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起个大早,吃饱饭好上路,没想到林易恺一路就睡到了十点,他急急忙忙地收拾了点必需品,统统装在後背包里,接着去外婆家蹭了顿早饭,并撒谎中午和晚上都要去许乔铵家玩,最後一个人背着行李,照着许乔铵前一晚传给他的地图抵达登山口。
说是登山口,其实是一座阶梯,应该是以前的人修筑的,看上去年代久远,许多阶都已经剥落。
林易恺从小生长在都市里,唯一一次爬山的经验,就是和朋友们去象山看夜景,但是象山很多游客,所以不像眼前的加莱山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林易恺脑中一直回荡着昨天听的鬼故事,站在阶梯前犹豫了很久,每当要跨出脚步时,心里又会忽然畏怯,迟迟无法出发。
他想了很久,原本想放弃,没想到手机收到了讯息,是那些去台北玩的朋友们传了照片来,人手好几袋动漫周边,笑容灿烂得让林易恺刺眼,他愤恨地收起手机,决定马上出发。
登山口的阶梯比想像中还陡峭,林易恺紧握着从上面垂吊下来的辅助绳,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绳子灰灰烂烂的,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阶梯。
上了阶梯,眼前是一条羊肠小径,并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转角,看起来像是多年下来登山客们踩出来的路,林易恺也没多想,就直接沿着路走,偶尔参照一下地图,经过了一个岔路、两个岔路……渐渐地,林易恺才终於意识到事情有多不妙,要是按着地图走,该走的岔路早该走完了,但是为什麽他还是不断的遇到新的岔路?
他寻了一块平坦的地方稍作休息,并开始研究地图,半小时候他得出了结果──他迷路了。
意识到自己迷路了,林易恺开始慌张起来,他拿出手机想给许乔铵发讯息,才惊觉山上一点讯号都没有。
补充了一点水分後,他决定沿着原路返回,但是刚走没多久,原本灼人的阳光倏地消失,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抬头一看竟是乌云密布,转瞬间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林易恺知道山上容易下雨,尤其接近午後,山上水气容易因对流而造成降雨,只是他前一天忘记先看天气预报,又不想正好被自己撞上,只得加紧脚步往回跑,想先找个地方避雨,但是雨势又猛又急,地上早已积起了一洼一洼的水,使回程的道路又是泥泞又是湿滑,难走得很。
山上虽然没有讯号,手机却还是能看时间的,林易恺估算了一下,他上山大概已经三个多小时了,照着许乔铵说的距离,或许神社已经在不远处,现在雨势猛烈,若是冒着雨往回走,他担心一个不好会出意外,到时候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不容他再多细想,林易恺决定赌一把,要是好运的话就能让他找到那座神社,就算荒废了也没关系,至少能躲一躲雨,等雨停了再赶快下山;要是运气背一点,只好湿着回去了。
林易恺用背包挡雨,沿着泥泞小径向前跑,只是脚下的路越跑越小条,身边的树丛越来越浓密,最後路竟然终止在断崖边。
林易恺已经全身湿透了,雨滴沿着发梢流过眼角,四周的能见度因为雨幕而变得模糊,他暗自骂了一声,只得往回走。
正当他回头要向後退时,脚边的土石忽然崩落了一大块,林易恺脚底一滑,整个人像溜滑梯一样急速的滑落陡坡,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在一阵天旋地转後,他终於回过了神,却只有意识清楚,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他感觉到右腿及背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力气去检查伤势。
他缓了缓神,发现自己正好卡在两棵小树中间,幸运地没有直接掉下山崖,只是他全身是伤,背包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根本没办法求救。
他躺在泥水当中,不断从坡上冲刷下雨水和石块,他感觉全身冰冷,眼睛也被雨打得睁不开,尝试着大声求救,但是一发声胸口就疼痛无比,林易恺渐渐绝望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座山上了。
想起父母出国前的叮咛,林易恺又觉得有点好笑,他们大概想不到,就算把他丢到这个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村子,他也能照样闯下大祸来。
背部的疼痛让他承受不住,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他觉得身上应该有某个地方正在不断出血,只是一时找不到、也无法治疗,林易恺知道自己一旦闭上眼,可能就醒不来了,但是他不想死啊,他还没读大学、还没赚大钱、还没……谈恋爱。
一想到自己没谈过恋爱就要死掉了,林易恺心里的不爽直接爆表,愤怒值转化成力量,他用尽最後的力气开始大喊:「救命!我在下面!有没有人?」
但是没有人回应,当然没有人回应。
就像冰伯和乔铵阿公一直警告的一样,山上一户人家都没有了。
林易恺心里也知道,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安静的死在这里,又鲁又悲惨,他一边呜咽着大喊、一边因为胸口的疼痛而急促地呼吸,他决定就算死也要求救到最後一刻。
「救命啊!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想谈恋爱呜呜呜呜──」他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以为这种形容只会出现在言情小说里,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用上了,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
他很想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但是只要一动,他大概会直接从树中间滑下去,比现在还早一步登出他的人生,所以他不敢动,只敢喊。
林易恺喊了许久,头顶的枝枒间穿进了刺眼的阳光,闪得他措手不及,雨终於停了,热切的阳光照耀了整个山坡,要不是大地一片混乱,林易恺都要以为从没下过那场雨了。
如同那抹倾泻而下的阳光,林易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不会死了,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连同身上的湿衣服都渐渐被风和阳光给晒乾。
他喘了几口气,决定再求救试试,但连口都还没开,坡顶上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林易恺吓得绷紧神经,想起冰伯说过,现在有很多野生动物都会下来觅食,刚刚头顶那麽大的动静,该不会是熊吧?
林易恺这次分得清脸上流的是什麽了,他觉得自己好衰,刚以为人生有救了,上天却又立刻给他新的磨难,他现在只求刚刚身上蹭的泥够多,多到足以当他的保护色,让上面的动物不会发现自己。
上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林易恺发誓自己有听到走动的声响,缓慢且平稳,如同在猎物身後蓄势待发的狮子,虽然山上不会出现狮子,但这一点都无法安慰到林易恺,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但那道声响却还是在上面徘徊不去,最後甚至开始向他移动!
林易恺紧闭着嘴,害怕得不停低声抽咽,身体也渐渐蜷缩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口有多痛,好像这样能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他感觉到了有东西从上下滑到他旁边,慢慢地靠近他,并打量着他。
牠一定是在评估要从哪里下手比较方便。
林易恺心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听到身边那只熊问了一句:「有没有怎麽样?」
林易恺回过神,睁眼一看,竟然是人!
他又惊又喜,五味杂陈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了,他好想笑又好想哭,但是他一下子无法处理那麽多情绪,而且伤口又很痛,只好一边笑一边哭一边悲鸣,眼前的男人好像天使,那打在他头顶的阳光就像天使的圣光一样,林易恺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在这次的相遇上了。
男人没有理会林易恺无处安放的情绪,他蹲下来检查林易恺的伤势,低声说了句:「你的腿再不处理可能会感染。」
林易恺一听,眼泪马上缩了回去,他怯生生地问:「要截肢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从背上的竹篓拿出简单的用具,快速的替林易恺进行清理和包紮,接着扶着他起身。
男人的力气很大,林易恺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拎起来的,男人把竹篓背到胸前,示意林易恺趴到他背上。
林易恺吃力地爬上他的背,男人的背很宽,背起他好像不费吹灰之力,林易恺的双手圈在男人颈边,察觉到男人细心地不去碰到他腿上的伤口,他问:「你能带我下山吗?我迷路了。」
男人正要背着他向上爬,听了他的话後顿了顿,简单答道:「先去我家。」
雨後的坡面湿滑不已,加上坡面上没有植被,抓地力很低,男人又要向上爬、又要兼顾林易恺的腿伤,费了不少时间才爬上去。
男人的腿力惊人,即使是在难走的林间也能行走迅速,林易恺本来就不熟路况,只觉得男人走过了很多他之前走过的路,毕竟每棵树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树丛渐渐变成了竹林,男人带着林易恺走到了有路的地方,林易恺低头仔细看,虽然被泥灰盖住了,却看的出来脚下的是石板路,肯定是人铺出来的,而且这条路面长还挺宽,笔直一条向前延展,平缓得和之前走的崎岖山路简直大相迳庭。
四周的竹林看的出来有人在修剪,如同防护林一般围着中间的路,风吹林动,竹叶此起彼落的沙沙作响,四周只有虫鸣鸟叫与叶落花开的声音,再向前行,彷佛有听见微弱的流水声,林易恺脑中跑出了一句话: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佛若有光。
这里简直就像是桃花源一样。
他好奇的东张西望,直到眼前出现了高大的木构建物,他才瞠目结舌的挤出一句:「你住神社里?」