为何?”
晴儿没有答话,安静得有些异常,白衾浅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白川,去,把她拦下来。”
“是。”里头一名最为年老的男子得令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拔出长剑,直指孟凌素的眉心,孟凌素一惊,当即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白衾浅所在的方向。
这一瞧,白衾浅嘴角边不禁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个白川可是白家从前的老管家,原名陆川,因被前任家主、也就是白衾浅的祖父赐姓白,将他视为他们留陵白家的一份子。其实能在这个职位上做到荣退越是不易,便越能彰显他的本事如何,何况更讲究的说法是,他可还是御风御雷的师父呢!
“王、王妃娘娘,凌素既与您无怨无仇,能否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白衾浅从容地下了轿,缓缓朝兵器所正门走来。
“孟姑娘,天色都这麽晚了,本王妃就是关心关心你,怎麽一人在这呢?”
白川没有得到指示,仍是举剑对着孟凌素一动也不动,年近古稀的脸上一脸肃杀,心里却咋舌不已。
白家人他好歹侍奉了三代,就属这丫头最狡猾不过了,其实他倒也想问问拿剑指着对方,到底能算上哪门子的关心!
“王妃娘娘,奴婢的兄长正在这兵器所里头,所以并不是奴婢一人......”
“先给我打住。”白衾浅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孟姑娘在殿下心中何等地位,要是自称为奴,怎麽行呢?”
“王妃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孟凌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白衾浅一看又忍不住多了一万个不爽。
“好了!既然孟姑娘要在这等孟将军出来,本王妃自也不便多说什麽。晴儿、白川,我们走吧!”
晴儿道了声是,白川则俐落地收了剑,三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道离开,然而当轿行甫过孟凌素的视线范围,白衾浅却又莫名其妙地下令将轿子停了下来。
“大小姐,还有什麽事情吗?”这次开口的人是白川。
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老这样折腾?白川脑子里已经飘过了无数个白眼。他为白府鞠躬尽瘁多年,怎麽就不能待在府里享点清福呢?
“不,没什麽。我是在想,爷爷你不如先和晴儿他们一起回去吧!我方才想到自己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这...您又想做什麽了?”
其实若不论原来的尊卑关系,在私底下,自白川之名列入白家家谱後,辈分甚至是高过白岳亭的,因此府上多半对白川使用敬称,可惜白衾浅总是个例外。照理来说她若称他一声「爷爷」,应该又是想几句话打发他走罢了。
白川心里嗤了一声。
“您让主母弄来那麽多的护卫高手,却老是一个人行事,恕老夫问一句,请问您这次又打算做甚麽了?”
“真的没什麽,总之我能保证不让自己身处危险就是了。况且你也知道,我身边还有耿青涟啊!”白衾浅信誓旦旦地说着,“万一真的遭遇不测,耿青涟肯定会死在我之前,我可以抓住机会逃命的。”
深伏在暗夜里的耿青涟听罢不禁一身冷汗。敢情他不是大小姐的贴身暗卫,而是专属箭靶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